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明沉吟片刻，走到林若京身邊，半蹲下身子，眼睛平視着她的眼睛，伸出手落在她肩上，說：“如果我不去，會怎麼樣呢？”
林若京回望着他，四目對視，千言萬語卻無法表達。
許亮亮在一邊看得有些悶了，她湊上來，站在林風明和林若京側面說：“哥哥要去哪裡？我們一起去好嗎？”
林若京甩開林風明的手，背過身去，她額前的烏黑秀髮垂下來，正好擋住臉，她深深吸了口氣說：“我也知道攔不住你，可是我要跟你一起去。”
林風明聽出她聲音裡的倔強，只好答應她說：“不要亂跑，新都地方大，一定要呆在我身邊。”
“那我呢？我也要呆在哥哥身邊。”許亮亮揚臉說。
“那裡——”林風明正要解釋說“那裡太危險，不能帶上你”，林若京料到他會這麼說，急忙搶過話頭說：“剛纔你爸爸打電話來了，說要接你回去，他買了巧克力糖果給你吃。”
“真的？”許亮亮眉開眼笑。
“恩，記得給我們留一點啊，等我們回來了再吃。”
“好。”
在一間乾淨整潔的會客室，趙海珊見到了莫可欣的母親。
“伯母好。”趙海珊一見到這位笑容可掬的中年婦女，就知道她是莫可欣心急火燎的尋找的母親了。她面帶微笑的向她打了招呼，然後細細的打量起她來。在這暖融融的五月下午，這看起來四十出頭的女人上身穿一件樸素的米色斜紋襯衣，下身穿一條熨得筆挺的淡藍色長褲，她很愛笑，一笑起來眼角的魚尾紋就像夜間的蘭花一般靜靜綻放開來，在她質樸的打扮之外平添許多魅力。
“都好，都好。”她樂呵呵的說，“你姓趙？”
趙海珊一愣，旋即意識到莫可欣一定常在媽媽面前提起自己，她悄悄瞅了莫可欣一眼，只見莫可欣正雙手把媽媽的衣服袖子緊緊抱着，活像一個總也離不開媽媽懷抱的小女孩兒，她暗暗發笑，脣邊隱隱漾起笑意，說：“恩，伯母好記性呀。”
莫母笑的更開心了，眼角的魚尾紋綻放的更加燦爛，她一手搭在莫可欣手上說：“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啦，幸好腦袋還好使。聽說你是從外國回來的，以前住的地方可好？”
趙海珊不想在這裡詳細談起過往的事，便隨口應了一聲說：“恩，還行，怎麼說也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就算再住個二三十年也能活得很正常的，小病的話總免不了，可也不至於得個手上長出鐵片來，或是眼睛裡看到紅外線什麼的病。”
一句話引得會客室裡的人都笑起來，這間會客室裡光線明亮，牆邊採光好的地方擺放着兩盆鬱鬱蔥蔥的翠竹，似乎主人精心照料的緣故，這兩盆翠竹長的格外生氣勃勃，像利刃一般的長葉子上閃耀着午後溫煦的陽光。莫可欣的媽媽和她的舅舅外，這時還有兩對夫妻在這裡商量買房的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坐在綠色的靠椅上歇息，也許是陪伴其中一對夫妻來的，趙海珊看了他深邃的眼光許久，心想人要經歷多少的風霜才能擁有那樣智慧而包容的眼神呢。
吧檯前的小姐也從眼前裝訂精美的小冊子上擡起頭來，微笑着打量一番趙海珊，趙海珊見有人望着自己，回報了一個微笑。
“我還有事，要先走了。”趙海珊對莫可欣說。
“就這樣就走嗎？”莫可欣不無遺憾的說，“不一起吃晚餐嗎？好不容易見的面，大家又這麼喜歡你。”
那像電影明星般漂亮的小姐也勸道：“一起聊聊天，吃頓飯嘛，又不是很麻煩。”
趙海珊心想，人家真心實意請你，是人家的一片好心，而且自己確實沒有什麼理由拒絕。於是她點頭答應了。
和莫可欣的舅舅也說了些話，知道他做生意賺了些錢，打算拿些錢來幫莫可欣的媽媽物色一套不錯的房子。
“這個我看着中意，臥室光線好，客廳又寬敞，陽臺外面就能看到幼兒園，經常聽聽小孩子們的聲音，久了連自己也覺得年輕了三十歲。”
莫可欣的媽媽滿面笑容的贊同他的眼光，在自從丈夫去世之後，她就帶着莫可欣在狹小的房子裡擠了十多年，能搬到一個寬敞的新家對她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
“房價實在是很貴哪。”莫可欣在一旁多嘴道，她想起和趙海珊一起看到的那家道館。
“首期的那筆錢是沒問題的，以後的也能想辦法賺到。”
恍惚之間，趙海珊覺得自己的靈魂遊離到身體之外，她輕飄飄的離開地面，像透明的氣體一般懸浮在會客室的半空，從上往下俯視着會客室的人們。她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孤獨，將近二十年來，從她出生那一刻開始積累的所有孤獨像打翻了的醬瓶子一般一股腦兒的傾斜而出，她難受極了，一剎那間，她有一種從這裡逃離的衝動。哪裡也好，哪怕是再骯髒不堪的垃圾傾倒處，只要能不再看到這些人，不要聽到他們的聲音，那散發着溫暖的，互相關愛，互相扶持的聲音。
她後悔自己答應留下來，可是她又轉念想到，自己不就是想親身體會一下某種久別的情愫而留在這裡的嗎？
只是沒有想到，期望中的東西竟是如此的不堪重負。她差點想要叫出聲來。
她“咕嚕”一聲嚥下喉嚨裡的唾沫，從虛無飄渺的幻覺中回到現實，現在，她又腳踏實地了。
“我想去趟洗手間。”她對莫可欣說。
接着，她邁着沉着而穩重的步子走到吧檯，對正注視着她的小姐露齒一笑，說：“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小姐把手指向轉角處，說：“從那裡進去，看到一個箭頭樣的標示，順着走就能看到了。”
“謝謝！”
趙海珊輕輕點頭，再次微微一笑，很快，她靚麗的背影消失在會客室所有人的眼中。
“那孩子真是漂亮啊。”
一個三十歲上下，打扮時髦的女人毫不掩飾的說。
“真羨慕那樣的年紀哪，我那麼大的時候，也曾經那樣光彩照人來着。”不知是誰應和道。
一陣熱情洋溢的議論之後，午後的會客室恢復了一貫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