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風燭殘年的老嫗正在秋晚和秋喜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了過來,她的年齡實在太大,腿腳也不大好。走起路來顫顫巍巍,即便有兩個丫環攙扶着,卻依舊是一副隨時都有可能跌倒的樣子。
唐韻立刻迎了上去:“這裡風大,有什麼事情你讓秋喜過來叫我就是了。何苦的自己親自出來?”
蘇媽媽卻只擺了擺手:“小姐的去處是件大事,老奴哪裡還能在車裡頭待着住呢?”
唐韻略低了頭:“蘇媽媽只管放心,我沒有跟如歡走。卻也不會到國師府去。”
至少,不會以如今這般的姿態到國師府裡去。
聽她這麼說,蘇媽媽似乎舒了口氣:“那……小姐是作何打算?”
“這個麼。”唐韻勾脣一笑:“把路上叫人做的超大版的楚家家徽掛出來。土魂立刻進城去,無論你用什麼樣的方法,一定要在一天之內叫全城的人都知道。楚家二小姐楚悠然來了。”
秋喜眸色一閃:“小姐弄這麼大動靜出來,就不怕……!”
“怕什麼?”唐韻笑容越發的溫良無害:“就怕動靜不夠大呢!”
既然楚嫣然給了她一個新的身份,自己爲什麼不拿來好好利用一番?所有人都以爲,她這一次回京就應該低調。謹慎小心再小心。
她偏不!
她離開楚京這麼久,怎麼能不給所有人一個震撼的大禮?楚家二小姐,這個禮物夠震撼麼?
“我們現在去哪?”白羽抱着劍站在車轅上冷聲問了一句。
唐韻脣角一勾,一字一句緩慢而優雅的說道:“聚-賢-莊!”
她說了三個字,也只說了這麼三個字,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爲,她整個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在了地上。天地間立刻就陷入到了一片混亂中。
“小姐。”秋彩一聲悲鳴:“您倒是先說說聚賢莊到底在哪呢?”
所以,說暈倒就暈倒真的沒有問題麼?
聚賢莊是一個地名,卻並不真的是一個莊子。它實際上是個錢莊的名字。整座雲羅大陸最大的錢莊,據說已經將生意給做到了東嵐去了。
當然,在唐韻的眼睛裡面。聚賢莊不過就是楚家一個暗樁而已,一個最合適她暫住的地方。
真的很合適,因爲這裡一應的器物裝飾都很講究。只要人住下了,怎麼都不會想要離開。
所以,唐韻在對面那緊繃着面色喝了七盞茶,幾乎瞪破了眼珠子的老者端起第八盞茶的時候,仍舊懶洋洋窩在寬大的躺椅裡頭。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你什麼時候走?”
某人的不自覺終於叫老者再也撐不住了,將手裡頭的茶盞咣噹扔在了桌子上。聲音裡頭滿滿的都是火藥味。
“呵。”唐韻勾脣:“龍叔幹什麼這麼大火氣?我記得你前幾日剛見到我的時候還很高興呢。”
這麼一說,眼看着龍叔嘴脣上頭蓄着的鬍鬚便蹦了一蹦:“你還好意思說?你假裝內力枯竭求我收留,自己也說了過不了幾天就在。可你做了什麼?”
唐韻撇了撇嘴:“我那時候是真的內力枯竭,沒有騙你。”
龍叔冷哼,信了你才見鬼!
“我聽說家主和二小姐纔剛剛及笄不久。”
這個……唐韻默了默,及笄怎麼了?剛及笄有什麼了不起?就算她已經十八了也還是花一般安靜的美少女好麼?
“龍叔你要知道。”唐韻聲音柔弱的道:“楚家事情多,我姐姐……”
她聲音微微一頓,楚嫣然是蕭景堂的妻子。叫她姐姐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我大姐身子又不好。所以麼自然操心多……。”
後面的話沒有了,只有悠長的一聲嘆息。人操心多自然就會顯得老一些,呸,她纔不老!
龍叔沉吟了片刻,眼中出現了了那麼一絲的猶豫。
“何況。”唐韻擡頭,清眸中有瀲灩流光一閃:“這楚京可不是我要來的。相信這會子除了龍叔,只怕所有暗樁的管事手裡頭都有着相同的一封書信吧。”
這句話便是毫不掩飾的*裸的威脅了,分明是拿着楚嫣然壓人。
龍叔覺得一口氣給噎在了喉嚨裡,終究是嘆了出來:“你這丫頭,一點也不似你姐姐一般的……純良。”
唐韻呵呵,她要是如楚嫣然一般的純良。早已經不知道叫人給害死了多少回了!
龍叔:“其實二小姐來聚賢莊也沒什麼大不了,想要住下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你不該……。”
唐韻眨眼:“我怎麼了?”
龍叔吸了口氣,牙疼:“二小姐做了什麼,您當真不知道?”
唐韻:“我做了什麼?”
“你……。”龍叔咬牙:“你來的第一天馬車上頭便掛着那麼大的家族徽章。之後,你的丫頭又以給你看病爲由,遍請了楚京各大醫館的名醫。等你醒過來之後,便日日到京裡大做佈施,引得京中名士和大能之人絡繹不絕前來拜訪。聚賢莊是暗樁,暗樁!”
暗樁兩個字,龍叔說的近似於咆哮。
唐韻:“我做這些有問題麼?”
龍叔:“你做這些沒有問題,可是你爲什麼要以楚家的名義?”
唐韻呵呵:“我這不是爲了叫聚賢莊更加出名麼?你看,這幾日聚賢莊的客人及盈利不是比你一個月的都好?”
龍叔咬牙:“需要謝謝你麼?”
唐韻:“這個倒是不需要的,畢竟大姐和祖父都說過要尊重你們這些老年人。”
老年人……老年人……老!年!人!!!!
龍叔覺得自己的膝蓋似乎中了一箭,真疼,恨不能噴出一口血來。
唐韻這才緩緩垂了頭決定不再逗弄他了,龍叔到底也是楚家有威望的,年齡也着實不小。萬一真叫自己給氣出個好歹來,還真就沒法向楚嫣然交代。
“我這麼做是爲了什麼,龍叔真的不懂?”
龍叔閉了口,眼看着唐韻的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耳邊仍是那脆糯動聽的女子聲音。卻怎麼都不同於方纔的嬌憨蠻橫,只覺得叫人冷到了骨子裡。
“我一來了這裡就開始做了那些事情,你就真以爲是我自己的主意麼?”
龍叔緊緊抿了脣,唐韻毫不費力看到她眼中的糾結。良久,終於看到那半大老頭子舒展了眉頭:“屬下,明白了。”
之後,居然扭頭就走。簡直不要太乾淨利索。
“咦?”秋彩正端了盤果子進來,險些沒跟龍叔撞個正着。也虧得她功夫好又年輕,一把將果盤給抓的穩穩當當,這才避免了要將東西再重新洗一遍的悲催命運。
“龍管事是怎麼了?”秋彩大眼睛眨了眨,疑惑地說道:“有鬼在後頭追他麼?跑成那個樣子?”
唐韻默了,這丫頭會不會說話?後頭沒有鬼,後頭只有你家小姐!
“小姐,你又嚇唬龍管事了麼?”
“我嚇唬他?”唐韻瞪眼,她是有多閒?
明明是他膽子小。
“那。”秋彩將手裡邊的果盤放在了桌上:“他還會再阻止我們做事情麼?”
“不會了……吧。”唐韻慢悠悠說着。
如果沒有記錯,龍管事臨走之前說過他已經明白了。明白了什麼?還不是自己故意引導着他叫他以爲自己這幾日做的事情,都是楚嫣然決定的?
“其實奴婢一直都不大明白呢。”秋彩說道:“小姐做的事情明明就是叫聚賢莊的名頭更加響亮了,他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呵,他不滿意的可多了。”唐韻從果盤中撿了粒碧油油飽滿的葡萄出來丟進了口中,只覺的滿口都是玫瑰花一般的香氣,滿意的眯了眯眼。
“叫你們這麼一折騰之後,聚賢莊再也不可能成爲暗樁了。做很多事情做起來便會極其的不方便。”
從她讓將楚家家徽掛在馬車上高調的進入聚賢莊那一刻開始,天下間該知道的那些人就已經都知道了,聚賢莊就是楚家的產業。所以……它以後該是會被更多的眼睛盯着。
秋彩便皺了眉:“既然如此,小姐爲什麼還要叫我們那麼做?”
唐韻卻只勾了勾脣角,她自然要這麼做。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經回來了,而且……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咦?”唐韻又丟了粒葡萄在嘴裡,甜美的汁液終於叫她覺出了那麼一絲不對勁。
“這個玩意,你從哪裡弄來的?”
葡萄這種水果在當今的世界還是個稀罕玩意,北齊根本就不是出產葡萄的地方。這種玩意向來便是皇帝纔有資格享用的貢品,怎麼會……到了她的果盤裡頭?
她是皇帝?別鬧了行麼?
“……恩。”秋彩一向是個爽利的性子,聽她這麼問卻遲疑了半晌。
唐韻眸光一凝:“說。”
“是小土拿來的,他……今日回了趟國師府。”
最後的國師府三個字秋彩的聲音極小,若不是唐韻聽力非常,幾乎就聽不到。
唐韻半眯了眼眸,她早已經料到葡萄是從國師府裡來的。問一問不過是想要確定一下。
“見着我師父了麼?”
秋彩搖了搖頭:“沒有,不過……。”
唐韻擡眸,不過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