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叢雨凡眼眶紅紅的，他知道剛剛雨凡見了莫笙，估計傷心。
他一手緊緊的攥着輪椅把手，繼而擡起渾濁的眸子看向叢雨凡輕聲問道，
“剛剛，你去看了你哥啊？”
聽到爺爺說出了那個稱呼，叢雨凡的心猛地一痛，
沒有人知道她攥在挎包鏈子上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氣，纔好不容易減輕她心底的難受，
她僵硬的點了點頭，難過的應了一聲，
“恩。”
叢雨凡的臉上劃過一抹哀傷，但很快轉眼即逝，
然，儘管叢雨凡不想被人看出自己心底的難過，但莫老爺子知道自己說的話刺痛了她，
見這孩子難受，他的心底也不好過。
一個是他的孫女，一個是他的孫子，他……也沒有辦法。
夜晚的時間彷彿格外的漫長，
叢雨凡站在走廊盡頭，月光傾瀉而下，
而她卻無心去觀賞夜間的月色，
現在她的內心極爲的糾結和難受，恍若連呼吸都讓人覺得不安。
兩人靜默了片刻，這寂靜的氣氛，孤寂的畫面，讓人看了就像是時間靜止了一般，
幾秒後，莫老爺子擡起渾濁睿智的眸子，
繼而看向叢雨凡輕聲問道，
“丫頭，回來吧！
回到爺爺的身邊好不好？”
聽到爺爺的話，叢雨凡鼻子一酸，她突然又很想哭，
但是她不能哭，至少在爺爺面前，她要假裝自己很堅強，這樣，爺爺纔不會擔心。
她搖了搖頭，隨即努力的扯起嘴角，
她想要笑着跟爺爺說她過得很好，
但是一開口，眼淚就忍不住溢在眼眶，
她拼命的忍着，隨後微咬着薄脣輕聲回道，“不，爺爺，我在外面過得很好。”
叢雨凡知道自己不可能回莫家，
若是回去，她無法面對莫笙，甚至，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跟莫笙相處了。
在聽到叢雨凡的話，莫老爺子是心疼的，
畢竟她也是莫家的孫女，
讓她獨自飄落在外，他於心不忍。
想到這，他不禁哽咽的嗓音，看向叢雨凡說道，
“雨凡啊，你是不是還在怪爺爺啊？
當初說好再過一年，爺爺就向所有人宣佈，你就是莫家的千金。
可是你……你怎麼不跟爺爺說一聲就走了呢？
你知道嗎？
你走了之後，爺爺有多自責，爺爺心底難受啊，
四年前爺爺中風躺在了牀上，爺爺對不起你，沒能儘快的找到你，
雨凡啊，你現在是不是還在怪爺爺啊！
是不是因爲……”
說到這裡，莫老爺子不禁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他擡起皺巴巴的手抹了把老臉上的眼淚，眼淚已經滑落臉頰，
想到這裡，他的心底就難受，微頓了一下，
他繼續哽咽着說道，
“雨凡啊，你是不是因爲當初爺爺硬是逼你離開，
所以你還是怪爺爺啊？
對不起丫頭，爺爺我……”
說到這裡，莫老爺子忍不住低下頭，擡起皺巴巴的手捂着臉嗚嗚的痛哭了起來。
聽到莫老爺子對自己自責的話，
叢雨凡的眼淚不爭氣的迅速的溢出了眼眶，
她再也控制不住的落淚，來到爺爺的跟前跪下，
一邊難過的哭泣，一邊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不，不是的……
爺爺，你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
叢雨凡跪在莫老爺子的腿邊哭泣着，她擡手緊緊的握住了爺爺爬滿皺紋的手，
見爺爺哭得這麼傷心，
她的心底更是難受了幾分，“爺爺，……我不怪你，真的，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莫老爺子此時已經老淚縱橫，
聽到叢雨凡的話，心底不免更加的難受。
深夜，在走廊深處望去，可以看到走廊的盡頭有一扇偌大的落地窗，
晚間的夜色極好，銀色的月光傾瀉而下，
即使沒有燈光的照射，也依稀可以看到盡頭那端坐着一個輪椅老人，
雖然看不清五官，但是依稀可以看到老人的身子微微的聳動着，
肩膀在顫抖的哭泣，
而他的腿邊，跪着一個年輕的女人，女人比老人哭得更加的傷心難過。
……
與此時，在御景別墅，原本以爲等段時間莫老爺子會上樓睡覺，
但是叢奶奶洗完澡後，卻不見莫老爺子上樓，
柳媽端了杯牛奶送進了她的房間，從柳媽的口中，她才得知，原來莫老爺子是去了醫院。
想到這，叢奶奶不免暗自輕嘆了一聲，
大孫子現在重傷躺在醫院，老爺子一向都極爲擔憂，
雖然她總是勸老爺多休息，但是老爺還是不放心，
現在估計還是想陪着莫笙。
當柳媽離開房間後，叢奶奶便起身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冊。
隨後她捧着懷裡厚厚的相冊來到牀邊坐下。
擡起爬滿皺紋的手，叢奶奶格外惆悵的用指腹撫摸着相冊的封面，
極爲疼惜的撫着封面的每一個角落，像是保護着心愛的東西一般。
封面是一個穿着藍色大棉襖的小女孩穿着紅領巾，臉紅撲撲的咧着小嘴笑着，
這封面一眼看過去，就能夠看出歷時久遠，
周邊的紙角都已經磨破了，而原本鮮紅的大紅色也已經褪色，
叢奶奶失神的翻開裡面的相冊，
一張張老舊的照片映入她的眼簾，讓她的眸底不知不覺的溼潤了起來，
那黑白的照片，映着她倆兒子的笑容，讓她的心不免一緊，
想到剛回到莫家，大兒子還沒見到一面就已經去世，叢奶奶不禁落淚，
她擡手抹了把眼淚，隨後將相冊翻了幾頁，
視線，突然落在了一張不大的黑白色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姣好，跟雨凡有幾分相似，特別是兩人笑起來的時候，格外的神似。
看到這裡，叢奶奶將那照片從相冊裡拿了出來，
這女人的笑容讓她看的出神，
腦海裡，浮現了二十六年前的那一幕，
想到這裡，她不禁輕嘆了一口氣，
如今已經過了二十六年，她還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那孩子？
雖然雨凡每個月都有寄信回來，
但仔細想想，叢奶奶才發現自己根本就聯繫不到她，
她隨之又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照片塞回了相冊裡，心底暗想，
算了，這事不說也罷，
等雨凡回來後，就讓她住進莫家，
這孩子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孫女，但她那孩子從小跟着自己，
她一直將這孩子視如己出，若是雨凡學成回國，那麼她還是她莫家的親孫女。
……
回到公寓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叢雨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只是腦海裡一直回想着爺爺跟自己說對不起的畫面。
一打開房門，大廳裡面黑漆漆的一片。
估計是彩姑帶着安安已經睡了，
叢雨凡沒有開大廳的燈，而是憑着記憶摸索着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等回到房間後，叢雨凡才擡手摁向房間的燈開關。
原本的一片漆黑頓時燈光明亮，
然而此時房間裡空蕩無人，正如她此時的心情，空落落的就像是一片浮萍，沒有安生的方向。
她輕輕的關上了房門，邁步往牀邊走去，
她沒有直接坐在牀上，而是背靠着牀沿慢慢的坐在地上，
雙腿緊緊的蜷縮在一起，她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了自己的膝蓋裡，
整個身子難過的縮成了一團，
安靜的房間裡沒有任何預兆的響起了低聲的抽泣，
漸漸的，抽泣聲越來越大，她的肩膀顫抖的聳動着，
在這沒有任何人的房間裡，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雨凡，跟爺爺回莫家行嗎？爺爺我可是一直都希望你回莫家啊！”
——“對不起，爺爺我……”
——“丫頭，別拒絕爺爺行麼？
你知道你奶奶很想你，
她一直以爲你在法國，一直都想見你一面，
你回莫家吧，回莫家做爺爺的孫女，那麼你就是莫笙名正言順的妹妹了。”
……“爺爺，我……”叢雨凡流着淚搖頭，卻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爺爺，我不會回莫家，爺爺您放心，
我會回美國，過幾天我會回美國，我絕對不會讓莫笙再找到我！”
叢雨凡知道爺爺勸自己回莫家是在擔心什麼，
四年前和現在，爺爺都無法接受莫笙和她在一起，畢竟這樣有違倫理，
她明白，所以一直這麼堅持跟莫笙保持距離，
可是，時間越是久，
她發現自己對莫笙思念越來越強烈，她越是想忘，可越是忘不了。
若是回到莫家，她的身份不再是莫笙的妻子，而是莫笙的妹妹，
這樣的身份，別說是她，或許莫笙都接受不了，
若是回去，每一次看到莫笙，對她來說都是一場折磨，
那太痛苦了，她幾乎不敢想象。
與其整天相見痛苦，那麼她寧願選擇離開。
可……一想到離開這個有着莫笙的城市，
她的心底就好不捨得，
爲什麼心會這麼難受？
叢雨凡，爲什麼？
你已經忍了四年不是嗎？
那麼繼續忍下去就好了，只要繼續忍下去，心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痛了？
叢雨凡擡起浸滿淚水的眸子，一手摁着胸口，
那個地方隱隱作痛，讓她似乎連呼吸一次都覺得難受。
也許，只要離開，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麼難受了？
叢雨凡不知道，可是……
她必須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