源玉子心意已決,伏見鹿沒法阻止,他只能躲回房間,對着空氣淨化器抽菸——打火時還得用力咳嗽一聲,以免被源玉子聽到。
平櫻子週六週日雙休,剛纔家裡來了客人,她躲回紙箱裡看漫畫。等客人走了,她就回客廳繼續打遊戲。
源玉子趴在茶几邊,潛心撰寫懸賞廣告,即便遊戲聲音嘈雜,她也沒有絲毫分心,轉眼間就寫好了廣告詞。
她把信紙裝進信封裡,伸出小舌頭舔了舔信封邊緣,將其封裝好,貼上郵票,放在一邊,繼續撰寫邀請函。
源玉子打算給每一位偵探都親自手寫一封,以示誠意。不同的偵探自然會有不同的邀請語,感覺就像是在寫小學作文,給遠方的朋友寫信,得緊扣主題、顧全禮節、投其所好……總而言之,就是非常麻煩。
但源玉子轉念一想,又擔心邀請函內容不同會引起歧義,比如說某名偵探覺得別人的邀請函更有誠意,因此覺得自己被輕慢了,拒絕參與解開天罰兇案,那她不就弄巧成拙了嗎?
思來想去,源玉子決定給媽媽打電話,向過來人求教經驗。以往媽媽也舉辦過類似的集會,邀請各界精英一起開座談會,肯定寄送過邀請函。
源玉子掏出粉色翻蓋小手機,屁股上墊着抱枕,靠在沙發底座邊,嘟嘟嘟撥號,給九條唯打電話。
她沒有直說是自己打算寫邀請函,而是說‘我有一個朋友’,打算邀請全日本名偵探,舉辦一場推理解謎活動……九條唯安靜聽完,建議她的‘朋友’統一打字印刷,如果是特別正式的活動,那就去請專業的字體設計師,排版打印邀請函。
源玉子得到標準答案,說完謝謝就準備掛電話。不料九條唯忽然岔開話題,問起了她的近況:“最近怎麼樣?”
源玉子單手轉筆,下意識回道:“挺好的啊,每天過得都很充實……”
九條唯單刀直入:“你跟伏見鹿那傢伙相處的怎麼樣了?”
老爹最近天天給她上壓力,原因無外乎是她擅作主張,釜底抽薪廢了九條家和藤原家的聯姻。雖說藤原總監表示並不介意,但九條睦覺得此事有損九條家的顏面,而且讓自家孫女更加難嫁了。
因此,他天天藉由此事給女兒打電話,張口閉口就是婚姻大事。九條唯不堪其擾,打算轉嫁痛苦,讓源玉子也跟着承擔催婚壓力。
“啊,呃,就、就那樣啊……”
源玉子覺得只要自己不開口澄清,那他們在外人眼裡就一直是情侶關係。
“聽說你們當着藤原總監的面kiss了?”九條唯繼續問道。
源玉子大驚,連忙問這事是誰說的。九條唯語氣不鹹不淡,聲稱自己跟藤原總監閒聊時,無意間得知此事。源玉子感受到了壓力,九條家的家教還是比較嚴苛的,她只能實話實說:“只、只是親臉而已。”
“只是?”九條唯抓住了重點。
“呃,這個嘛,媽媽你也知道……”
源玉子硬着頭皮,把假扮情侶的事情說了,這事當初就是九條唯提出來的,他倆只是順水推舟——孰料推完舟就沒後續了,誰也沒再提這事,生怕戳破假戲真做的窗戶紙。
“噢!親臉什麼感覺?”九條唯問。
畢竟是母女倆,聊這個很正常。一般只有父女或者母子,纔會有兩性方面的隔閡。
源玉子實話實說,剛開始有點小緊張,心臟砰砰直跳,但沒過多久,那股興奮勁兒過去了,她感覺也就那樣,親臉好像說明不了什麼。
——還不如捏腳來得刺激。
當然,這話源玉子沒跟九條唯說。
總而言之,自從‘對外’假扮情侶後,兩人的關係反而停滯不前了。
說是對外假扮,其實也就只有藤原總監知道而已。後者身爲警視廳最高長官,不可能像渡邊俊一樣,大嘴巴到處宣揚。也正因爲如此,九條唯時隔兩個多月,才得知此事。藤原總監也不是刻意提的,只是兩人辦公時,聊到了子女的婚姻問題,他順口提了一嘴。
目前只有兩個半人知道他倆是情侶,九條睦算半個,他還沒見過伏見鹿,口頭上不太認同。
由此可見,兩人假扮情侶的計劃有多失敗。
“那你以後怎麼打算的?”九條唯爲女兒操心未來。
“我……不着急吧……”源玉子心想反正藤原家的聯姻已經推掉了,她幹嘛急着結婚?
“我不是說結婚的事情,”九條唯問道:“是你跟伏見鹿的事情。”
源玉子用肩膀夾着電話,低頭摳手指,小聲嘟囔道:“這種事情強求不來,我有什麼辦法嘛……”
“你還喜歡他嗎?”九條唯問。
源玉子含糊不清‘昂’了一聲,像是回答了,又像是用奇怪的語調否認了。
“他不主動?”九條唯問。
“嗯。”這次源玉子回答的十分清晰。
“他也沒有拒絕?”九條唯的語氣逐漸不善。
“對。”源玉子用力點頭。
九條唯隱約知道怎麼回事了,她讓源玉子把電話給伏見鹿,源玉子依言照辦。
伏見鹿正在房間裡快樂抽菸,聽到敲門聲,連忙掐滅菸頭,來回扇風,順帶用漱口水咕嚕咕嚕清潔口腔。忙活了一分鐘左右,確定自己身上沒什麼異味了,伏見鹿這纔開門:“幹嘛?” “我媽有事找你。”源玉子一臉‘你完蛋了’的表情。
伏見鹿接過電話,摩西摩西客套了兩句。
九條唯懶得跟他打哈哈,單刀直入問伏見鹿是怎麼想的,機會她都幫兩人制造好了,伏見鹿完全可以順勢假戲真做,結果親了個小臉就結束了……她要伏見鹿給出明確的答覆:到底喜不喜歡她女兒?
“我跟源玉子是純粹的友誼……”伏見鹿還想狡辯。
九條唯打斷道:“行,那我就跟她轉述,直說你不喜歡她,你只是把她當朋友而已,讓她趁早死了這條心,另找男友。”
“……”
聞言,伏見鹿對於高官的厭惡更上一層樓。
無奈之下,他只能躲回房間,關上房門,假意向九條唯坦白真相,實則是爲自己不想告白而找藉口:“是這樣的,其實我身患絕症,沒幾天可活了……如果換做以往,我肯定會負責的。”
“那太好了。”九條唯由衷感嘆道。
“什麼?”伏見鹿一愣。
“你得了什麼絕症?有傳染性嗎?”九條唯繼續問道。
“沒有……”
“太棒了,”九條唯說:“請你務必跟玉子談戀愛。”
伏見鹿稍一思索,勉強跟上了九條唯的腦回路。
九條唯作爲他的丈母孃,明顯看不上自己這個女婿。但源玉子是真心喜歡自己,九條唯身爲母親也不好多說什麼。
她並非真心祝願兩人在一起,而是打算‘先讓女兒找一個將就一下’……如果伏見鹿死了,那就再好不過,既讓女兒開了竅,還不會耽擱女兒的婚姻大事,可謂是一舉兩得。
“我要是死了,玉子會很傷心的。”伏見鹿恬不知恥的說道。
“沒事,她身邊死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個。”九條唯對此很樂觀,她相信女兒能挺過去:“既然時日無多,那就該抓緊時間享受人生,繼續拖拉下去,豈不是在浪費生命?”
她頓了頓,再次確認道:“是真得了絕症麼?什麼病?”
伏見鹿隨口報了個漸凍症,打個哈哈敷衍過去。
他其實也是這麼想的,這兩個月他也有在努力,想方設法讓源玉子開口告白,效果不能說是不明顯,只能說是根本沒有——源玉子甚至沒有意識到他送口紅的‘深刻用意’。
“那你讓玉子告白吧,”伏見鹿一點臉都不要了:“我會答應她的。”
九條唯沉默了,她屬實沒想到,伏見鹿這種話都說得出口。她現在真有點相信了,這傢伙估計沒撒謊,也就是要死的人才會當着她的面幹這種事。
“告白是男方該做的事情吧?”九條唯說。
“這不是性別歧視嗎?誰說戀愛中一定是男方告白?女孩就沒有權力告白嗎?實在是太偏狹了,太古板了,太保守了……”
伏見鹿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話筒裡傳來輕蔑的笑聲。
他狡辯的話語戛然而止,皺着眉頭問道:“您笑什麼?”
“沒什麼,想到高興的事情。”九條唯說。
“……”
伏見鹿沉默片刻,反問道:“什麼高興的事情?”
九條唯懶得解釋,直接拋出一記絕殺:“剛纔你說的話,我都錄音了。這週末……不對,今天已經週六了,我給你一週的時間,在下週六之前,你要是還沒向她告白,我就把錄音放給她聽。”
“你威脅我?”伏見鹿怒了。
“嗯哼。”九條唯掛斷了電話。
伏見鹿聽着嘟嘟嘟的忙音,發了一會呆。他意識到自己被九條唯逼到了懸崖上,已經退無可退了。
既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
他考慮過不得不告白的情況,早已準備了備用方案。
伏見鹿隨手把電話丟牀上,打開房門,走進客廳,在源玉子面前站定。他深呼吸一口氣,鄭重其事的說道:
“聽好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