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晚上好呀！”
聽到蒼老而空洞的聲音，王雨青嚇了一大跳。她循着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市政大樓前，一個乾瘦的老人迎風站在那裡，風華市的夜風吹起他幹紙片一樣的白大褂，令人擔憂他乾枯的身體怎能經受得起高樓下的風。
“你是什麼人？”王雨青對這個老人一點警戒也沒有，她向那老人走過去，“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那老人看見王雨青向自己走過來，枯瘦的臉露出微笑。
“我在這裡等你的兒子吶。”
老人淡淡的說，好像在做一件已經重複了很多次的工作一樣，沒有一點激動的情緒。
“等我的兒子，”王雨青驚訝的說，她停住腳，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老人，“你怎麼會認識我的兒子？你是學校的老師嗎？”
“夫人一點也不知道嗎，”老人狡黠的微笑，“看來夫人一直都被矇在鼓裡吶，怎麼樣，有興趣聽我說說你兒子的事嗎？”
王雨青朱脣微抿，瞳孔微微收縮。
她對這個老人起了戒心了。
“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一個世界，賽博空間，”老人覺得時間還很充足，他決定從二進制蟲開始慢慢講起，“賽博空間在這個世界的表面形象就是人們都很熟悉的計算機世界，程序，網絡傳輸就是賽博空間的冰山一角了，和人類世界一樣，賽博空間有它自身的秩序，在那個世界中生活着一種生物，二進制蟲，現在，賽博空間和人類世界之間的通道被打開了，二進制蟲來到了人類世界，它們以和人類身體結合的方式延續生存。”
老人停了下來，他眯起眼睛觀察王雨青，後者情緒明顯開始有了波動，呼吸有些急促，胸脯因爲呼吸的關係劇烈的起伏。
“你能明白嗎？”老人大聲說，“你的兒子就是有幸和二進制蟲結合的少數人之一吶，夫人，你一定做夢也想不到吧，在你兒子的身體裡現在有不知多少從賽博空間來到這裡的二進制蟲吶。現在，知道了真相，你一定很難接受吧，是不是覺得心口很痛呢？”
“不，”王雨青斬釘截鐵的否定了老人的話，“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我辛辛苦苦就養大的，他是我最愛的兒子，這是不管怎樣也改變不了的，現在他正在爲我擔心，正在心急火燎的趕到這邊來。二進制蟲什麼的，就算是真的，風明要瞞着我，也一定是爲了我着想，我絕對相信，二進制蟲沒有改變他的心！”
不知爲何，看着王雨青異常堅定的臉龐，老人竟然覺得心裡隱隱作痛，他的臉皮開始嚴重扭曲起來，在路燈的黃色光輝下，顯得格外猙獰。
“夫人，我忽然明白一件事，”老人咬牙切齒的說，“如果真的爲了你兒子好的話，你應該希望二進制蟲一直侵蝕到他骨子裡，把他從裡到外徹徹底底的換了，要不然他是無法在蟲使之間殘酷的戰鬥中倖存下來的。”
就像惡魔從生出來的第一天起，就對天使有着天生的憎恨一般，這種憎恨是如此之深，令人懷疑是不是被牢牢的烙印在他們的基因裡，如果惡魔也有基因的話。這個面孔猙獰的老人就是這樣，他天生就憎惡一切善的東西，給人溫暖和關愛的微笑在他看來無異於眼鏡王蛇的信子。
他在心裡呼喚那東西了。
潛伏在他心裡深處的魔鬼，一直焦躁不安的忍受着飢餓的煎熬，此時在他心裡怒號着。
我要出來——
一頭巨大的黑色猛獸，從他胸口的黑色漩渦中一躍而出，它貪婪的舔着自己的下巴，以邪惡的眼神瞪着眼前的獵物。
王雨青本能的後退。
這是什麼？黑色的獵豹嗎？
它的身形很像一頭矯健的獵豹，可是體格明顯比普通的獵豹大出兩倍之多，它的眼睛像黃色的燈籠一般，尖牙下滴着貪婪的唾液，它的喉管不停的發出飢餓的低鳴，強壯有力的前爪用力的扒着地面。
它在做衝刺的準備——
王雨青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從那老人胸口的洞穴中跑出來的這頭飢餓的猛獸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自己撲過來……
跑吧，如果可以跑的話……
黑色的猛獸高高躍起，在王雨青擡腳之前就已將她撲倒。
“啊——”
王雨青拼命的舉起手中的紅色小皮包擋在自己身前，黑色的猛獸高聲嚎叫着，它的口水滴到王雨青的白色襯衣上。
“這是用餐前的警告吶，”老人說，“吸乾她的血，把她變成我的死徒吧。”
像聽從命令一般，黑色的猛獸低下令人恐怖的大腦袋，向王雨青細嫩的脖子咬下去。
市政大樓前小小的門衛室裡，老人像一株失去生機的木樁一樣站在窗前。
他看着噴泉的方向，藉着市政大樓前的路燈，他將那裡的景緻一覽無餘。
剛纔的那個女人，現在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她呆呆的站立在那裡，就像一個服裝店裡毫無感情的模特兒。
那女人本來不是這樣的，老人想，都是那個東西把她變成那樣的。
那個東西，現在已經回到老人身體中了。
它吸食了那女人身體中的血液，以和它來到老人身體外相同的方式回到了老人身體裡。
遠遠的，老人看到大路上開進來一輛紅色的出租車，他臉上現出滿意的笑容。
“就在這裡就行吧，”林風明跳下出租車，“好了，謝謝你啦。”
“那就再見啦。”
漂亮的女司機愉快的擺擺手，發動引擎。
紅色的出租車開走後，林風明看着寂靜的市政大樓，這纔想起應該叫那女司機等在這裡的，這樣回去的時候可以直接坐她的車了。
他很快又想到，這種事，那女司機應該知道纔對，她爲什麼不主動說要不要等在這裡呢？
也許她也急着回家吧，畢竟天這麼晚了。
林風明拍拍後腦勺，市政大樓前的涼風讓他一點睏倦感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