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七握刀的手很穩。
桃花的刀鋒很鋒利。
上面的八十一朵桃花隱匿在刀鋒裡,讓桃花看起來就是一把平平無奇的刀。
姚斌不敢動,因爲他從姜七的眼神裡看出來了,姜七會殺了他。
這是一把飲血的刀,這一個殺人的人。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姚斌穩穩地坐在那兒,眼神沒有絲毫的波動,只是帶着困惑與震驚的說道:“七七,我跟你爸從小就是朋友,隔三差五的去你家吃飯,你怎麼能對我動刀。”
“姚家把你從帝都派遣出來,給了你一個任務。”姜七手裡的刀往他的脖子上挪了幾毫米,姚斌的脖子上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血線,她波瀾不驚的說道:“我最近身體不太好,手可能會抖。我一抖,你的人頭不知道保住保不住。怎麼,姚叔叔,還要我提醒你嗎?”
姚斌一直平靜的眼神,聽到姜七的話,像是龜裂的玻璃,一點點破碎。
他終於出現了一點別的神色,他質疑的看着姜七,問她:“你到底是誰。”
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姜七。
那個姜七害羞自卑,不可能有這樣一雙拿刀的手,更不可能有這樣一雙眼睛。
“姚叔叔不是看着我長大的嗎。”姜七反而露出一點笑,蜻蜓點水一樣的淡薄:“大概是安眠藥吃得太多,在黃泉路上忽然開竅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桃花又往姚斌的脖子上捱了一下。
越鋒利的刀,越讓你感覺不到疼痛。
姚斌能感覺到脖子處的涼意,察覺到有血往外流。
他微不可查的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猛的低頭,同時踹翻了邊上的花架子。
裡面傳來的巨大聲響,讓門外的姜衛國跟蔣桂英推門進來。
而他們進來的那一刻,就看到姜七握着一把刀,掃向姚斌,速度快的只能聽到細微的風聲。
姜衛國幾乎是想到沒想,就衝了過去。
姜七的瞳孔猛地收縮,飛快的收回了刀。因爲動作太過迅猛,導致胳膊上的肌肉有些疼痛。
空中嘩啦啦的黑色頭髮落下,姚斌靠在牆上,頭上少了一大片頭髮,露出大片頭皮,透着糾纏的血絲。
蔣桂英被嚇傻了,撲通一下子坐在地上。
姜衛國渾身都僵硬了,手不停地抖,“還好沒事……七七你要是殺了人,就成殺人犯了……”
姜七聽到姜衛國的話,多看了他兩眼,默然收了桃花。
“他拿命救你,你怎麼報答他的。”姜七冷眼看着姚斌:“監視他,定期往帝都彙報他的消息。現在我覺醒了封妖師血脈,只怕下一刻就會傳到帝都,我們這一家,明天就會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
她曾經是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人,她清楚權力的滋味。
只要那些人想,他們必然會消失。沒人會察覺到,沒人會打聽他們的消息。那些人把他們抹去,比踩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什麼意思?”姜衛國錯愕的看向姚斌,似乎沒理解女兒話裡的意思。
姚斌捂着脖子,鮮血從指縫中流出,苦笑連連的說道:“咱們有什麼話回家說吧,再待下去,警察得來了。”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栽倒了一個小丫頭手上,更沒想到這丫頭這麼狠,一言不合就動刀。剛剛要是姜衛國沒擋那麼一下,他現在屍體都涼了。
把茶室砸成那個樣子,姚斌賠了不少錢纔算了事。
他們回到了姜家,蔣桂英拿醫藥箱讓姚冰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
“到底是怎麼回事。”姜衛國在路上越想越不對勁,憤怒又傷心的問道:“姚斌,難道你這些年在南江市,爲的就是監視我?”
姚斌嘆了口氣:“衛國,但是這麼多年來,我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
“那你就是承認了!”姜衛國氣得眼睛都紅了:“我爸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我也沒有封妖師血脈,那些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姚斌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喝水的姜七,心情有些複雜,竟然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三十年前的舊案了,那個時候姜衛國才幾歲。姜無當年受傷嚴重,一直沒有恢復。到了姜衛國七歲的時候,又發現他沒有封妖師血脈。
姜無主動提出離開帝都,帶着姜衛國到南江市定居。姜無去世之後,姜衛國就獨自長大,後來跟蔣桂英生下姜七,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有些人總是不放心的。”姚斌有些無奈的說道:“十五年前,有個占卜師說。姜家會出現一個女孩兒,奪回屬於她的榮耀。”
“所以他們擔心那個女孩是七七?所以十五年前你來到南江市監視我們?”姜衛國想通了關節,一向忠厚老實的臉上,露出巨大的憤怒:“呵,那些人真看得起我們。爸爸生前沒有跟他們爭名奪利,現在我們也不屑於那些骯髒的東西!”
姜衛國氣的胸口起伏,蔣桂英默默的拉住丈夫的手,安撫他的情緒。
姜衛國七歲之前都住在姜家祖宅裡,他是姜無的兒子。一個準六星封妖師的兒子從出生起就備受矚目,所以姜衛國永遠是孩子羣裡的焦點。
那些錦衣玉食,夢一樣的生活,這些年以來姜衛國逼着自己忘記。可是到了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徹底忘記。
他低下頭捂着臉,有些痛苦。
他永遠記得姜家祖宅有多大,姜家規矩有多大。
早晨六點起牀,讀書寫字,琴棋書畫,磨練脾性。
晚上十點睡覺,修身養性,冥想自省,關心養性。
從前蔣桂英看古裝劇的時候問他:“古代的少爺這麼過日子,累不累啊。晨昏定省的,沒有一刻鬆懈。”
他心想,怎麼會覺得累。從出生開始就過着那樣的生活,早就把禮儀教養刻在了骨子裡。他記得剛來南江市的時候,自己還是每天六點起牀,讀書寫字,規規矩矩的過日子。
“從今天開始,你不叫姜來,你叫姜衛國。你不再是姜家的小公子,你只是個普通修車工人的兒子。”姜無丟掉了他以前所有的東西,教他如何當一個工人的兒子。
後來的很多年,姜來成了姜衛國,成了一個老實木訥的出租車司機。成了一個怕老婆的窮男人,成了一個疼愛女兒又沒出息的父親。他可以成爲任何人,卻不再是姜家的小公子。
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捲土重來。
有時候想起,就意味着痛苦。
因爲沒有能力去扛着那些過往,只能讓自己備受煎熬。
“祖父的仇,由我來扛。”姜七把杯子放在桌上,杯子裡的水沒有一絲的晃動,可見她的手有多穩。她淡淡的說道:“至於姚斌你,現在想想自己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