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清心裡有些緊張,惶恐地拽住轅墨的衣角,她怕,自己還什麼都沒說,他便要走了。
“放了阿詹,我救流月,這孩子,是留是去,全憑我。”她聽不見自己發出的任何聲音,只能一遍遍地重複着,祈求轅墨可以透過她的脣形,分辨出要說的話。
她是知道的,本就是,沒對流月使什麼仙蠱,又何來的解蠱一說呢?流月不過是,見不得這個孩子,存於世罷了。可是孩子又是何其的無辜,他有什麼錯?還未出世,便被算計着,不讓他活。
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這個孩子和他轅墨,是毫無瓜葛的,這樣的爹爹,不要也罷。
轅墨捏着慕寒清的下巴,滿眼的怒火:“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我平生,最恨的,便是別人的威脅。”驕傲冷漠如他,向來是自己說什麼,便是什麼,由不得別人。
慕寒清感覺下巴的骨頭,要被捏碎了般,尖銳地疼着。她隱約的,覺着轅墨的嘴脣,是動了的,可卻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驀地,心底便徹底地涼開了,她想喊,喊破嗓子的確認,自己,究竟是單純的嗓子啞了,還是就這麼的,聽不見了?她撐起身子,伸出手,在耳邊,輕輕地擊了兩下,耳邊除了安靜,還是安靜,就是連先前的嗡嗡聲,此刻也消失了個乾淨。
她愣了兩下,心裡有些慌,許是剛剛,那兩下,使得勁兒小了,她在心裡,不住地寬慰自己。
使出全身的勁兒,又擊了一掌,可那些個聲音,卻像打在了棉花上,還是,什麼都沒聽到。她更慌了,恐懼倏地便在心底,蔓延了開來,瘋狂地拍着手掌,怎得聽不見呢?是不是自己不夠用力呢?
轅墨疑惑地看着慕寒清自顧地擊掌,不知她這又是在耍哪一齣,剛要不耐煩地抓住那兩隻讓他心煩的手,便見慕寒清沉着臉,猛地轉過頭,直直地看着自己,一句話也不說。轅墨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似是滿眼的絕望,卻又全是堅定。
“放了阿詹!”不是祈求,是必須要放了,她憑什麼,便要這般的,任人糟踐,她沒得活,那些個打她的,罵她的,害她的,也別想過得快活。
“放了阿詹!”慕寒清擡着頭,無懼地看着轅墨,語氣裡,是說不出的堅定。她聽不到自己說了什麼,可她知,轅墨定能聽到。聾了,便是聾了,有什麼呢?這些個人的聲音,她是一個,都不想聽,聽不見,便也少了些煩心。
轅墨從未見過這樣的慕寒清,就像是,本能的在一無所有的絕望裡,大不了兩敗俱傷一樣的堅定。他突然的,有些害怕,怕慕寒清果真的,便如她現在表現的一樣決絕。他乾咳了兩聲,掩飾住因着害怕而妥協的心虛,面上卻依舊是那副寒冰的容色,“不過一個下人,過些時日放了便是了。你記住了,若是救不了流月,不光是你,所有和你有關的人,都要陪葬。”
慕寒清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轅墨的薄脣一張一合的,卻不知他說了什麼,不知他的意思,是放,還是不放。“放了阿詹!我要現在見到她,才肯信你!”她不想轅墨知曉,她現下,是個聾子。
轅墨有些惱火,都說了,會放了那個下人,慕寒清還是這般的,不信任自己,他向來是,說什麼,便是什麼,何曾改變過。
慕寒清許是察覺到了轅墨的心思,定定地看着那張不甚清晰,卻知已是惱羞成怒的臉,垂下眸子,嗤嗤地笑出了聲:“怎麼,君上不光賴賬的本事好,就是記性,也這般的差?”
聽她這般的說,轅墨瞬間的,便變了臉色,“慕寒清,你夠了!我早說了,我之前發的誓,從不是對你,你少自作多情了。”
他自以爲的,說了狠話,卻不知,慕寒清根本就不知,他說了些什麼。
轅墨命了人,將阿詹帶過來,似是受了些刑,她整個人看起來,憔悴的很,神情也有些恍惚。
見阿詹被放了出來,慕寒清也不顧自己受着傷,急忙起身,踉蹌地走到她的跟前,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哪裡可是受了刑了?他們是不是打你了?快給我看看……”阿詹見慕寒清頭上纏着紗布,隱隱地還滲着血,便知慕寒清定是捱了打了。她將慕寒清拉到牀邊,讓她坐着,眼眶有些微紅,突然便轉了身,滿臉憤怒地看着轅墨,“你怎得,就這般的絕情呢?她還有着身孕,你就這般的對她。”阿詹現下,也顧不上害怕,滿心滿眼,都是這個人怎得這般的壞,傷了阿清的心還不夠,還要打她。
慕寒清聽不見阿詹對轅墨說了什麼,可看她那張憤怒的臉,便曉得,她定是爲了自己頭上的傷。她心下有些着急,怕阿詹這樣惹了轅墨,可怎得是好,好不容易,才被放了出來。
果然,轅墨冷着一張臉,滿眼的殺氣,帶着寒氣的衣袖一揮,阿詹便飛着撞到了牆上。
“阿詹!”慕寒清驚叫一聲,飛快地跑到牆邊,顫抖着將阿詹扶起。“不怕不怕,我在呢,可是哪裡疼?不怕……”聲音裡帶着哽咽,顫抖着手,將阿詹嘴角的血擦淨了,才又擡起頭,紅着雙眸,恨恨地看着轅墨,“你怎得,這般的狠心?你非要做的這般的絕,連條活路都不給了,是不是?她若是有個好歹,我會讓你後悔的!”
看着慕寒清的發狠地臉,轅墨有些愣住了,不知該如何是好,慕寒清這是,恨他了嗎?慕寒清有些厭惡地看了轅墨一眼,便扶了阿詹,也不吱會一聲,自顧地走出了殿門。
轅墨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殿門口,剛剛慕寒清的那個眼神,是厭惡麼?他垂下眸子,有些無措地看着自己的雙手,胸口,有些悶悶地疼,喘不過氣來。從未想過,慕寒清也有會恨他,會厭惡他的一天。他當真,做的絕了嗎?
他到底,是怎得回事?慕寒清於他而言,究竟是怎得一回事兒?若是喜歡,那他的阿清,又算個什麼事兒?轅墨茫然地蹲下身子,越想,頭便越疼,也越來越理不清頭緒。猛地,他擡起頭,眸子暗了暗,滿眼的狠厲,難道是因着她那張臉?若真是這樣,他不介意毀了這張臉。
慕寒清扶着阿詹,回了她的小院,她現下,頭還有些暈着呢,可阿詹也傷着,還吐了血,想必,是傷了狠了。她讓阿詹躺下,自個兒在一旁急得團團轉,她不知神仙受了傷,要怎得醫治,纔是好的,況且,她身邊,是連個凡人的藥,都是沒有的,莫要說那些個什麼仙丹什麼的了。
她看了眼躺在牀上,已經有些昏迷的人,咬了咬牙,便朝院門口走去。
慕寒清找到泰北仙翁的時候,他正在養他的花草。見是慕寒清,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看見她頭上還滲着血的紗布,便趕忙把她讓進了殿裡。
泰北仙翁還是挺心疼這個閨女的,若是能幫到她,他必定不遺餘力地爲她做到,怎得說,都是他那徒兒,負了人家。
他看着慕寒清的頭,看樣子,還是新傷呢,“你頭上的傷……”他想問問,是不是他那個徒兒造的孽,可問出口後,便瞥見慕寒清一閃而過的茫然。
突然地,泰北仙翁便臉色鐵青地指着慕寒清頭上的傷,嚴肅地看着她,“今天的天氣不錯。”原本泰北只是想試探一下,驗證自己的猜測,果然,慕寒清便對着他,沒頭沒尾地答了一句,“我頭上的傷無礙。”泰北當下便沉下了臉,慕寒清這閨女,怕是聽不到了。
泰北從案上拿了筆墨,在紙上寫道:“你的耳朵,也是他做的事情?”慕寒清見自己剛來,便被泰北看出聾了,登時有些囧,她搖了搖頭,“不是他。”雖說不是他,可和他,卻有着間接的關係。她不敢想,這到底是他轅墨授的意,還是那仙娥自個兒想動的手。
她想留一點兒,轅墨在她心裡的美好,畢竟這個人,也是對她好過的,儘管是把她當作了別人。可好過,便是好過,怎得,都是些抹不掉的回憶,所以,她在心裡,是想爲轅墨開脫的。說她自欺欺人也好,說她看不穿也罷,她只不過,是想活着的時候,不是總活在被別人欺騙,被別人漠不關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