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赤道醫生的家
小船劃出了三角綠洲，沿河而下。因爲沒了綠洲，本一分爲二的殞伽河重新合二爲一。從綠洲出來以後，殞伽河上的霧氣已一消而散。太陽重新掛在天邊，陽光普照。
那艘婆羅船早已不見蹤影，不知所向。
段小三和室利等人因爲一整夜的跋涉，也已筋疲力盡，坐在船頭昏昏入睡。王玄策倒是興致盎然，與尼爾聊得異常興起，不顯一點疲態。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尼爾興奮地喊道：“到了。”
段小三睜開惺忪的眼睛，一看前方，竟是一個小小的簡陋碼頭。再細看周圍，這已經駛出了殞伽河，來到了一條細長的小水道。這條水道，彎彎曲曲，邊上長滿了大片大片的蘆葦蕩。一陣風吹來，綠色的蘆葦蕩搖曳生姿，煞是婀娜多姿。
小碼頭就隱藏在蘆葦蕩之中，如果不是尼爾的指示，段小三根本看不出這裡還有一個小碼頭。
小船慢悠悠向前駛近靠泊。等衆人上了岸，尼爾這才上岸，用繩索繫了小船。
段小三回頭，再次回顧周圍。
尼爾邊繫繩索邊笑道：“這裡是殞伽河的一條小支流。水道又淺又窄，大船根本駛不進來。”
段小三嘿嘿笑了兩聲，以掩飾尷尬。他不是對這環境不放心，而是對尼爾不放心。畢竟剛纔在河中，尼爾還想着要把小船鑿沉，置他們於死地，現在卻是態度是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盡心盡力地幫助他們。而在這其中，他們根本沒對尼爾做過什麼，也沒承諾給尼爾什麼。
尼爾彷彿看穿了段小三的心思，再次聳了聳肩，對段小三說道：“放心吧，你們的不殺之恩，已足夠讓我償還一輩子了。”
段小三從懷中掏出了一枚金幣，遞給尼爾。
尼爾的臉色忽地大變。他冷冷地看了段小三一眼，轉而從段小三身邊越過。
王玄策本走在段小三前面，見到此狀，又折轉回來，嘆了一口氣，對段小三說道：“把金幣收起來吧，我知道天竺人的性格，像他這樣信奉婆羅神的，極其重信重義，只要他想要幫你，就一定會全心全意幫你。”
雖然段小三仍有疑心，但王玄策既已話至此，他只得將金幣收了起來，走一步算一步，救了蔣師仁再說。
一行人跟隨尼爾往蘆葦蕩中走去。昨夜下了場大雨，蘆葦蕩裡的小路泥濘不堪。尼爾熟門熟路，在蘆葦蕩中轉來轉去。如果不是尼爾在前方帶路，任誰恐怕也無法從曲折轉返的蘆葦蕩中繞出來。
又走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前方蘆葦盪出現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尼爾再次欣喜地叫道：“到了。”
“到了？”衆人大爲疑惑。這片蘆葦蕩雖然開闊了些，但一個人影也沒見着，又怎麼能是村莊呢？
“就在那。”尼爾笑嘻嘻地指了指左邊。
衆人隨尼爾所指望去，在蘆葦蕩叢中，赫然隱藏着幾戶高腳屋。這高腳屋極具特點，第一層是用十二根木頭支撐，空的。第二層纔是蘆葦杆編織而成的牆面。整個高腳屋並不高，甚至還沒有蘆葦叢來得高，所以從遠處看，根本看不出這裡還有人居住。
尼爾飛奔回到一個高腳屋裡。不一會兒，尼爾又從高腳屋裡出來，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女。
不用細想，這老婦女是尼爾的母親。
尼爾媽媽笑着招呼大家一起進門。
段小三心中掛念蔣師仁的傷勢，催促尼爾去找醫生赤道。
尼爾媽媽毫不驚訝，熱情招呼着，解釋說赤道醫生喜歡安靜，不喜歡人多。況且，傷員病重，不宜多行。如果赤道醫生願意，亦可請他到家裡來診治。
段小三聽她說得有些道理，也實在拗不過尼爾媽媽的熱情，只得硬着頭皮，將蔣師仁背進家中。
蔣師仁全身滾燙，依然是高燒不退。再這樣下去，就算是傷口治癒，身體機能也會受到大幅影響。
段小三實在坐不下去，再次強烈要求去請醫生。
尼爾媽媽也不再執意強留，讓尼爾帶段小三去請醫生。
只有段小三清楚蔣師仁傷勢，而且也是他最關心最爲上心，所以他必須得去。
室利一聽，也要跟着去。
“你一個女孩子，在家裡好好休息就行了，瞎起什麼哄啊。”段小三見室利雙眼盡是黑眼圈，不忍心再讓她折騰。
室利白了段小三一眼，“你是溼婆神信徒嗎？你會說天竺語嗎？”
一句話，噎得段小三半晌說不出話來。赤道的第一個“不救”，便是非婆羅教徒不救。他們四人當中，只有室利是信奉婆羅門教。再加上段小三對天竺語只是能聽不能說，這着實讓人有些尷尬。
無奈，段小三隻得同意，並囑咐留下的王玄策好好照顧蔣師仁，便隨尼爾出發。
尼爾所在的基摩村並不大，只有十幾戶人家，家家住高腳屋上。
基摩村一邊背靠蘆葦蕩，一邊環繞一條小河流。小河流上漂着一條小船。
尼爾先解開了小船，坐了上去。
段小三有些不解，“這赤道醫生難道還不在村裡？”
尼爾笑了笑，解釋道：“這赤道醫生相當的怪，一向離羣索居，不喜歡被人打擾。所以雖然他醫術精湛，但也是一貧如洗。平常大家敬重他的醫術，偶爾接濟，這才勉強過得下去。”
只說話間，小船便渡過了小河，來到了對岸。
三人不再言語。尼爾在前面帶路，段小三和室利在後緊隨。
蘆葦蕩裡蟲鳴鳥叫，甚感荒涼。一路上，段小三想着這赤道醫生是如何的一個怪人，竟然獨居在這樣的草叢之中。一想到蔣師仁的傷勢，他對能不能請到這個怪醫生而更是感到忐忑不安。
幸好赤道醫生所住的地方，離渡口並不是特別遠。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尼爾便說“到了”。
放眼望去，蘆葦蕩中只有孤零零的一處高腳屋。雖然這處高腳屋所用的材質和造型與基摩村裡高腳屋別無二致，但總體上來看，卻是小了許多。雖然小了許多，但在段小三眼裡，卻顯得別樣的精緻。高腳屋的門口向外，門簾卻是用蘆葦杆精心編制。在門簾上，甚至還可以隱隱看出有一朵呈水滴形的花紋。
高腳屋邊上，還開闢了一大塊的菜地。菜地裡種滿了青菜，但看上去有些蔫了。
尼爾站在高腳屋前，對着門口喊了幾聲。
屋裡並無人應答。
尼爾向身後的段小三和室利笑了笑，向他們解釋赤道醫生有可能並不在家。
尼爾正說話時，高腳屋的門簾動了動，一個身影從門簾裡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