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只是手才碰到矇住眼睛的紗巾,就被身旁的連衣笑着阻止了,“別啊郡主,殿下還沒看過呢。”
連衣小心翼翼的牽着她出去,院子裡,夜合花白色的花瓣不斷的飄落下來,那個人,一雙漆黑幽邃的眼眸望過來,然後什麼都看不到了,只能見到那人穿着一身火紅的嫁衣,脣間含着抹他想保護一輩子的笑意,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來。
他喜歡看她朝自己走來的樣子,這不長不短的一段路,就像是提前昭示着她以後的命運:無路可走,只能向他!只有他簫樞唸的懷抱,纔是她紀雲卿最後的歸宿。
雲卿懵懂的由連衣牽着走,然後有什麼拂過她的臉又輕巧墜下,眼睛被蒙起來後,觸覺便越加的敏銳,她能感覺到,這是院子裡的夜合花花瓣,她想要睜大眼,喚道,“樞念。”
隨後身體被納入一個熟悉的懷抱,有人將頭輕輕拱在她的頸間,低頭笑的開心,“雲卿,我真喜歡,真的好喜歡。”他說着,尾指一勾,就從後將蒙在她眼睛上的輕紗摘落。然後退開一步,含笑着將她上上下下的看了個夠。
雲卿慌忙低頭,在瞥見自己身上的那一抹紅時,一下子怔住了。
她慢慢的伸手在衣上摩挲着,看到那熟悉的花紋,熟悉的一切……她曾幫雲蓮穿上過嫁衣,卻如何不知,這樣的花紋,只有女子出嫁時穿的嫁衣纔有。
只是自己身上的這身,卻比雲蓮的那一件,質地更好,更名貴而已。
“樞念……”她擡頭看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騙她穿上了嫁衣。
男人有些委屈的蹙眉,一雙讓人沉醉無比的眼眸裡,卻氤氳着稀薄的霧氣,“你又不肯嫁我,我卻極是想看到你穿嫁衣的樣子,雲卿……”他靠近她一步,語氣愈加的輕柔,“喜歡嗎?”
“喜歡,我很喜歡。”她笑着撲過去抱住他,緊緊的擁住,眼圈微微紅着,心中有千言萬語,到如今也只有一句重複了無數次的,喜歡,喜歡……
純白色的夜合花輕輕砸在兩人身上,小安子和連衣不知何時已經走開了。
小小的院子裡,也唯有小小的兩個人,品味着彼此所謂的幸福。
那院門虛掩着的地方,也還是有寧謐柔和的訊息傳出。
葉倚琛如被驚雷劈了似的呆立在原地,右手被他死死的抵在喉間,發出無聲的嗚咽,真的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葉倚琛去祁陽的聖旨還是定了下來,雲蓮在欽安殿跪了許久,又往穆華殿裡苦苦哀求,可都沒有辦法,他這一去祁陽,已經木已成舟。
“葉倚琛,你就當真這麼不願見到我,寧願去祁陽那邊衝鋒陷陣也不願面對於我,是不是,是不是啊?”雲蓮衣着華貴,髮髻也早是婦人的裝扮,明明高貴如斯,衝口而出的怨恨和潑辣卻像是市井刁民般,讓葉倚琛越見越是心煩。
伸手拂開她又一次的靠近,他面無表情得看她一眼,“我身爲端宥朝的將軍,食君之祿就得忠君之事,此事你不用再說。”
“什麼鬼話,葉倚琛,從小到大,哪件事你有瞞過我的眼睛,想說什麼便直說,不要扭捏着藏着掖着。”雲蓮狠狠的一拍桌子,怒目而視。
葉倚琛深深看她一眼,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輕輕拋到她面前,她驚惶失措的拿起來看,只看到那上面一個離字,就禁不住渾身顫抖,那紙也被她憤怒的撕扯着,弄成了碎片。
“休離,休離,你居然……”尖
聲叫着將手裡的紙屑拋向他,“你要我怎麼做啊,你讓我以後怎麼活,葉倚琛,你難道就不能愛我,爲什麼。”
葉倚琛靜靜的看着她,“晚了,雲蓮,從我當初明知道和你有了關係卻遲遲不肯娶你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我的心思。”
雲蓮終於絕望的跌坐在地,她竟然從葉倚琛的眼裡,看到了絕望,整個人滑坐了下來,她竟也覺得自己現在,心如死灰。
“好好找個人,再嫁了吧,雲蓮,不用等我回來了。”他也不會,再回到這裡了。
“不要再怨恨雲卿了,她沒有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人,是我!”
“我離開,也並不是因爲雲卿,而是我……我的緣故。”
那個人一步一步從她眼前離開,穿着那泛着冰寒的盔甲,一點點從她面前消失。
雲蓮緊緊的抓着自己的手,白皙的腕子被她深深抓出幾道血痕來,她忽然淒厲叫了起來,“沒了休書,我看你怎麼和我撇清關係,葉倚琛,咱們生生世世就這麼耗在一起,耗在一起了。”
端宥朝,塵帝四十年。
葉倚琛率大軍前往祁陽,祁陽質子寒秋十里相送,於葉倚琛拜別,神情激動。
從早先祁陽那裡有戰事起時,他就擔心不已,在端宥朝中權貴那裡奔走,起先已經說定了是讓信陽王陽逸開赴祁陽,可卻被淑妃一攪,又停滯了下來,這次戰事越加頻繁,朝廷正不知該派誰人前往時,才新婚不多久的葉倚琛卻主動提了出來。
對於此,寒秋不可謂說不感激的。
葉倚琛大軍才走了一日,皇宮裡的郡主雲蓮,如今的葉將軍夫人也失蹤不見,她殿裡的人匆匆趕來水閣向雲卿稟告,卻說是雲蓮郡主追着葉將軍大軍離去。
雲卿極其頭疼的蹙眉,連衣在邊上本想勸她不要再管雲蓮,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反正就有這麼一個說法,但她知道自己恐怕說了也是白說,也便沒有開口。
雲卿急命人儘快追趕上去尋人,找到了,她若是肯回來便帶回來,若是不肯,便隨她上祁陽吧,反正雲蓮,又不是沒跟葉倚琛在戰場上呆過,雲蓮和葉倚琛在新婚第一天便有了爭執她也略有耳聞,可這些,她如今已不想再管。
那兩個人,現在和她,已沒了任何關係。
她如今有最爲頭疼的一件事,該怎麼找到阿珞,無可否認,她這個人,天生有種執拗,想要呆在親人身邊,更何況是十月懷胎,生下她,如今又生死未卜的母親。
若她當真還活着也只能說上天垂憐,若她死了,她也想找到阿珞的骨灰,待西梧王百年之後,將兩人合葬,生不能在一起,那便死同寢吧。
西梧王並不知道她已經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定國公和雲卿的意思,都是先瞞着。
管家見兩人都這麼說了,也便沒再過問。
只是每每看到西梧王露出那樣追憶的神情,又擔心太后對雲卿不利的焦躁,還是讓人看了心裡發酸,這個男人,只是想保護身邊的人而已,可卻是最愛的人在犧牲了護着他。
雲卿派出去的人在偷偷找着阿珞,並不敢大張旗鼓的找,可手下的人有來稟報,說還有一撥人也在偷偷的找着什麼,雖沒有明確表現出找的是阿珞,但應該也和當初的舊事有些關聯。
定國公知道了只讓她不要多心,想來該是西梧王的人在找。
只是阿珞的事沒有頭緒,簫修祈那邊沉寂了些許時候,卻又在這時活絡起來。
汩塵直接越過了所有人向簫修祈下旨,將重要的事交與他來做,樞念面上不說,但被這樣不公平對待的委屈卻還是有的。
所幸雲卿一直呆在他身邊支持着,兩個人像是在險境中的兩株草,相互扶持着,想要活下來。
莫桑那小鬼最近不知是膽子大了還是有人撐腰了,好幾次都是一個人偷偷跑出來找雲卿,只要每每一看到樞念和雲卿,他便撅着個嘴,小爪子揮舞幾下,就將雲卿拽到自己身邊,然後虎視眈眈的瞪着眼前那個笑的溫和的男人。
“六叔,不要和我搶女人。”小孩擡頭惡狠狠的看着樞念,小拳頭握緊,“雖然她現在喜歡你,可是你會老的,誰都不會喜歡老男人的,等我長大了,我立刻娶雲卿。”他很肯定的點着小腦瓜子。
連衣正在邊上幫着沏茶,聞言呆了呆,手裡的茶水沒有注意,讓它一直流了出來,直到濺溼了自己的裙襬,她才驚呼一聲,跳了起來。
雲卿哭笑不得的看着這個小鬼,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她看向臉色有些僵硬的樞念,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別和小孩子計較。”
樞念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正巧小安子縮着個腦袋來找他,只是他離去時輕輕巧巧的瞥了眼莫桑,卻讓小鬼如同被鬼附身了般忍不住一下子跳了起來,害怕的直往雲卿懷裡撞。
逗的雲卿和連衣大笑起來。
忍着背上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冷汗,莫桑裝傻充愣的抱着她腰嘿嘿笑着,“你看,我能逗你笑吧,我能讓你天天這麼開心是吧,可我那個悶葫蘆六叔不會吧,所以雲卿,你還是把他踢了,我會好好養你的。”
連衣嘴角一個勁的抽搐,這小祖宗,誰養誰還不一定呢,她可不想她家郡主不能享福。伸手扒拉開小孩,她將雲卿護在身後,挺着胸道,“我說皇長孫殿下,這句話還是等您身板高了點,年齡大了些再說吧。”
“你,你竟然敢嘲笑本殿下,你……”莫桑被她幾句話說的急紅了臉,蹭蹭的跺着腳,卻礙於雲卿不敢有所動作,雲卿笑着在他跟前蹲下來,笑道,“我知道你是看我不開心,想讓我笑,我知道莫桑是個好孩子。”
“我纔不是小孩子。”莫桑瞪着圓鼓鼓的眼珠子,氣的亂叫,“寒秋那傢伙說的話一點都不能信,哼哼。”他亂哼哼着說着話,雲卿卻只聽清楚了寒秋兩個字,暗想這關寒秋什麼事,想到這些話估計又是寒秋那人教的,她就不由的好笑。
別看寒秋這人一副俊朗淡然的模樣,其實心裡也是個有主意的人,又不肯安分,尤其是雙腿斷了後,便常愛在嘴皮子上佔便宜,好多人都會因爲見他第一次而被他那個模樣給騙的辛苦。想到這裡,她不禁低低笑了起來,“最近你常和寒秋一起?”
“恩。”莫桑悶悶的砸吧嘴,然後神秘兮兮的湊近她,小聲道,“我跟你說,最近太后在欽安殿發脾氣呢,那個什麼葉倚琛走了,雲蓮也跑了,可把太后氣的夠嗆,那個什麼連妃淑妃什麼後宮妃嬪還自以爲是的要討好太后,結果個個都不清楚太后喜歡什麼,有好幾個還打算來我這裡套消息,哼,看我不好好耍弄耍弄她們。”
雲卿一怔,“有這回事?”
“你不知道吧,那個什麼淑妃還以爲用什麼明珠能從我嘴裡套出什麼來呢,結果得意洋洋的去,最後還不是被太后給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生生的給轟了出去,還降了后妃品級,哎呀真是開心。”莫桑在一旁開心的哼哼哈哈,雲卿卻忽然心中一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