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是最後一個接到蘇蓉信的人,只是,當紀昱南把信遞給紫荊時,她卻沒有接,反而是驚慌失措的把它打落在地。
“不,我爲什麼要看那女人寫的信?她那樣死真是便宜她了,我恨都恨不過來,爲什麼還要看她寫的什麼東西?”她哭鬧着,甚至爲了解恨,她還從病牀上爬起來,穿上拖鞋,再一腳踩在那躺在地板上的書信,狠狠蹂躪它,彷彿那紙就是蘇蓉的臉,蘇蓉的一切……
紀昱南看不下去了。
不管怎麼說,蘇蓉也是她的親生母親,生前對她最愧疚,臨死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他覺得,那樣對待一個已經知錯,並且已經死去的親生母親,確實有些過分。
所以,他上前,一把拉住她:“別這樣,葉小姐,你知道蘇姨是誰嗎?知道她和你是什麼關係嗎?”
“什麼意思?紀醫生,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和蘇蓉能有什麼關係?我們當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關係……”紫荊掙開他,瞠着水霧濛濛的眸子,一點點後退,吃驚地看着他。
不共戴天的仇人關係?紀昱南眼圈紅了,蘇蓉最後拼死保護的女兒,最愧疚的女兒,甚至愧疚到不惜以死謝罪的女兒,卻是一直矇在鼓裡,把她當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仇恨着……
女兒就這樣一輩子仇恨着自己的親生母親嗎?
紀昱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個邁步,抓住她手腕,紅着眼眶,大吼:“葉小姐,蘇姨她……是你的親生母親啊!”
她是你的親生母親啊!
紫荊被他吼愣了,懵了。
誰是誰的親生母親?蘇蓉?是葉紫荊的親生母親?這怎麼可能?
蘇蓉怎麼能成了她的親生母親呢?這他媽的是不是太狗血了?
“呵呵……紀醫生,你可真會開玩笑,蘇蓉怎麼可能是我親生母親?我親生母親因爲嫌棄家裡窮,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下我和我爸跑了……蘇蓉怎麼會變成我親生母親?這玩笑一點都不搞笑,不是嗎?不是嗎?”她嘿嘿傻笑,一邊笑一邊後退。可是,即使嘴上這麼說,心底卻隱隱藏着一抹不安。車禍之前一刻,蘇蓉不顧自己,捨命也要死死護着自己的舉動,不受控制的拼命往她腦子裡鑽。
“葉小姐,你覺得我是會和你開玩笑的人嗎?蘇姨,她真的是你的親生母親。”見紫荊仍然是拼命搖頭,他急了,一把從口袋摸出那張親子鑑定書,展開在她臉前,“葉小姐,你仔細看看,這是蘇姨去世前一天,讓我替你和她做的親子鑑定,你看看鑑定結果,就知道我紀昱南是不是和你開玩笑?”
即使紫荊再不想看,可是,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看到的事實,還是讓她沒忍住擡臉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她就全身僵住,打心底竄涼氣。
“蘇蓉和葉紫荊,生物學上來看……99.9999%的母女血緣關係……”
她一時難以反應過來,只是臉色煞白,全身哆嗦個不停,然後,就在紀昱南奇怪她的異常表現,想要安撫她一下時,她忽然痛苦的尖叫一聲,打掉臉前的
鑑定書,扭身飛奔出了病房。
“葉小姐,葉小姐……”紀昱南也是急了。他怎麼會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跟着她跑了幾步,竟然追不上她,眼見她衝進電梯就要走出這醫院大樓,他急得直接打了楚瑾彥的電話。
“老大,不好了,葉小姐跑出醫院了。”
“小蘿不是在病房裡一直待得好好的,她爲什麼會跑出醫院?”
“因爲,因爲我告訴了她,蘇蓉是她的親生母親,她看來又痛苦又不相信。”
“什麼?你告訴她蘇蓉是她親生母親?那她有沒有看蘇蓉給她留的信?”
“就是因爲她不願看蘇姨寫給她的信,我才一衝動,把蘇姨生前讓我給她和葉小姐做的親子鑑定書給她看了,誰知她看了之後,尖叫一聲跑開了……”
“你說什麼?”此刻,那邊的楚瑾彥似乎也緊張起來,“那她知道,我和她是二十七年前剛一出生就被調換了的嬰孩嗎?”
“大概……不知吧?她什麼都不願意看……”
“什麼叫大概不知?昱南,我要被你害死了,如果她不知道,她會以爲我和她是親生兄妹,那後果很嚴重……算了,我現在就去找她,你也是,一定要在醫院附近好好找找她。”此刻,楚瑾彥心情真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掛了電話,他便邊走邊撥打紫荊的電話,只是,手機鈴聲響了很長時間,那端卻遲遲不接電話。
心裡升起極度不安,坐上車子,他立即發動引擎。
紫荊跑出醫院,只從口袋裡摸出幾枚硬幣,無法,看也沒看,隨意上了一輛公交車離開了。
公交車上,一站站的,乘客上來下去,不知換了多少,手機一直響個不停……這些,都換不回她神思,她如個沒有了魂魄的空殼人,思想一直處於遊離狀態。
母親?哥哥?
這些亂七八糟的,怎麼會都成了現實呢?
原本一直最痛恨的女人,竟然成了親生母親?原本一直最深愛的男人,卻成了同胞而生的親哥哥?
這樣荒謬狗血的事,爲什麼要攤到她身上?
不,她不接受。
心在嘶吼,在滴血。
蘇蓉,你真的是我親生母親嗎?如果是,如果你當我是你親女兒,爲什麼你要做什麼親子鑑定?現在,我連自欺欺人都不可以了,你這是在報復我嗎?是要毀了我的一生嗎?你死了都不願放過我嗎?
我恨你,蘇蓉。
阿彥,我該怎麼辦?如果你是我的親哥哥,是不是,我們怎樣都無法在一起了?
可是,阿彥,怎麼辦?我離不開你,一分一秒也不能和你分開……而我們,卻要因爲這害死人的所謂兄妹血緣關係,而徹底分開。
不不,我做不到,阿彥,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生無可戀!
坐在最後面一排最裡面的椅子裡,她心如刀絞的想着。
此刻,她根本沒有注意,周遭乘客對她投來的如同看怪物般的眸光,她也沒注意,司機師傅對她
投來的異樣目光,她就那樣像沒有心的空殼人,苦笑,傻笑……
最後,當公交車駛進終點站,所有乘客都下完了之後,一切都變得超乎想象的安靜。
這時,司機師傅的聲音響起,聽在她耳裡,格外響亮,也格外扎耳:“姑娘,終點站到了,你不下車嗎?”
“終點站到了?”紫荊的神思終於被喚回,茫然的透過窗玻璃向外面望去,很陌生的地方,可她,還是下了車。
漫無目的,失魂落魄的走着……行人,車輛,街道,樓房……這些鬧市區的標誌,感覺越來越遠離她。
當她再次把視線移向周遭時,她發現,她已經來到海邊。
站在柔軟金色沙灘上,放眼望去,是浩渺無垠的大海。
她看着,心痛欲裂的感覺再次洶涌襲來,她滿懷蒼涼,悲傷欲絕的望向大海,無盡苦笑,淚水一顆一顆滑落下來。
海邊的風很大,很涼,吹起她的長髮,也吹得她薄薄的病號服簌簌作響。
她嬌小柔弱的身子,彷彿一座雕像,孤寂淒涼的立在那兒,任海風吹着,任腳底逐漸漲來的浪潮慢慢浸溼她的足部。
此刻,她想到了和楚瑾彥由相識到相知再到相戀相愛的點點滴滴。
她淚眼婆娑,苦笑着,海上每一朵翻滾的浪花,都變成了楚瑾彥神態不一的面容……深情的他,霸道的他,幼稚的他,痞痞的他,愉悅的他,陰沉的他……
最終都幻化成情深不許的他:“小蘿……無論你聽到什麼或看到什麼,都要記住一點,楚瑾彥愛你,這一輩子他只愛你一個女人。”
“小蘿,記住,你纔是我真正的未婚妻,是我最心愛的女人。”
不不,她不要他變成哥哥,不要將來某一天,他牽着另一個女人的手,走向神聖的婚禮殿堂,而她卻要作爲他的妹妹,眼睜睜看着,然後,還要送上祝福的話……
不,這簡直比世上最殘忍的酷刑還要殘酷,這樣的話,還不如拿刀直接捅了她,來的痛快……
“呵呵呵……”她忽然仰起臉,狂笑起來,笑的越瘋狂,眼淚涌出的就越多,苦澀的,腥鹹的,滾燙的……每一顆無不再剜割着她。
“不,我不要……”她對着洶涌澎湃的海浪嘶喊,她一步一步,朝着前面機械挪步……
海水慢慢沒過她的小腿,她的膝蓋……
冷嗎?很冷,很冷……
她彷彿回到了七年前那個痛苦的夜晚,她在漆黑夜色裡,孤苦無助的抓住一塊浮板,四周是無盡的黑暗和冰冷……
現在,比七年前有過之無不及。
她感覺更冰冷,更無助,更痛苦,更絕望……她的世界真的一絲光亮都沒有。蘇蓉,把她僅有的一絲光明溫暖都要奪去……
呵呵呵……蘇蓉,我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即使是死,我也不會讓你拆散我和阿彥!
海浪翻滾着,洶涌着,拍打着她腳底的沙地,她一步步向前,海水緩慢上升,漫過她大腿,腰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