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浜族長李分,將他掌握的情況說出,叫人心驚膽戰。
李分,字雙互,七十一歲,長於武術,曾經在金壇縣署做過十年兵曹吏,當過幾年兵曹曹正。早就不幹了,還回李家浜管本門的閒事。
要說起來,幹到兵曹曹正,前途總會有的,怎麼就不幹了?那是因爲村中發大水,回李家浜修房子,欠下許多債務。遂辭去曹正,專事販賣金壇雀舌茶。三十年販茶,積攢頗豐,這些年收官,在家養老。
他其實還有個江湖身份,那就是茅山棲真堂東由老道的弟子。
東由與西面、南冥都是師兄弟,東由是二師兄,現今九十三歲,居於金壇縣茅山修道,前後斷續達五十年之久。比西面小兩歲,比南冥大四歲。
他們後面還有一個北來老道,與南冥同歲,生月小一點,居於安南都護府的愛州天尊洞。曾有人懷疑李師儒的七步愛刀就得自於北來。
說到這裡,一併將大唐域內當今最高輩分的老道挨個點名,除了西面、東由、南冥、北來這四個師兄弟,還有三位九十多的名道,分別是:
安西都護府龜茲鎮元陽宮戚純,九十六歲,西域道教的領首。
成都府青城山巴我,九十一歲。漆雕又所學武藝,按傳承,該是巴我的徒孫。至於春酒販神漆雕卉,當然是徒曾孫。
安北都護府狼山九寒,九十八歲,大唐玄宗天子寵妃楊玉環(719—756年)作太真女道之時的師弟,長城以北的道家弟子多爲他的門人。
這七個老道,在中唐之世的武林道,可謂是泰山北斗,被武行稱之爲“武道七老”。你在他們修道的地域活動,只要對軍鎮節度、州縣官一報他們的名號,立即就會高看一眼,盛情款待。
這武道七老的師父更加厲害,你道是哪個?
正是臘八販神冬凌公子敬父,這些人乃都天元市元販諸神諸仙元始大帝親傳弟子。加上冬凌販神子祝壽,當年被子敬父號稱爲販門八虎。
子敬父當年在東都洛陽往來朝歌,販賣冬凌仙草,爲武則天提供這種消火補虛貢品。販賣冬凌草的過程中,前後收下這幾個弟子,販賣冬凌草無論走到哪裡,卯時起牀練武,辰正出發收購、採摘、運送冬凌草。
到大師兄子祝壽去世後,這七位徒弟各尋出路。西面出師早,十八歲就走了,他跟了顏真卿。其他的幾個也都販賣朝歌特產冬凌草及其他各地寶貴藥材。
到了後來,個個家財殷實,不再操心兒女的事情,先後出家做了道士,相約各自掌握一處道家宮觀,收徒傳道。
他們在冬凌公那裡當徒弟之時,自然是按照入門先後爲師兄弟,並不按你的年齡論師兄弟。
武道七老師兄弟的排序是:西面、東由、南冥、北來、戚純、巴我、九寒。實際年齡數得着九寒,將近百歲。
他們經過長達半個世紀的修道,七位逐漸沒人能超過他們的輩分,在武道之中,均是頂尖人物。再者說,販界爲保貨,必然會拜師習武,這些師尊在販界,比在道界得到的尊崇還要高一個層次。
誰能叫出他們年輕時“販門八虎”四個字,必能得到七老極高的禮遇。因爲他們更喜歡這個稱號。
但是能叫出販門八虎的人,活到他們這麼大歲數的,恐怕少之又少。人們大多隻知道武道七老,而且武道七老的大號,也限於輩分很高的人知道,年輕人多數不曾聽說。
李分掌握什麼情況,叫李井那麼害怕?
目前金壇縣傳言四起,說是有三位神秘人物,專幹腰菱、長瓠販運。所謂腰菱,實際上指的是少婦。長瓠,指的是已婚成年男丁。
凡遇到孤身一人、憂心忡忡的少婦、男丁,於險要路段,或絆馬索或陷馬坑將你生擒。嘴裡塞了棉花,五花大綁,腦袋扣住。將腰菱送往妓女館,將長瓠送往面首閣。
親人朋友無處尋覓,特別是腰菱到了妓女館,又在個陌生地方,根本就回不去老家。況且天天逍遙快活,久之習以爲常,反倒不想家。
長瓠到了面首閣,自然要經過女相篩選,按長瓠大小分等、定價,將時間賣給達官顯貴的夫人、小姐。將你管得死死的,以神藥調劑身體,等到你習慣了,一天不做就會五內如焚,痛苦不堪。到那時,也就不想家。
經了李分一頓說,李井失去了找到兄弟的希望,但不死心,販棗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暗中查訪。
因而,他對於打探、查訪之事,頗爲擅長。這次黎陽津真假津令的查訪,李井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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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成身退的李井,還繼續販棗。將馬車套好,一路飛奔,到盛產紅棗的地方收購,販賣。
林慮山剿匪戰事過去兩個月,八月十四了,明天就是長慶二年(822年)中秋節。
常州金壇縣李家浜,李井的家裡。李井將中秋之前的這趟棗子賣完,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家。
看着滿院子的孩子們,連同兄弟的三個,七個孩子。最大的是自己的長子李峽,已經跟着自己販棗了,兄弟李泉的兒子最小,也有九歲了。李泉、溫情兩口子失蹤八年來,李井苦苦支撐這麼一大家。
常年販棗,他不覺得苦。每每回家看到李泉家的孩子,往往會覺得苦。
李井在聽羅雲有一句沒一句說着孩子們的事情,突然聽見外面高喊:“天子敕旨到,常州孫刺史傳旨,李井接旨。”
李井忙不迭跑出去,一面跑一面大喊:“羅雲,將一些散碎銀錢拿好,給刺史隨從看賞。快叫孩子們簡單打扮,都出來接旨。”
羅雲整個人都是蒙的,什麼什麼?李井在外面立了什麼功勞嗎?怎麼從沒提起?這,這死鬼,也不提前說一下,激動得她頓時淚如泉涌。
李井跑出來,迎住喊叫接旨的快馬,孫刺史還有一段距離纔到,簡單問了是哪個孫刺史。快馬卻說,孫久做了常州刺史。他八年前是金壇縣令,中間到朝中任職五年,又外放到常州做刺史。
李井心中對這個孫久雖然不太感冒,但畢竟人家是來傳旨的,趕緊回到屋裡,換一件光鮮的衣服。
羅雲及兒女們也都收拾停當,一起迎出來。
這時候,孫久帶大隊人馬已經到了近前。
但看他頭戴平巾幘,手按儀刀,腰繫十一銙金帶,深緋袍罩着盔甲,腳踏高頭履。儀態威嚴,從佐從中騎馬而來。
佐從都有別駕、長史、司馬、錄事參軍事,及司功、司倉、司戶、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參軍。
李井帶領妻小呼啦啦當街跪倒,一聲高呼:“李思源迎接刺史大駕。”
孫久滾鞍下馬,前來攙扶:“將軍請起,正堂接旨。”
李井帶領衆人進入院落,孫久直趨正堂,從鑲金檀匣中取出黃綾,徐徐展開。大喊:“李井聽封。”
這時候,族長李分及鄰居湯婷、蘇嬌等,許多老老少少早已將李井家圍得水泄不通。到底李井立了什麼功勞,怎麼沒聽他吹過?天啊,天子就來敕旨了。這可了不得,到底要封個啥呀?
李井迴應孫刺史,振聲高呼:“臣李井聽旨。”
門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林慮之山,李匪劫苦。今有常州金壇縣人李井字思源,智探賊蹤,奮威剿捕。可授騎都尉勳,封黎陽縣開國男,賜紅皺神販金牌一面,許其帶旨行商,暢通無阻,天下關津,課稅不罟。妻羅氏,可封枋城鄉君。着即施行。
謹言。制可。長慶二年七月日。
李井頓時淚流滿面,羅雲禁不住再次抽泣起來,夫婦高呼:“臣騎都尉、黎陽縣開國男李井,臣枋城鄉君羅雲,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隆恩。”
孫久將天子敕旨雙手遞給李井,又將鑲金檀匣遞過來:“恭喜李縣男,兵部勳官出身、男爵制授冊子、許媵三人文憑、紅皺神販金牌都在檀匣裡面,請收好。御賜袍服及十銙金帶及鄉君服飾,都在箱子裡,請穿戴起來。”
李井單膝跪倒:“多謝刺史親臨寒舍傳旨,略備薄酒,爲刺史接風,爲州中各位長官洗塵。羅雲,給快馬看賞。”
孫久扶起他,哈哈大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在將軍府中喝一杯喜酒。”
李井看族長李分也在,急忙喊:“師父,快來參見刺史,招呼李家浜老少都來吃酒,叫人殺一頭豬,快些安頓。有多少口算多少。”
李分過來,對孫久單膝跪倒,高呼一聲:“李家浜李分參見刺史。”
孫久急忙將他扶起,寒暄幾句。李分立即招呼村中老少,殺豬燉肉,烹炸菜餚,呼啦啦擺起二十多桌,各門各支主要夫婦都叫坐桌,小孩不佔座。
湯婷、蘇嬌頓時樂開了花,幫着羅雲穿戴鄉君禮服。
那些年輕人,找來竹竿,在院子裡可勁燃爆。許多爆竹不住聲的震天動地巨響,恨不得把李家浜震到天上去。大人小孩一個個捂着耳朵,滿村子老少喧囂不已,熱鬧非凡。
敕旨中的紅皺是什麼呀?紅皺就是棗子的雅稱,寫進敕旨,不知道是誰想起了這個文雅的詞語。紅皺神販,這個御賜金牌那可了不得,免稅啊。
李分將外面安頓的差不多了,進到正堂,來與刺史攀話。說了幾句客套話,看別駕、長史跟刺史互相說話,就起身來找李井,對李井一番耳語。
李井急忙點燃三炷香,插進正堂神龕的香爐之中,望神龕上的牌位拜下去,口稱:“曾師祖在上,徒孫多謝您的庇護。”
禱告完,李井恭恭敬敬對着神牌行起三跪九叩大禮。
他家的牌位上曾師祖供奉的是誰呀?
神牌上寫着:供奉曾師祖冬凌公臘八販神子公諱敬父之位。
等他拜過,李分也跪下去,口稱:“師祖子公在上,徒孫幸得師祖庇佑,奪得這樣的功勞,您老人家還要多多關照,多多點化。”
李分剛剛站起來,外面高喊:“茅山棲真堂東由道長駕臨,弟子接駕。”
李分、李井、羅雲大吃一驚,天啊,他這麼高身份的道長,今兒也驚動啦。誰也不敢怠慢,紛紛出迎。
刺史孫久聞聽,也是大爲訝異,帶領常州佐僚一起迎駕。
東由早已進到院子裡,爽朗大笑:“貧道得了臘八販神師尊神示,前來爲徒孫李井助興,替師尊討杯酒喝。”
孫久聽到這裡,大驚失色,慌忙跪倒在東由道長面前:“弟子孫久有罪,今天稟明師伯祖,但憑發落。”
滿院子人看他這樣的朝廷四品大員居然跪拜一個老道,又聽他口中這麼說話,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麼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