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黃昏,湖面一片碧橙,泠泠郎郎襯得那西山之日愈發紅亮。
施翦細抿清茶,不由得暗歎還是有錢人家大方,出個門也是自備茶水,那銀尖毫可不是常人飲得起的,自己也是聽師父這個茶癡嘮叨方纔得知。
放下紅泥杯,望望天色,施翦對着一旁的文種說道:“晚了,師兄和迎羅姐姐該是等急了。”
文種瞥她一眼,輕言道:“若是真的等急了,怕早就來催了罷?”
施翦頓聲。
“何必自欺欺人,到外邊兒看看。”文種專心與手上的書卷如是道。
施翦起身到外,果然,湖面餘得這一隻船,其他畫舫早已靜靜地停立在湖岸,施翦心頭又是涌起一陣心酸,自己,就這樣給人棄下了……
“不是有我麼?”
文種跟來,負手而立,卻是沒有正眼看着施翦。
施翦揚起苦笑,“你不會是在可憐我罷?”
文種聞聲側首,淡淡道:“你需要可憐麼?”
施翦吸口氣,使勁兒搖搖頭,聲音大上幾分,“當然不需,翦兒何時也悲天憫人了?”她只是心懷善意,卻沒有對事物抱有憂傷的情感。
文種哂笑,“所以嘍。翦兒,肚子餓了麼?”
施翦笑逐顏開,狠狠點點頭。
“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可不像你那師兄那般冷清你。”
施翦聽了覷他一眼,眸子有些清冷。
熙攘的大街,路人們步伐輕快,商鋪裡來往之人更是絡繹不絕,即便是月色皎潔,仍掩蓋不了人間的蒼生百態,絨燈四火,哪一處不是白日的亮堂?
施翦託着下頜望着窗外出神,雙眼迷離着,毫無焦距。
文種嘆了口氣,再次喊道:“翦兒,菜上齊了。”
因着音量大了幾分,施翦這纔回神,卻是回首莞爾笑道:“你說這外邊兒怎麼這麼熱鬧?”
“後天便是上燈節了,每家每戶必然要準備一番。”文種解釋。
“上燈節?”施翦的小眉毛擰在了一塊,她從來就沒聽說過呢。
文種眉稍一跳,笑吟吟道:“就是每年人們爲家人宗族祈福的日子。”
見施翦聽後眸子亮了亮,文種繼續道:“每逢這一天,越人便會點燈燒香,爲求福泰安康,其中靈氣最旺的地方便是在金宗廟,所以上燈節總是被圍個水泄不通。”
施翦聽了心動,細想一定要在上燈節去金宗廟裡爲親人上香祈福。
文種琢磨透施翦的表情,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只是呀,人太多,近不了佛緣,自然也就不那麼顯靈了。”
施翦隨着文種的話心裡一緊一緩的,有些苦惱。
“但是要是身份顯貴,是可以拿到金宗廟裡特有的香閣位的。”
施翦聽了急忙問:“你有麼?”
施翦早已聽聞文種地位尊崇,與范蠡可謂是旗鼓相當,二人是越國的新生俊傑,還有越王的拂照打點,所以現下可是越國炙手可熱的紅人。
一個俊美,一個豔麗,同樣的才華橫溢,同樣的風流倜儻,同樣的地位顯赫,更是越王的左右臂膀,所以施翦真是想不知道都難呢。
文種翹起嘴角,“不止我有,你師兄也有。”
施翦掛起了討好的笑顏,蹭到文種身邊,扯扯晃晃文種的衣袖,哀聲道:“文公子帶翦兒去金宗廟可好?”
眼裡滿是希冀,竟似有甚於耀日的魔力般穿透人心。
文種有些愣神,復而翩翩一笑,“怎麼不去求你師兄?”
施翦垂頭,低喃道:“不方便打擾呀。”
文種不知是真沒聽清還是何,“什麼?”
施翦擡頭,揚起微笑,“翦兒知道‘打擾’二字如何寫,這點師兄猜錯了呢。”這樣的遮掩,文種怎會聽不出其中的鬱鬱寡歡,心下猛地一陣痛,秀眉也皺成連綿弧度。
“只是……”文種擺出爲難的樣子。
施翦一副好不耐煩的樣子斜眼看他,只覺得這禍水如婦人之家磨嘰,真是討嫌!
文種撲哧笑出聲來,就因爲施翦那瞬息萬變的表情。
“你之前還說你我並不熟識,叫我怎好帶個外人去金宗廟?”
施翦歪頭想想也是,自己是有些魯莽了,只是自己真的不想錯過這次機會,“那公子有什麼好辦法麼?”
“叫聲子禽好哥哥來聽聽。”文種閉目作凝神狀,等待着施翦的開口。
施翦憤恨,敢情這禍水是想佔自己便宜呢!
無奈,只得脆聲道:“子禽哥哥!”
文種滿意的點點頭,臉上好不得意,“以後也要這樣叫哦,無論有誰在場。”
無論有誰在場?何解?施翦搔搔頭,跟不上文種的思維。
即便是聽不明白卻總是要聽了,於是施翦點頭應承下來,不過是稱呼嘛,她纔不在乎呢。
“只是我公務繁多,後日恐無閒暇,這,該如何是好呀?”文種皺眉,佯裝苦惱不堪。
施翦聽出了這調侃的意味,插腰怒聲道:“你究竟待何?!”
文種搖搖頭,“嘖嘖,好凶的姑娘啊。”
施翦立刻軟爬下來,有氣無力地開口:“子禽哥哥說什麼翦兒都答應,這樣可以了罷?”
文種偏首,遮住了施翦的視線,笑意像刻在臉頰上似的,深深地凝住。
自動送上門的小兔子怎會棄之於不顧?何況,現如今還是個自告奮勇要聽人差遣的小兔子……
這齣戲裡,若是沒有個盡責的狼,怕會是平淡無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