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九條光的殺人動機」這件事,源玉子琢磨了一晚上,始終沒有頭緒。
到底爲什麼要殺人呢?沒殺過人的源玉子怎麼也想不明白,她實在代入不了九條光,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大半夜不睡覺,夜襲騷擾伏見鹿,趴在他牀頭小聲問:
“到底爲什麼呢?爲什麼要殺人呢?”
伏見鹿兩眼一睜,迷迷糊糊間還以爲女鬼索命來了。他好說歹說,實在勸不動,乾脆用枕頭捂住耳朵,硬熬到天亮。
翌日清晨,漁民們又起了個大早,碼頭傳來汽笛聲和號子聲。源玉子不等伏見鹿起牀,獨自洗漱更衣,急匆匆跑去札幌警署,打算找九條光本人問個明白。
北海道的生活節奏更慢,源玉子在秋風中站了兩個多小時,警員們纔來上班,再次之前連個值夜班的人都沒有,實在太不負責了。
她急匆匆地找署長,說是要調人審訊,這才得知九條光已經連夜被調去法院等開庭了。
源玉子相當震驚,沒想到北海道警署的辦事效率這麼快,昨天才結案,當晚就把人調走了……這些人是怎麼做到上班遲到的同時完成那麼大的工作量?
有種又快又慢的感覺,真怪。
人已經到法院了,再說什麼都沒用了,檢察官也不會允許嫌犯見外人。源玉子記下了開庭日期,打算到時候去旁聽。
她悻悻然回家,伏見鹿正好在做早餐。
今天總算不是痛風套餐了,天天吃海鮮,伏見鹿覺得膩歪,自購了麪粉和豬肉,細細剁成臊子,蒸了一籠小籠包。
平櫻子的日常記錄仍在繼續,小籠包非常好吃,很合她的胃口,但她依舊保持着‘爲什麼伏見鹿總是做中華料理’的疑惑。
源玉子來得晚,就剩最後一籠。她三兩口填飽肚子,跟伏見鹿說了九條光被提走的事情。
伏見鹿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昨天九條睦的態度就已經說明了,他打算保下自家親兒子,無非是賄賂法官假釋,要麼就是少判幾年,故而案子自然結得越快越好。
這事在他的認知裡,算是在法律範圍內。既然被抓了,法官判了,就等同於九條光已經受到了懲罰——至於懲罰合不合理,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硬要說的話,源玉子比他適合管這種閒事。
伏見鹿不打算挑明,他昨晚已經被騷擾一夜了,今晚還想睡個好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源玉子要管,那她就得自己察覺出了什麼問題,伏見鹿在這件事上不會插手,更不會幫任何忙,主打的就是一個難得糊塗。
三人吃過早飯,一時間無事可做。
源玉子提議去見九條睦,她跟外公開門見山探討一下九條光的殺人動機。
伏見鹿直接否決了這個提議,理由無懈可擊,讓源玉子無法反駁:“好不容易搞定你外公了,現在又要去把他好感度清零嗎?”
平櫻子舉起小手,表示自己有話想說。可源玉子沒注意到,還在跟伏見鹿爭論今天到底該去哪。
平櫻子只好站起身舉手,源玉子這才察覺到,但讓伏見鹿搶先了,只聽他詢問道:“怎麼了?”
“我想去小樽音樂盒禮堂玩。”平櫻子說。
小樽音樂盒禮堂是創立於1912年的八音盒博物館,迄今爲止已經收藏近3000件古董八音盒,建築外觀爲文藝復興風格,算是一個不錯的旅遊景點。
源玉子很好奇,平櫻子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她都沒怎麼了解過,故而多問了一嘴。
“昨天你們談話的時候,我在外面看電視,從電視上看到的。”平櫻子覺得那地方有很多木盒子,外觀非常漂亮,很合她胃口,所以想去看看。
伏見鹿自無不可,反正沒事可做,去哪逛都行。
源玉子比較寵櫻子,難得櫻子主動提出一個外出遊玩的要求,性格變得更加外向了,她沒有不支持的理由,同樣是雙手贊成。
意見達成一致,三人坐電車前往音樂盒禮堂。
電車在小樽站停下時,蒸汽鐘的報時聲正從十字路口方向傳來。平櫻子第一個跳下車,循着聲音望向那座兩米多高的蒸汽鍾。
黃銅打造的鐘體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頂部蒸汽口噴出白色霧氣,齒輪轉動的機械聲與整點的報時音完美融合。
音樂盒禮堂的紅磚外牆爬滿了常春藤,文藝復興風格的拱形窗框裡陳列着各式八音盒。
源玉子湊近看最顯眼位置的那個,玻璃罩下的古董八音盒做成蒸汽火車頭造型,黃銅活塞會隨着《雪之夢》的旋律上下襬動。
伏見鹿進門後,才發現禮堂內正在舉辦婚禮。
新婚夫妻包了禮堂,前排坐家屬,後排留着空位,路人可以來圍觀祝福。大堂中央立着巨型管風琴式音樂盒,新娘牽着父親的手走上紅毯時,數百根金屬音筒同時轉動,奏出的樂章在挑高七米的大廳裡形成立體回聲。
源玉子少女心氾濫,擠進人羣張望,新娘穿的禮裙很漂亮,新郎的長相也很英俊,簡直就是夢幻般的婚禮。
今天還真是來對地方了。
伏見鹿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就有點膩了,想去其它地方轉轉,聽說二樓有自動人偶什麼的,他想去瞧個稀罕。
但源玉子不肯走,她還想再看,婚禮對於女孩子來說是一生的夢想。
哪怕源玉子的目標是成爲名偵探名警部,聲稱自己對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沒興趣,但實際上她以前和川合玩過家家也扮演過新娘和新郎……只不過是被謀殺的新娘,和追兇的新郎。
伏見鹿只好和平櫻子在一旁看着,多人旅遊就是這點不好,遇到不喜歡的景點,還得遷就別人。
新娘走完紅毯,主持講完宣言,就到了新郎新娘互相發言秀恩愛的環節。新郎對着小紙條上的手稿,緊張地磕磕碰碰,唸完了愛她永不變的臺詞。
看得出來很老套,但也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實意的。
接着輪到新娘發言,她沒拿手稿,接過話筒,講起了新郎以往告白的事情:“他第一次告白是在函館山的纜車上,那天霧氣很重,我們原本是要去看夜景,結果纜車升到一半突然停電,懸在兩百米高的半空中。”
新娘說着說着,臉上浮現笑意,語氣滿滿的幸福:“他摸黑從揹包裡掏出個小盒子,後來才知道是他攢了三個月工資買的項鍊,結果因爲太緊張,盒子掉在纜車地板上滾了好幾圈。”
新娘說到這裡時,新郎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賓客席傳來善意的起鬨聲。
“當時他說的原話是:‘反正現在也看不見夜景了……要不我們以後每天都一起看?’說完就手忙腳亂地滿地找項鍊,最後是打着手電筒在安全員座位底下找到的。”
新娘挺起胸膛,項鍊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你們看,就是這條差點掉下纜車的項鍊。”
四周一陣譁然,掌聲經久不絕,衆人紛紛獻上祝福。
源玉子又感動又羨慕,一直看完了兩人交換戒指,互相親吻,曲終散場,開始午宴,這才被伏見鹿拖着離開。
一上午就這麼晃悠過去了,到了午餐時間,三人找了家小餐館坐下,環境有點類似孤獨的美食家那種路邊小店。
店家上菜時,源玉子又想起了剛纔的婚禮。
正所謂戀愛就怕比較,她以前從來沒有跟別人比較過,但旁觀完正常婚禮後,她忍不住開始想象,在自己的婚禮上,會發生什麼事情:
在衆多親朋好友的見證下,新娘源玉子拿起話筒,講述兩人的告白經歷:“是這樣的,當時伏見君是騙我告白的啦,他當時要死了,說是要完成遺願,然後就隨隨便便跟我告白了,還逼我承認是我先告白的……”
可惡,這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啊!!
源玉子雙手怒捶桌面,小料和醬油瓶都跳了跳。
伏見鹿不知道她發什麼神經,也沒敢細問,生怕她又因爲九條光的殺人動機纏上來,自顧自接過店員遞來的牛肉丼蓋飯,攪開了頂端的溏心蛋,讓醬汁和蛋液融進米飯裡。
嗯,看起來很美味。
伏見鹿挖了一大勺,剛放進嘴裡,就聽源玉子在耳邊說:“那什麼,你有沒有想過認真向我告白?”
“什麼?不是已經告白過了嗎?”他咀嚼着牛肉丼蓋飯,回過了頭,心想告白這一環節不是早就過去了嗎?怎麼現在又重新提起來了?
“我是說認真告白啦!”源玉子雙手接過自己的炸豬排雙拼飯,小聲嘟囔道:“你之前告白那麼敷衍,完全看不到誠意啊!別人至少還送一條項鍊呢……我也不是想要什麼貴重禮物啦,只要有心意就可以……”
伏見鹿恍然大悟,原來她是羨慕了。
正所謂‘別人有的,我的女孩也要有’,伏見鹿自然不忍心讓源玉子受委屈,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從口袋摸出硬幣,說道:“有道理,拿着這五百円,去找新娘買項鍊吧,我看過了,就是一條鐵鏈子。”
“啊?”源玉子愣了一下,心裡更不高興了:“你又敷衍我。”
“怎麼就敷衍了?”伏見鹿低頭吃飯:“我覺得我很有誠意啊。”
源玉子哼了一聲,賭氣抱着碗筷,挪開了幾米的距離,在餐桌另一邊坐下,看樣子是打算自己一個人吃飯,要狠狠地冷暴力不知好歹的鹿某人。
伏見鹿難得耳根清淨,打算吃完了再哄。
孰料他還沒吃兩口,平櫻子又冒了出來,在一旁說道:“你要是打算告白,我推薦你去小樽篝火晚會。”
說完,她從揹帶褲口袋裡抽出一張皺巴巴的海報,撫平了放在餐桌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從垃圾桶裡撿的菜單。
伏見鹿定睛一看,海報上花花綠綠一片,大致宣傳的是今年秋季的篝火煙花祭,說是什麼什麼習俗,祭拜什麼什麼神明……具體字眼看不清了,平櫻子折了太多遍,以至於海報上滿是白邊。“你哪來的這張海報?”他伸手扒開平櫻子工裝褲口袋:“兜裡都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怎麼還有半袋巧克力?都髒了,放多久了啊?怎麼還不丟?”
“不用你管,”平櫻子連忙捂住口袋,爭辯說道:“這些我都有用的。”
“過期的巧克力也有用?”伏見鹿虛着眼問道。
“當然,萬一我遇到了一條猛犬攔路呢?屆時巧克力就能派上用場,只要丟過去,猛犬就會被巧克力毒死。”
說罷,平櫻子爲了佐證自己的說明有道理,又用小手拍了拍桌面上的海報:“你瞧,這是在咖啡廳順手拿的桌墊紙,背面就是煙花祭海報,我一直沒丟,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伏見鹿懷疑這問題兒童有嚴重的收集癖,但至少比以前自閉要好,所以他也就沒多說什麼,又拿起海報仔細看了看,問道:“爲什麼推薦我去這兒?回家給她買條項鍊不就得了。”
“你瞧。”平櫻子指着海報角落的一行字。
伏見鹿眯起眼睛,拿着海報湊近了,這纔看清這行類似「圖片僅供參考」的超級小字:
「推薦友戀未滿前來遊玩,告白成功機率提升99.9%!」
伏見鹿轉過頭,一臉便秘:“你認真的嗎?你覺得我告白有可能會失敗?”
“說不準,凡事沒有絕對。”平櫻子叉腰搖頭:“萬一玉子突然恢復清醒了呢?等她意識到你是個差勁的男生,你就完蛋了。”
伏見鹿一聽,還真有點危機感了。
他身子後仰,瞥了一眼獨自生悶氣的源玉子,後者在猛嚼豬排,咬得嘎吱作響,心裡還在想死鹿君怎麼還不過來跟我說話。
嘶,確實,需要未雨綢繆。
伏見鹿把海報收起來,揣進兜裡,三兩口吃完了牛肉蓋飯,擦了擦嘴,湊到源玉子旁邊,問道:“吃飽了嗎?”
源玉子正在憤怒地吃飯,腮幫子鼓成了倉鼠,一手捧着碗,另一手在拿筷子:“哼,還沒有。”
伏見鹿從口袋掏出海報,裝作不經意地展開,說道:“唔,這煙花祭看起來不錯,還有篝火呢,過兩天我們一起去看看不?”
源玉子瞥了一眼海報,破破爛爛,皺皺巴巴,邊角還有可疑的污漬,不知道是從哪個垃圾桶裡翻出來的,心裡頓時涼了半截,覺得伏見鹿還在敷衍自己,連約會地點都不好好選。
“哼,不去。”她低頭繼續吃飯。
“真不去嗎?看着很漂亮啊,八月八號,剛好我們有時間,”伏見鹿循循善誘,單手靠在餐桌邊,活像在搭訕騷擾女高中生的不良少年:“反正在家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出來逛逛。”
“幹嘛,你的意思是,跟我待在一起很無聊嗎?”源玉子自動提取負面信息。
伏見鹿虛着眼,依照《源玉子使用手冊》,她這種狀態估計要持續好久,直至她自己不生悶氣了爲止……或者買點甜品哄哄。
伏見鹿選擇後者。
他故技重施,買了甜品過來。可源玉子並不領情,因爲伏見鹿偷吃了一半,嘴上沾着奶油還死不承認,讓她更加生氣了,施展出了超級單方面冷暴力。
所謂的「超級單方面冷暴力」,是指源玉子會用十分生氣的語氣回答伏見鹿的問題,同時不主動跟伏見鹿說話,哪怕小臉憋紅了,也要讓平櫻子幫忙轉述。
伏見鹿小心眼,儘管他嘴上不承認、心裡也不承認,但他確實不高興了,故意大聲說‘不去就不去唄,到時候我一個人去’……氣得源玉子直跺腳。
這算是兩人第一次正式吵架,方式十分別扭。
源玉子想的是‘只要鹿君隨便送點什麼就和好’——吃了一半的冰淇淋不算,那也太隨便了。
伏見鹿想的則是‘只要玉子獸服軟就借坡下驢’——假裝不在意實則臉紅成了猴屁股不算,一眼就看得出來非常生氣。
平櫻子沒有想法,她中立客觀,偷偷用錄像機盜攝。
三人吃過午飯,回家休息,這種彆扭的吵架持續了一下午。直至九條睦打來電話,說是源玉子的堂妹邀請源玉子一起聚餐,想聊些女生之間的話題,增進一下感情什麼的。
源玉子沒立即答應,而是撅着小嘴看向伏見鹿,故意把電話開免提:“這個嘛……要在那邊過夜嗎?”
九條睦回道:“看你想不想在這兒過夜,九條家的宅邸有客房,也有你的房間。如果你願意的話,還可以睡在小唯以前的房間裡,那地方一直保持着原樣。”
源玉子捂着話筒,湊近伏見鹿,問道:“你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我馬上要跟別的女生一起玩了哦!”
“明天回來的時候記得帶幾瓶可樂,冰箱裡的可樂喝完了。”伏見鹿以大雄的姿勢半躺在榻榻米上看雜誌。
“好、好、好!”源玉子咬牙切齒,大聲說道:“那我就回孃家啦!”
“走好不送。”伏見鹿頭也不擡。
源玉子哼了一聲,就差鼻孔冒白氣,她急匆匆換鞋,獨自出門去了。
平櫻子舉着錄像機,鏡頭跟隨源玉子平移,等房間門關上後,又快速將鏡頭拉回伏見鹿,有幾分專業紀錄片攝影師的架勢。
伏見鹿蜘蛛感應到了鏡頭,猛地放下了雜誌,正好跟平櫻子隔着錄像機顯示屏對視。
啪的一聲,平櫻子合上錄像機,假裝無事發生。
可伏見鹿一直盯着她,讓她有些不自在,故而她主動轉移話題,說道:“厲害啊,剛見岳父,就把女友氣回了孃家。”
“哪裡厲害了?”伏見鹿木着臉反問。
“你難道不是故意的?”平櫻子還真有點驚訝:“我還以爲你是嫌她煩,讓她回九條家,好清淨一兩天。”
伏見鹿當然不是故意的,他難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一回確實是意氣用事了。
他煩躁地把雜誌摔在地上,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是受到了「源玉子有可能會離開」這一點的影響……說到底都怪平櫻子販賣焦慮,蠱惑軍心,必須嚴懲。
伏見鹿嚴厲地批評了平櫻子一頓,又沒收了她的內存卡,隨後躺下繼續看雜誌。
平櫻子在一旁觀察半晌,改用紙筆記錄,她旁敲側擊詢問道:“你不打算去追嗎?”
“追什麼啊?你當演言情劇嗎?等明天再說吧,”伏見鹿撿起雜誌,無聊地翻閱:“你說得對,她不在確實耳根清淨。”
……
與此同時,另一邊,源玉子坐車前往外公家,感覺自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和小紅帽的結合體。
她一路上都悶悶不樂,等見到了自己曾經討厭的堂妹,心情更加糟糕了。
時隔多年,堂妹依舊令人討厭,身上穿着浮誇的水手裙,手機貼滿了貼紙,掛鏈的飾品至少三四個,皮膚曬得黝黑,看上去不像是二十歲左右的成年人,倒像是高中還沒畢業的太妹。
等源玉子到了,小太妹也不說話,自顧自玩手機,時不時發出笑聲。源玉子在一旁幹坐半晌,幾次三番試圖搭話,對方都沒搭理她,完全不像是‘想聊些女生之間的話題,增進一下感情什麼的’。
既然不想跟她聊天,那叫她過來幹嘛?
源玉子想不明白,問又問不出結果,心中愈發鬱悶。
事實上,小太妹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叛逆,至少她很聽爺爺的話,爺爺讓她叫源玉子回來,她就這麼做了,並沒有問爲什麼。
兩人在餐廳尬坐的時候,九條睦換好了衣服,又穿上了那套羽織和服,坐在和室沏茶,等待自己要見的人。
半晌後,門廊傳來腳步聲,侍從拉開了滑軌門,面色陰鬱的男人走了進來,在九條睦面前跪坐,低頭打招呼:“父親。”
來者赫然是九條光。
他本該在法院準備開庭,此刻卻回到了家中,腳踝上甚至沒有電子鐐銬。
九條睦意味不明地‘昂’了一聲,往爐子裡塞了幾塊碳,隨後把水壺放在爐子上,靜坐着等水燒開。
九條光等了三四分鐘,壺口只見白氣,沒有響聲,他實在等不下去了,張口欲言:“父親,我……”
“閉嘴!”
九條睦低喝。
他面容蒼老,皺紋如刀刻斧鑿,緩緩擡眼時,瞳孔沒有絲毫渾濁,依舊精光四射:“瞧瞧你辦的事兒,真會給九條家丟臉!小唯七歲時都比你聰明!你連她女兒都鬥不過,還有臉叫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