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玉子第一個帶頭鼓掌,也是第一個停下掌聲。
她生怕有馬醫生走了,連忙上前繼續追問:松本雅九的精神失常行爲,是否是人爲導致的?如果是的話,對方又有什麼目的?
有馬敏夫不想在窮鬼身上浪費時間,他已經開恩解釋說明了這麼久,再聊下去又沒有諮詢費,故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怎麼知道?這是你們警察的工作……”
“配合警方調查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源玉子一個滑步,攔在了會議室門口。
見狀,有馬敏夫回頭詢問其餘人:“她經常這樣嗎?”
伏見鹿和渡邊俊默默點頭,阿部六郎不敢吱聲,把目光挪到一旁。
源玉子撅着小嘴,一臉堅定,就算有馬敏夫說她控制慾強,那她也認了,爲了查清楚兇案始末,也爲了能給巡警後輩一個交代,被人說兩句又算得了什麼?
日本刑警聲名在外,狼藉不堪,有馬敏夫不想招惹,只當自己倒黴,耐着性子解釋道:“大概率是人爲導致的。”
“怎麼做到的?也是用瞬時催眠嗎?有馬先生能讓一個覺得自己是狗嗎?”源玉子掏出小本本,連聲追問道。
“說起來很複雜,催眠也不是萬能的,施加的暗示不可能違背其個人意願……簡單點說,就是我不可能讓別人做他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有馬敏夫頓了頓,岔開話題,轉移源玉子的注意力:“你們可以走訪問一下,去了解這個人的喜好,沒準能找到突破口。”
不等源玉子回答,他從口袋取出名片,遞了過去:“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後續如果發現了什麼線索,需要諮詢專業人士,可以打我的電話。”
源玉子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她雙手接過名片,鞠躬表示感謝。她以爲有馬敏夫這是在承諾日後會無償幫忙,但實際上有馬敏夫只是在商業客套一句。
見源玉子讓開了會議室大門,有馬敏夫回頭給助理使了個眼神,腳步匆匆地離開。
宮崎梔子很有禮貌,在走之前,她環顧衆人,笑着挨個鞠躬,揮手告辭離開。
她鞠躬時,胸前巨物壓在了襯衣上,吊帶內衣勒出了清晰的輪廓,渡邊俊眼睛都看直了,阿部六郎紅着臉轉過頭,而伏見鹿則是在偷偷看人家頭頂。
“喲西!現在我們有了新的突破口!”
源玉子精神振奮,她把名片妥帖地收進口袋裡,召集所有推理小隊成員和臨時推理小隊外聘成員,出發調查松本雅九的個人交際圈。
阿部六郎第一個帶頭響應號召,詢問玉子前輩具體要從哪裡查起;
與此同時,渡邊俊藉口說是要去緝毒署上班,腳底抹油開溜;
破天荒的,伏見鹿沒有找藉口,竟然準備一起去查案。
正如有馬敏夫所說,他對外人抱有極強的警惕心,宮崎梔子在會診室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結合錄音帶事件和隨機傷人事件,他有點擔心宮崎梔子當時在對自己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必須搞清楚才行,不然他不放心。
源玉子很欣慰,伏見君難得願意主動查案,不用她在屁股後頭像是趕牛一樣求,給她減輕了不少負擔。
現在她麾下多了兩名悍將,必能輕鬆拿下此案!
源玉子當即給所有人分配任務,首先就是阿部君,她顧及阿部君是新人,所以沒有讓阿部君去做太難的工作,而是讓阿部君去松本雅九的工作地點,問一問松本雅九曾經同事,瞭解一下嫌疑人平日的風評;
而伏見君則需要跟着她前往嫌疑人家中,進行全面的搜查,如果現場保存完好,說不定她還能側寫一番。
至於爲什麼要兩個人上門,是因爲刑警執法相關條例中明確規定,搜查民宅至少需要兩名及兩名以上的警員在場,否則蒐集的證據視爲無效證據,這一規定主要是爲了防止刑警做僞證。
確定好任務內容,三人分頭行動。
阿部六郎興沖沖地前往嫌疑人曾經工作過的酒吧,而伏見鹿和源玉子則打車前往嫌疑人家中。
松本雅九住在池袋二丁目的單身公寓內,公寓管理員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叔,他穿着白色汗衫,頭髮是地中海,說兩句話就往外冒虛汗,外形就跟本子裡的NTR男主一樣。
“松本君啊……他什麼時候能回來?最近有不少鄰居投訴,說他房間裡傳出了一股臭味……”
在1991年的日本,公寓管理員權限還算是比較大的,住宅居民的個人情況基本瞞不過管理員的眼睛,平時生活遇到了住宅問題只能向管理員求助。
所以,當源玉子問及松本雅九的個人情況時,公寓管理員大叔一下就想起來了,這傢伙前段時間發神經上街尿尿,還上了報紙,這段時間大家都在議論他呢!
管理員大叔一邊領着源玉子和伏見鹿上樓,一邊不停地抱怨,聲稱松本君欠繳了水電費,看樣子是要不回來了。
伏見鹿用小拇指挖了挖耳屎,想起了巢鴨公寓的上一任公寓管理員,自從那傢伙在貓島上身首分離,他就沒再跟公寓管理員接觸過了。
“到了,就這。”
管理員大叔停在258號房門口,從腰間取出備用鑰匙串,挨個尋找貼有258號標籤的鑰匙。
源玉子站在門口,鼻尖輕嗅,隨後一臉厭惡,連忙捏住了鼻子,說道:“哇!真的好臭!”
伏見鹿也聞到了,他雙手抱胸,揣測道:“裡面該不會躺着一具腐爛的屍體吧?”
聞言,管理員大叔找鑰匙的手僵住了,他猛地回過頭,哆哆嗦嗦地問道:“真的假的啊……”
“他開玩笑的,”源玉子連忙找補道:“屍臭不是這個味道。”
伏見鹿鼻子沒那麼靈,他偶爾還會有點過敏性鼻炎,對於各種氣味非常鈍感。
上一世他也出過現場,聞到了屍臭,覺得沒有網上說的那麼玄乎,聞過了就忘不掉,只是普通的腐爛臭味而已;後來他才發現,是他的鼻子有問題,根本分不出氣味的具體差別。
“什麼嘛,身爲警察,不要亂開這種玩笑啊……”
管理員大叔嘟囔着,用鑰匙打開了公寓大門。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薰得三人眼睛都睜不開。現在是盛夏,味道非常大,公寓裡面全是豆大的綠頭蒼蠅,嗡嗡嗡亂飛。
見狀,管理員大叔一臉絕望。因爲租客退租之後,都是由他負責清潔。
源玉子擺出專業的搜查架勢,從隨身揹包裡取出手套、鞋套和頭套,一一穿戴整齊後,又加了三層口罩,依舊阻擋不住屋內的惡臭。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後退幾步離開公寓,在陽臺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這才返回搜查。
等源玉子回到現場,公寓管理員大叔已經走了,伏見鹿像個沒事人一樣,單手叉腰,右手揮舞驅趕蒼蠅,在房間內四處勘察。
“這味道是從哪來的?”
源玉子一邊問,一邊走進玄關:“是冰箱裡的肉壞了嗎?”
話音剛落,源玉子就感覺自己腳底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有一種強烈的踩屎感……這年頭,踩屎感還不是商家賣拖鞋的宣傳語,而是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伏見鹿等她走進門,這才提示道:“小心,門後有狗屎。”
“……”
源玉子懷疑伏見君是故意的,但她沒有證據,只能作罷。反正她穿了鞋套,只要鞋套沒破,她的小皮鞋就還是乾淨的。
伏見鹿舉起相機,極爲敷衍地咔嚓咔嚓拍照取證。
“你在拍什麼呢?”
源玉子湊過去,低頭瞥了一眼,只見在臥室牀邊,躺着一具狗屍,看腐爛程度,估計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屍體裡全是白花花扭動的蛆,綠頭蒼蠅圍着腐肉飛來飛去,地板上散落了不少幹掉的狗屎,這一幕把她給噁心壞了。
“看樣子我們找到臭味的源頭了。”伏見鹿說。
不用猜都知道,這是松本雅九養的寵物狗,因爲主人長時間沒回家,導致它被囚禁在家中,活活餓死或者渴死。
源玉子隔着口罩,捏住鼻子,甕聲甕氣的問道:“公寓管理員大叔怎麼沒提到嫌疑人養了狗……”
“因爲這棟公寓禁止養狗。”
伏見鹿低頭檢查膠片,確定拍得足夠清晰:“樓下大廳牆上貼着公寓居民公共規章守則,其中一條就明確寫了不能飼養寵物……單身公寓都是這樣的,流動性太高,養寵物會很麻煩。”
他頓了頓,斜睨了源玉子一眼,順帶嘲諷道:“如果某人多留心一點,就會注意到牆上的公告。順帶一提,臥室房門的門縫貼了隔音海綿條,隔着兩扇門,這條狗就算叫破喉嚨,外面的人都不會聽到。”
源玉子心說回來了,那個觀察敏銳的伏見隊員又回來了,這纔是推理小隊該有的風氣!
不過伏見君的惡習又復發了,推理就推理,幹嘛還諷刺她?
源玉子頗有些不滿,皺起了小眉毛,要不是她着急勘察嫌疑人住所,怎麼可能會忽視樓下的線索?也只有像伏見君悠哉遊哉跟大爺出門郊遊一樣閒逛,纔會無聊地看居民公告板吧!
她冷哼了一聲,心底暗暗較勁,想要找到新的線索,在明面上扳回一城,讓伏見君對她這個隊長五體投地才行!
源玉子顧不上臭味,雙手來回揮舞,驅趕走干擾人的蒼蠅。剛纔她注意力全在蒼蠅和臭味上了,根本沒來得及細看,現在她環顧一圈,這才發現臥室裡擺滿了照片。
源玉子湊近一看,相框裡全是松本雅九和寵物的合照,一人一狗看上去非常陽光開朗,摟在一起衝着鏡頭微笑。
她還沒來得及細看,就注意到伏見鹿隨手從現場拿了一支筆,蹲在地上開始扒拉狗屍。
屍體一翻面,一股更爲強烈的惡臭襲來,那味道別提多酸爽,源玉子薰得淚流滿面,視野都模糊了,根本沒辦法繼續勘察現場。
衆所周知,房地產爲了增加收益,一棟樓都會盡可能地塞更多單間,尤其是單身公寓這種住宅,絕大多數都沒有窗戶,只有一個爲了不違反建築法規而安裝的排氣孔。
這股味道在密閉的房間裡發酵,令人作嘔。
源玉子想要打開排氣扇,卻發現公寓沒電,估計是因爲欠繳水電費,管理員就把房間的電給停了。
她受不了這味道,忍不住詢問道:“你幹嘛呢?”
伏見鹿用水性筆指着那條狗屍的襠部:“這是條母狗。”
“所以呢?”源玉子沒跟上他的腦回路。
“有馬敏夫不是說過麼?催眠暗示沒辦法違背受術者本人的意願,這就說明松本雅九很可能對自己的寵物有什麼不純潔的想法,所以他的潛意識並不牴觸「成爲公狗」的心理暗示……”
“停!不要用這些話污染我的耳朵!!”源玉子捂着耳朵大叫起來。
伏見鹿心說九十年代的女孩真是少見多怪,再過三十年,日本福瑞控登場,屆時源玉子纔會切身瞭解到人類審美的多樣性。
甚至不需要再等三十年,在1955年迪士尼就推出過一部經典動畫片,名字叫《小姐與流氓》,講的是Lady與Tramp的愛情及冒險故事,其經典的吃麪親嘴片段時至今日都是許多人的童年回憶……這動畫片劇情沒什麼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主角和女主是兩隻狗。
“反正我是這麼認爲的。”
伏見鹿用牀單擦了擦水性筆,隨後把水性筆放回原位,他站起身來,仔細環顧一圈,確定沒有什麼遺漏,就準備離開了。
源玉子不死心,她覺得很可能還有其它線索能解釋松本雅九爲什麼會被催眠……比如說松本雅九是個暴露狂,而且還有到處尿尿的怪癖,這種解釋都比伏見君的推理結果更能讓人接受。
然而,當她拉開衣櫃門時,映入眼簾的衣物讓她徹底傻了眼。
衣架上掛着兩件仿真皮毛的成人狗狗皮套,內壁貼着一堆不堪入目的照片。
伏見鹿站在她身後,吹了聲口哨:
“瞧,我說什麼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