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曲芳的呼喚,常悅心沒有說話,雙目無神的抱着南潯飛,眼淚已經乾涸,只剩下那一條條淚痕,在訴說着她此刻的絕望。
曲芳小心翼翼的前進了一步,繼續輕喚了一聲:“心兒你沒有受傷吧”
良久之後,常悅心緩慢的擡起了頭,那雙往日充滿神采的眸子,此刻無神而又陌生的盯着曲芳。
那目光無疑狠狠地刺痛了曲芳的心。
曲芳蠕動了一下嘴脣,看了看南潯飛的屍體,小聲囁嚅道:“心兒潯飛他是因爲”
她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常悅心打斷。
“是你背叛了帝師大人,對麼?”
她的聲音沙啞而冰沉,語速緩慢,無情的揭開了鮮血淋漓的現實。
這句話猶如一道驚雷,響徹在曲芳的頭頂,炸得她的耳畔轟轟作響。
曲芳雙眸顫抖的看着常悅心,渾身都無力的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只見常悅心的眸子中佈滿了無盡的絕望和冰冷的質問,以及深深地失望。
不管是哪一種情緒,都如一把刀子,狠狠地劃開了曲芳的心,將心撕成了渣子。
良久過後,常悅心再度開口,聲音重了八分。
“是你背叛了帝師大人,對麼。”
這一句已經不再是問句了,聽得曲芳呼吸一窒,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曲芳始終沒有說話,常悅心深深地埋下頭去,額頭的碎髮遮擋住了她的表情,一片陰影處,她低低的笑了一聲,不知喜悲,不知始終。
她可以理解曲芳不告訴她南潯飛的存在。
可是她不能理解,曲芳背叛了帝師大人。
因爲曲芳的一念之差,讓整個關都陷入了絕境,讓無數關都士兵百姓死傷無數也間接導致了南潯飛的死。
她心中十分明白,曲芳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她。
所以,她也在內心深處,無法原諒自己。
“噠噠噠”
一串馬蹄聲紛至沓來,響徹在寂靜無比的繁華大道之上。
無數硝煙之中,李允卿緩步而來,她一襲青衣,墨發飛揚,清冷的小臉上掛着淺淡的笑容。
常悅心緩緩的擡起頭來,見李允卿安然無恙的再次出現,她的瞳孔一抖。
她果然還是化險爲夷了。
如若李允卿死了,她這輩子也無法原諒曲芳,無法原諒自己。
曲芳呼吸紊亂,驚惶的看着李允卿,整個人僵直在了原地。
因爲她的到來,關都城絕地逢生,重新迎來了黎明。
原來她真的做錯了嗎。
常悅心垂着眸子,輕輕的將南潯飛放下,站了起來,在這硝煙與廢墟之中,無數士兵和百姓的目光之下,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李允卿的面前。
李允卿微微挑眉,手指微動,剛想做出動作,就聽常悅心沉聲道:“罪臣常悅心,願待母親受過。”
聞言,曲芳倏地跪了下來,眼眶一紅,淚水撲簌簌的落下,朝着常悅心的方向,顫巍巍的伸出手,哽咽的輕喚:“心兒”
常悅心面色冷漠,未等李允卿說話,又道:“但在此之前,請允許我埋葬亡夫。”
說完,她站了起來,習武女子臂力非凡,伸出手便把南潯飛橫抱起來,步履蹣跚,一步步朝着蒼華山脈的方向走去。
她背對着紛亂的一切,纖瘦的背影仿若一夜之間,可以擔起天下驚瀾。
曲芳哭的淚流滿面,雙手顫抖的捂着嘴,不停的輕喚:“心兒心兒”
李允卿看着常悅心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陣唏噓。
常悅心原爲將門大小姐,被取名常悅心,常常悅心,可惜這一生,可能再無法真的悅心了。
就如慕雲蘿一樣,有木靈那樣的人守護着,是她的幸運也是她的悲哀。
李允卿舉目四望,這紛亂的關都城,終於能夠安靜下來了。
餘禁從旁邊走上來:“小姐,崔將軍到了。”
李允卿微微挑眉,這回來的還真是時候,他倒是出去蕩了一圈,回來一切都平息了。
正好可以把善後的任務交給他。
至於襄都大將軍的位置在史景龍和韋峙中間選一個?
不然還真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若空着,說不定會被蘇付和白遠的人搶了空。
“好了,你就乖乖回去休息,其他事交給我。”北夜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冬日的風冷的刺骨,他又吩咐風越去拿了斗篷來,給李允卿重了一件。
李允卿乖乖的點了點頭,本來也沒什麼她的事了,被人從後腦勺敲暈,現在還疼着,該去休息一下。
這街道損毀的,又要廢不少朝廷的銀兩了,不過抄了萬家和林家,應該能拿的出來。
不,不是應該,是肯定。
林啓橫霸大秦多年,這點銀子都貪污不來,她也不會廢這麼多心思除掉他了。
“記得統計後,要來告訴我。”李允卿看向北夜君,這點心她還是要操的。
“好好。”北夜君無奈的搖頭,簡直受不了她,心操多了,可是會變老的啊。
李允卿看着北夜君,他經過了多日的奔波,那白衣上撲滿了灰塵,面色也略顯疲憊,不禁皺了皺眉。
她那會兒腦子不太清醒,都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現在一看,他的情況好像不太好。
“北夜君,你不會三天都沒有睡覺吧?”
北夜君慵懶的揚眉,無所謂的道:“對啊。”
不然他怎麼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抵達關都。
如果他再晚來一步,那他這輩子都會活在懊悔之中了。
“你該去休息,其他的事我來處理。”李允卿臉色一黑,擰起眉毛不容拒絕的道。
三天沒有睡覺,他是想上天了不成?
北夜君看着李允卿,知道自己也說不過她,便只能說道:“那你在這裡指揮一下他們,並修書給帝都,準備不日回帝都的事宜。我派人去收拾襄都的殘局,行了吧?”
說到底他還是把勞累的事掙去了,可是她如今腦子都不清楚,也沒有能力去處理,只能給他了。
李允卿點了點頭,望着天色已經不早了,爭取能在夜色降臨之前有個收場吧。
隨後,北夜君率領七曜軍將關都城中所有襄都軍全部清理了出去,在城外整肅,清點人數,以及城外的人紛紛被揪來。
萬宏陽和萬旭軍紛紛要求釋放,可萬宏陽當場就被斬殺了,只剩下萬旭軍嚇得尿了褲子。
林啓的屬下也逃脫不了被斬首的命運,關都城外一片橫屍遍地中,又增加了幾具屍體。
李允卿在城內安排人手整理戰後殘局,趁空暇見了崔亭昱。
他也是風塵僕僕的樣子,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心中應該非常內疚沒能幫得上忙。
所以抵達了關都後,沒有片刻的休息,便投入了工作之中。
關都城的百姓們圍着林啓的屍體嘰嘰咕咕的好久,直到被士兵擡走,都還有人在扔臭雞蛋。
李允卿清眸微動,有人死的輕於鴻毛,有人重於泰山,也有人遺臭萬年。
利用手中重兵橫霸大秦的林啓,終於也自食惡果了。
全城大夫被請來,與無數士兵開始救治傷員,被失手屠殺的百姓不多,受傷的卻是很多,北夜君正在調動襄都的藥房,把需要的藥品運送過來。
苗壹苗貳把上回投進林啓糧草的蠱毒解了,分發給民衆。
一切工作進行的有條不紊。
李允卿就一直站在旁邊,偶爾指揮兩句,更多的是在一旁休息。
直到一大片慕雲宗的人趕來,那些人身着白色的袍子,從樓閣之間紛至沓來。
慕雲宗宗主直直的朝着李允卿而去,不到幾個呼吸,便落在了她的面前,她身旁的餘禁前進一步,擋在她的面前。
慕雲宗宗主對着李允卿行了一禮,緩緩道:“帝師大人,請將小女交給我。”
聽到慕雲宗主這麼說,李允卿心中已經瞭然,他大概已經知道了實情了。
李允卿對餘禁道:“叫影子把她們帶來。”
“是。”
餘禁領命。
慕雲宗主見李允卿沒有刁難他,便道:“我江湖向來與廟堂相隔甚遠,從不牽涉,小女給您找的麻煩,就當我慕雲宗欠您一個人情。”
“無事,小孩子不懂事罷了。”李允卿淡淡道。
說起來她倒是多次利用慕雲宗,兩方也算扯平了。
既然慕雲宗主這麼說,人情也不是說有便能有的,她就默認了吧。
慕雲宗主看着面前的少女,不過比他女兒小了一兩歲而已,竟然可以有如此風姿氣度,實在是叫人折服。
心道學冠天下的一品帝師傳言不虛,着實是風華無雙,無人企及。
很快,慕雲蘿和木靈被帶了來。
慕雲蘿身上的傷自己好的差不多了,除了有點步履蹣跚之外,看不出任何皮外傷。
木靈的傷嚴重多了,二人攙扶着走向慕雲宗主。
慕雲蘿看到了自己爹爹,眼眶一紅,輕喚了一聲:“爹爹”
究竟是自己骨肉,慕雲蘿犯了再大的錯,慕雲宗主都可以原諒,他擡了擡手,沉聲道:“過來。”
慕雲蘿鬆開了木靈的手,快步跑嚮慕雲宗主,想來個擁抱,卻被他一手攔下,丟給了一旁的護法:“把小姐帶回去。”
“爹爹?”慕雲蘿還未說完,就被慕雲宗護法帶走了。
剩下慕雲宗主冷冽的盯着木靈。
木靈看到慕雲蘿被安全帶走,心裡鬆了口氣,撲通一聲跪下:“宗主,木靈自知有罪,請宗主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