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約
陳啓很猶豫,不知道要不要真的像蘇一冉說的那樣,去張悅家裡親口問一問。見面了問她:“爲什麼沒有去酒吧?”
也許,她只是沒有看到那張字條。
也許她看到了,但是雜誌社臨時有事她走不開。
那什麼電話也關機了?
沒有電啊。
陳啓就這麼自問自答,替張悅想到了各種各樣合理的理由跟藉口,但最終,他在路上徘徊又徘徊,沒想到,最後還是走到了張悅家的樓下。
遠遠地,有汽車的燈光射過來,陳啓看到,往旁邊躲了躲。
車子徑直停在張悅家所在的樓下。
車門打開,一個身形清雋的男人走下來,他非常紳士地跑到另一邊,爲裡面的人打開了車門。
陳啓不由得撇了撇嘴,這是傳說中的高富帥嗎?
有什麼好?花心爛情。
雖然不認識,陳啓還是毒舌地評價了一番對方。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順着那男人的手下車的,居然是張悅,那個消失了一晚上的張悅。
她臉上掛着笑,面容恬淡,帶着少見的乖巧與溫順。
那個男人拉着她的手,跟她說了幾句話,然後輕輕擁抱了她。
陳啓看着面前擁抱的兩人,愣愣的,面無表情。像是看到了不過沒有感覺,又像不願意看到所以只能暫時讓自己不要去多想。
有好一會兒後,那個男人才放開張悅,走回了駕駛室,開車離開。
張悅站在那兒,微微笑着衝那人揮手告別,看着他倒車,離開。
陳啓看到她的目光轉向這邊,下意識地退到院牆之外的暗影裡,不讓她看到。這時候,還需要問什麼嗎?
陳啓沒想到,他替她想了那麼多的理由,原來都是不對的,真正的理由是,她去見了另一個人,應了另一場約會,而把他忘記了。
陳啓靠在牆上,微微苦笑。
但是,又不甘心就這麼被無視了啊……陳啓咬一咬牙,走出那片暗影,一擡頭看到張悅的背影,她正緩緩往家裡走着,燈光將她的背影拉得很長,長長的,彷彿有幾分寥落的味道。
陳啓很想上去問問她,那個男人是誰,她是沒看到那張字條,還是,不願意去見他。
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走上前去,而只是默默地、默默地退回了原來的地方。
那個男人,那麼出色,那麼優秀,也許,是個人,都知道應該怎麼選吧?
他又何必自取其辱?
一牆之隔的另一面,張悅驀然停住了步子,她似乎聽到後面有腳步聲。
一回頭,卻是什麼都沒有。
她覺得,那一邊一定有誰在那兒,或者,是陳啓?
想到這兒,她往外面走了幾步,卻還是停下了,她不知道他看到了何君沒有,這時候見到他,自己又該說什麼呢?
說何君是她曾經的男朋友,現在他回來了,說要帶她一起走?
然後,她是不是要聽他恭喜自己呢?
張悅也苦笑了一下。
她在自己家樓道下的石臺上坐下來,看着自己的影子默默地發呆。
想起見到何君後的一切,直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那樣不真實,不真實得她都不敢去相信何君說的每一句話,他爲她做的每一件事情。
在那個餐廳裡,那個玫瑰編織的心,那個精緻美麗的蛋糕。
談戀愛的時候,何君從來就沒有送花給她過。
他唯一送給她的一朵花還是一朵塑料編成的紅玫瑰,那時候,張悅笑他,送女朋友的花居然是假花,這麼不浪漫。
何君卻看着她說:“怎麼不浪漫?紅玫瑰代表愛,別人的鮮花都有凋零的那一天,而我送你的這朵玫瑰花,永遠那麼嬌嫩漂亮。”
張悅當時聽了,只覺得,這大概是世上最迷人最好聽的情話了。
永遠永遠,當還愛着那個人的時候,誰不奢求永遠?也許一生都不夠,還要許下來生又來生。
可是現在,他也還是送新鮮的紅玫瑰了。
嬌豔欲滴的紅玫瑰,鮮嫩得猶如剛剛摘下,那麼美那麼豔,擺在一起,紅得像團火一樣,簡直要動人心魄了。
可張悅還是懷念那朵已經褪色了的塑料花。
那是存在她記憶裡的東西,代表着她曾經真實擁有過,而現在這一切,只讓她感到害怕,感到惶恐,感到迷惘。
感到不可置信,覺得就像一場華美的夢,夢會醒,因爲不是她的東西,所以終究會失去。
這種沒有任何安全感的患得患失,隨着何君越加的好而令她越加的不自信。
所以她居然會感到迷惘了,對
何君的感情,她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居然會有好些次,想到陳啓。
也許,如果何君沒有回來,她最終會像那天晚上她說的那樣,因爲他喝酒喝贏了自己,所以她決定成爲他的女朋友。
儘管是玩笑般的賭局,卻也未嘗不是自己的心意。
而且她也看得出,陳啓掩在毒舌下面,那隱隱可見的情意。
但是何君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張悅嘆息一聲,寂靜的夜,風把她的嘆息悠悠吹了很遠很遠,最終,漸漸隱滅在夜色裡。
陳啓最終還是轉身走開,沒有再去找張悅說什麼,問什麼。
他覺得自己這樣挺傻的,但就此離開,什麼也不做,他也覺得自己挺傻的。他問自己:“至少可以問問那個男人是誰吧?怎麼能一見面就被人打敗了呢?”
然後另外一個就會苦笑着回答他:“你看看你啊,這個樣子,拿什麼跟人家比?”
他又問:“或者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呢?”
另一個又問:“那你是蘿蔔還是青菜?都是素啦傻仔,人家是華麗麗的全瘦肉!”
他就回答說:“張悅那麼瘦,又不喜歡吃瘦肉。”
另一個嗤笑他:“誰說她不喜歡吃肉?大排檔裡,她吃肉吃得可歡啦。”
想起大排檔,陳啓又來了精神。
他想起她跟他說:“我們來斗酒吧,如果你喝贏了我,那我就考慮考慮做你的女朋友。”
那天他明明喝贏了啊,還送她回了家。
她酒量那麼好,卻比自己要先醉了,其實就是已經答應了的意思吧?
所以,今天那個人,只是她尋常的一個朋友而已!
一定是這樣的。
陳啓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讓自己相信,那個男人只是張悅的鏡中花水中月,其實他還是有機會的。他爲什麼要先放棄?他應該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然後順其自然地這麼去繼續追求她。
是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陳啓這樣告訴自己。
陳啓的這種自信,在第二天一早收到張悅的短信後越加明確了。
他一醒來,就看到有一條短信,是張悅發來的,她說:“起牀啦,死肥豬,今天晚上酒吧見,六點鐘哦。”
陳啓激動地看着那條信息,接連看了好幾遍才相信確實是張悅發來的。
那麼,她一定是看到那張字條了,她沒有去,確實是因爲有別的事。
他想起那個男人和她的擁別,嗯,只是基本的禮節而已,他果然想多了。
陳啓從牀上跳起來,哼着歡快的歌一路洗漱、整理,昨夜回來後心情太差,家裡的衛生還沒有搞,他拿着抹布,快手快腳地將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回頭再給自己打扮得新潮光鮮,對着鏡子給自己擺了個V的手勢,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一整天上班,他都神采奕奕笑眯眯的,搞得大家都以爲他是好事臨門了,有一個同事甚至還問:“啓哥,是不是要結婚啦?”
明明是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陳啓笑着在他腦袋上拍一巴掌,說:“結婚了一定不會忘記請你去的。”
伴郎是不可能當的,免得他這麼好的身材阻擋了他身爲新郎的光彩,所以勉強做點苦力活還是可以。
陳啓喜滋滋地想着,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時間,恨不能使個魔法,將指針一下就撥到六點鐘,馬上就是他和張悅見面的時間了。
五點才過,陳啓就又到了酒吧。
蘇一冉正在搞衛生,看到他又是滿臉喜色地進來感到非常詫異。
她還覺得時間是不是倒流了,於是往牆上看了一下時間,問他:“哥,今天是已經過了一天了吧?”
陳啓笑着瞥了她一眼:“你日子過糊塗啦?”
蘇一冉放下手裡的杯子,聳了聳肩:“我以爲我還在昨天那時候沒睡醒呢。”又狐疑地看了看他,“又是滿面春風的,怎麼?她昨天真是有事不能來?”
陳啓呵呵地笑着,不回答。
蘇一冉也替他高興,往他面前推來一杯酒:“那,Casablanca。”
陳啓略皺了皺眉,不過他還是接過酒喝了起來。
六點鐘還沒有到,蘇一冉看着門口突然喊了聲:“啊,張悅姐,這裡!”
陳啓以爲她又整蠱自己,連頭都沒有擡,哼了一聲說:“我就不上當。”
身後卻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你好啊,一冉。”
真的是張悅。
陳啓忙轉身,望着她呵呵一笑。
張悅看他那樣忍不住抿嘴一樂:“怎麼了,一天沒見,不認得啦?”
陳啓油嘴滑舌的:“是啊,你
好像變得更老了呀。”
張悅聞言撇了撇嘴,沒搭理他,隨手跟蘇一冉點了一杯酒。
兩人尋了個位子坐下。
陳啓努力做出一副一切如常的樣子,臉上非常平靜。
張悅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上好酒的蘇一冉看氣氛不對,酒一端上趕緊退開一些,連原本想打趣陳啓的話都不敢說了。
她可不想壞了她哥的好事。
張悅和陳啓看着面前的酒,幾乎是同時開口:“昨天……”
意識到不對,兩人又同時住了口,乾笑着看了對方一眼。
沉默了一會兒後,陳啓聳了聳肩,說:“沒事,你先說。”
張悅有點難以啓齒的感覺,畢竟昨天是她不對,無緣無故放了他的鴿子,而且還沒有給他一個電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等很久,便很是艱難地道歉說:“不好意思啊,昨晚我……我有些事……”
陳啓趕緊打斷她:“哦,說起這個我要跟你道歉,昨天我臨時有事,沒來酒吧,忙得都忘了給你打電話了。對不起,我向你道歉。老規矩,罰酒三杯。”說着就要跟蘇一冉點酒。
張悅聽罷,心頭一鬆,連忙阻止着說:“別別別,昨天其實我也沒來,忙公事,手機沒電了都不知道。”
陳啓點頭,也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哦,那就好,那就好。”
口不對心的道歉話講完,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又皆沉默了下來。張悅的手機這時候響起短信提示音,她看了一眼,把手機扣在桌面上。
陳啓看着她的手機,沒說什麼。
沒過幾秒,短信又發了過來,張悅仍是拿起來看了一眼,再次將手機扣過去。
陳啓不能再不當回事,就關心地問:“這個……沒事吧?”
張悅笑了笑,說:“沒事。”卻也沒解釋什麼。
話音剛落,張悅的手機便響了起來。這回不是短信,而是電話。
張悅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人姓名是何君,直接掛掉。誰知對方鍥而不捨地又打了過來。
張悅不好當着陳啓的面關機,這樣顯得好像有什麼似的,於是只能聽着一波響聲結束,另一波又響起來。
陳啓知道這電話不接不行了,只好說:“可能有急事,不然你還是接吧。”
張悅拿起手機,他以爲她會接,誰知卻是關機後扔進了包裡,做出一副眼不見爲淨的架勢:“不了,是客戶。現在是下班時間,我不想談公事。你稍等下,我去下洗手間。”
張悅拿着包包起身離開,陳啓目送她的背影,他知道她一定是給對方回電話去了。
陳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煩惱地扒了扒頭髮。
這樣的處境,真是太糟糕了。
蘇一冉看到張悅離開,端着酒過來,關切地問:“怎麼樣?你們還好吧?”
陳啓面色凝重地看着蘇一冉,這回也不藏着拽着裝神秘了,直接說:“看來我得出招了。”
蘇一冉聽了微微一笑,朝着陳啓握了握拳頭:“哥,加油!”
陳啓一笑。
蘇一冉決定也幫他哥做些什麼。
逮到陳啓去洗手間的機會,她趕緊也給張悅端了一杯酒過去,笑着同她說:“張悅姐,喝一喝這杯酒。”
張悅看着那酒,微微一笑,挑眉問:“有什麼說法嗎?”
蘇一冉的酒顏色都很美,而且難得的是,她古靈精怪地都能想出各種各樣的說法來。
果然,蘇一冉說:“這一杯叫做‘何日君再來’。我昨天晚上才調的。”
張悅低頭抿了一口酒,覺得蘇一冉話裡好似有話,就問:“昨天晚上?”
蘇一冉很是天真地看着她點頭說:“是啊,就昨天晚上,我哥好像約了人在這裡,看得出他很緊張的啊,結果從五點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他要等的人都沒有來。所以我就調出這杯酒安慰安慰他一下嘍。”說着,她嬌嬌俏俏地裝作一起聊八卦的樣子問,“張悅姐,你知道他昨天等的人是誰嗎?他一來的時候滿面春風的哦,我猜肯定是他的心上人,是吧?”
張悅不自在地移開了眼睛,轉動着面前的酒杯,含混地說:“可能吧。”
聽到蘇一冉這樣說,張悅的心裡一時高興又有些難過。
高興的是他果真來了,而且還等了自己那麼久;難過的卻是,自己這時候心糾結得像是一團亂麻,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他。
蘇一冉看張悅這樣,抿嘴微微一笑,功成身退了。
陳啓從洗手間那邊慢慢走了過來,她看着他俏皮地笑了笑,心想:“哥,小妹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啦。後面如何,就只看當事人怎麼努力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