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已是暮春時節,天氣雖說還不太熱,卻讓人煩躁不堪。茶樓裡,叫上一壺解熱解躁的清茶,聚堆而坐,便難免要胡吹海侃一番。
日子,難免是這般平淡無聊,卻又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傳言,經過添油加醋後,變得稀奇不已,令聞者驚奇噓唏。這些事,無需追究真假,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調味劑,能讓平淡的生活,有些不一樣的波瀾。
就比如慕家,本就滿城皆知,現在更是驚剎世人。什麼煞星轉世,什麼長生不老之藥,什麼當年的瘟疫,盡是慕家。
慕擎懷也不知是什麼情況,本是他一人知曉的事情,現今滿城皆知。即是他心裡再急,嘴也長在那些無聊的百姓的身上,他怎能止的了。
滿城風雨,又哪有不入皇城的道理。
慕擎懷是被皇上召見入宮的。他惶恐,那些流言,還是入了天子的耳。他要護慕家周全,後位便一定要落入慕家。
“聽說,你家可是有個寶?”金色的大殿,奢華而不顯庸俗。上方的那人,用手撐着下巴,慵懶地斜靠着龍椅,玩味地望着慕擎懷。
“哦,慕卿不必說世間傳言,豈可盡信。聽說,你女兒明明中了無人能解的魘香,卻又醒了,何故?”這人嗤笑道。
乾帝不過雙十年華,卻手段了得,若是他起了興趣,便沒有查不到的事情。
慕擎懷自是知道這些,便也不打算與他周旋,畢竟,現今,慕家的生死更爲重要。
“回皇上,確實是有此事,那賤......她叫慕寒清,雖說是禍,卻殺不得。臣也是這幾日,方知她的血,可解百毒,臣本是想尋個方便的時機,再獻於吾皇的。”
切,老狐狸。乾帝在心裡鄙夷着,可面上,卻微彎嘴角,似笑非笑。
“哦?那當真有趣,即是如此,那慕卿回去後,便將她送到本帝這來吧。”聲音依舊懶懶的,卻聽不出是喜是怒。 他不稱朕,不稱寡人,向來只自稱本帝。
慕擎懷回到慕府,不敢耽擱。他命人到刑房,將慕寒清收拾一番。明顯的傷痕被處理了一下,這是要獻給當今聖上的東西,怎得允許有什麼不入眼的痕跡。
其實,慕擎懷是不捨的。長生不老的誘惑太深,世人皆免不了俗,更何況,慕擎懷只會比世人,更貪戀這世間的俗物。
慕寒清被帶入馬車,她不知自己這是要被送去哪。但無論要去哪,也不會,比現在更難了吧。
馬車沒走多久,便停了下來,她被捆着,也沒法掀開簾子看看外面。她感覺車外,趕車的車伕似乎和什麼人說着什麼, 然後車子又開始動了,只是速度明顯是慢了些。
過了許久,車再次停了下來。隨後,車簾便被掀了開來。一個宮人打扮的嬤嬤,往車裡看了看,對那車伕說:“就是她?模樣倒是俊的很。”
慕寒清被解了繩子,下了車。隨即那嬤嬤對車伕說:“,人呢,宮裡就收下了,你回去覆命吧”。隨即,便帶慕寒清來到一個小院裡,這院子雖小,卻也乾淨,比之前她住的地方,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愣愣地站在院中,還不知是什麼情況。那嬤嬤似是看出她的不解,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你這一入了宮,今後,便是皇上的人了。皇上若能看上你,那可是你的福氣。”
慕寒清有些慌,她不知那句,皇上的人,是什麼意思。況且,她是不是,應該試着等下腦中的那人。
待那嬤嬤走後,慕寒清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發着愣,她不明白,自己怎得,就與這皇宮糾纏上了呢?
“你叫慕寒清?”身後一道懶懶的聲音響起。慕寒清回過身,入眼的,便是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慕寒清愣了一下,又是個俊美的人。可比起腦中的那人,嗯,還是沒那人好看。慕寒清想着,便下了結論。
乾帝看到慕寒清的臉時,亦是一愣。他的目光沉了沉,這人長得,好生面熟。可他又很是確定,自己之前絕是沒見過這女人的。
他很快斂了自己神情,微眯着那雙帶笑的桃花眼,玩味地對慕寒清說:“哎呦,長得倒是不賴,嘖嘖嘖,比那些宮女可好看多了。”
慕寒清見這人,雖說言語輕浮的很,但卻未做什麼出格的動作,便也不與他計較。她對上那雙迷人的桃花眼,淡淡地說:“你是誰,我不認識你。”雖說是在詢問,但語氣裡卻透着,一點也不想知道的淡漠。就好像,重點全在那句,我不認識你一樣。
慕寒清也確實不想知道這人是誰,他是誰,她不感興趣,也跟自己無關。
乾帝好笑地看着她“有趣,有趣。”隨即,似是又想起了什麼,突然道:“不若,我不立你那什麼勞什子姐姐還是妹妹的了,就立你吧,反正我也不喜歡她。”
慕寒清嚇了一跳,說到立後,便已曉得這人的身份。她有些跟不上這人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呼吸一窒,不確定地問:“你說誰......姐姐妹妹?”
乾帝望着他驚訝地說:“你不是慕擎懷的女兒麼?怎麼,他都沒告訴過你嗎?”慕寒清臉色蒼白,呆呆地望着他,不語。良久,她才面無表情地對乾帝說:“皇上別說笑了,他那樣富貴的人,怎會是我爹,我從出生......便沒有爹。”
他那樣的人,怎得會是她的爹?那人只會,不斷讓她陷入那般難的處境,卻從來不聞不問,置之不理。她唯一句,我沒爹。
乾帝定定地望着慕寒清,不語。良久,他突然大笑了起來。慕寒清不解地看着他。這人......怎得突然笑得這般,嗯......有些嚇人。這人腦袋......是不是不太好?
待乾帝笑夠了,一邊擦着眼角笑出來的淚,一邊對慕寒清說:“突然發現,嗯,你說謊的樣子好可愛。”慕寒清頓覺無語,她想問問這人,究竟哪裡好笑了。她總覺這人腦袋脫線的很,對着他,有種無力感。
不過,經這人一笑,之前的心傷,也消去了不少。
乾帝后宮,無後無妃,他本是不打算立後的,可沒辦法,前朝那幫人,要死要活的。他心裡被擾得煩的要命。便想着,立就立吧,也無所謂,反正自己也沒什麼放在心尖上的人。慕千雪,便是他隨意挑的,都沒在意,她是叫阿貓還是阿狗來着。
皇宮裡的宮女,都是兩人住一間房,一個小院裡有好幾間。慕寒清沒有入住宮殿,所以不是妃嬪,可她也是單獨住了個小院,亦不是宮女。所以,這乾帝沒有指示,別人也不敢安排事給她做。
慕寒清已在宮裡呆了快一個月了,現今,天已入夏,熱的要命。她每天也無事可做,有些無聊。但她不想出這院子,怕惹些是非,這樣無事無非的日子,她還沒過夠。這一個月,乾帝也經常過來,非要纏着她,讓她做那什麼皇后。 她實在無法,將這個,腦袋每天都像被門擠過一遍的人,與那權傾天下的人相重合。
這日,她看着天有些熱,在房中實在煩悶,便想着,到院中樹下的小凳上坐坐。已經一月有餘了,可那人卻再沒出現過。就像是之前,自己做了個浮華的夢。慕寒清想着,不禁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這是怎得了,這般魔障,不過就見了一面罷了。”
突然,身後便傳來輕微的、斷續的腳步聲,慕寒清以爲是又是乾帝,便回頭望向院門處。
來人一身白衣,呆呆地望着慕寒清,慢慢朝她走了過來,可,又似怕嚇到她,不敢走的太快。若是平時,慕寒清定會爲這男子出塵的氣質,感嘆一番。
可現下,她唯有心下一驚,只因那男子,與自己,竟是有七分像。
明明是,很近的距離,卻被那人走了很久。他站在慕寒清面前,擡起手,越過她的頭頂,像是要摸她的頭。
可不知怎得,那雙手,終是沒落在她的發頂上,便放下了。興許是怕唐突了她。不知爲什麼,她沒由來的,便對這人有着好感。就像是親人一樣,莫名的親切。她從未有過親人,可現在,滿心都是這種莫名的情緒。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她聽見自己,不由自主地問着那人。她希望這人是認識自己的。
“我是......你......”哥哥。
“我?我......什麼?”慕寒清有些疑惑。那白衣男子慌忙道:“不是,不是......我是說,你......你又是誰?”
“慕寒清。”慕寒清有些失望,果然是,與自己,沒任何關係。
“哦......你也姓慕啊,我也是,我叫......叫......慕.....慕......”慕什麼來着?泠華有些恨自己,偏偏這個時候,什麼都扯不出來。
“慕......什麼?”這人和自己一樣,姓慕。以前,她討厭慕字,現在,嗯,慕字......似乎......也挺好,她想。
“慕仲宣,對,我叫慕仲宣。”泠華似是終於想起了一樣,脫口而出。隨即,他又小心翼翼地試探着說:“我們......同姓,也是緣分。不若......不若,你就喊我哥哥,怎樣?”
慕寒清望着他不語,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泠華見她不語,以爲是嚇到她了。想着,哪有剛見過一面,便願意讓人認作妹妹的。他不禁有些懊惱,自己太心急了。一見到她,心裡便只想着,她過得怎樣,苦不苦。一想這些,便什麼都忘了。
泠華有些慌,怕她將自己當作,那輕浮的登徒浪子,便急忙道:“你別誤會,我......我只是.....只是......一直想有個你這樣的小妹。”儘管,你,本就是我小妹。
慕寒清看着泠華緊張的神情,不禁有些好笑。她嗤笑出聲:“我只是想,你怎知自己必定是哥哥,而非弟弟。”
“當然是因爲我......”比你大。還未說完,便興奮地說:“阿清,你答應了,你答應了。”說罷,又緊張地看着慕寒清說:“你都答應了,不介意,我叫你......阿清吧?”
慕寒清好笑地看着他“不介意,哥哥。”
泠華一愣,隨即晃着慕寒清的雙肩,激動地說:“阿清,阿清,再喊一聲,再喊一聲......”他等這聲哥哥,已經三百年了。
他本是,要纏着慕寒清,讓她多喊幾聲的,可外面傳來“清清,清清”的喊聲,讓人......這麼的不爽。泠華黑着一張臉,他和阿清纔剛見上面,是誰讓人這麼想扁人。對,他就是想,想把這不識擡舉的人,狠狠扁一頓。
乾帝還在院門前的時候,便“清清,清清”的喊開了。他每次都這樣,慕寒清早習慣了。他推開院門,徑自走到慕寒清身旁,未看見,今日的院中,多了個黑着臉的人。
他拉着慕寒清的袖子,在手中晃着,嘴裡撒着嬌:“清清,清清,我都跟那狐狸說了,不娶那是叫貓,還是叫狗的女人了,娶你,你看我在宮裡這麼無趣,你就答應了吧。”說完,又晃了晃慕寒清的衣袖。
“哦?你要娶她?”乾帝想着,怎得多了個人,便循聲看向那人。
那人一襲白衣,眉角上挑,嘴角微彎地看着他。他呼吸一窒,愣愣地看向那人。君子謙謙,溫潤如玉。腦中便只剩這句。
“是你”。脣角忍不住的微張。他沒見過這人,卻就是想,說這麼兩個字。
怎得不是他,見到慕寒清,有着熟悉的感覺,皆因與他有着七分像的面容。他知道,自己亦是沒見過這人的,可他就是知道,看到慕寒清的所有好感,皆因他起。
“怎得不是我”他好笑地看着乾帝。這傻子,還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