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洛州主城的百姓們來說，那本是一個很平靜的夜晚。
但是就是在那個晚上，有人偷偷打開了城門，引敵軍入城，開啓了一場殺戮……
也就是在那一晚，城裡有名的積善之家言家，被一場大火，吞噬殆盡。
“言崇，其實是我原來的名字。”
顧言卿看了看姜姜，認認真真的開口道：“我們言家原本是洛州的書香門第，我父母更是樂善好施，是城中有名的大善人。”
那個晚上，亂軍入城後，有無數受過言家恩惠的人，自發地組織起來，保護了他們一家。後來，亂軍被從天而降的柳家軍打退，所有人都以爲災難已經過去了，誰知道，那個晚上，柳家軍擊退了大越的士兵之後，又有一幫軍痞與城中那些貴族與勾結，洗劫了不少商賈富戶。
言家雖然不算富裕，但是顧言卿的母親，卻是洛州第一美人。
所以那些人，從沒打算放過他們家。
那天夜裡，父親拼死護住了母親，用一大把火結束了一切……
“我這些年用盡心機輔佐周宸登基，所有人只當我是爲了推行新政，與建平帝志同道合，實際上，我還有另外的目的，就是查出，當年洛州慘案的真相。”
說起這個的時候，顧言卿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姜姜的心也跟着一緊，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時候，顧言卿垂下眸子，繼續緩緩開口：“我當年藉着周宸皇子的勢力，曾經親自回到了洛城，在一位故人的幫助下，找到了當年洛城剩下的那些貴族鄉紳們，沒費多少手段，那幫貪生怕死的人就全都招了。”
說起這個，顧言卿眸底閃過一抹讓人心悸的冷意。
那幫傢伙的下場很慘，不過都是罪有應得。
那天，也是顧言卿第一次喝醉，他祭奠了死去的父母，也親手殺了所有曾經欺辱過他們的敗類。
“那幫畜生告訴我，說打開城門的就是柳家軍，而帶着他們燒殺搶掠的領頭人，就是孔良真的部下！”
柳家軍！
姜姜聽了顧言卿的話，雖然早就猜到了，但是還是覺得荒誕，她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事後，我也按照洛城那些人的口供，一個個找到了當年參與了血案的士兵們，只可惜，有人先我一步動手，殺人滅口！想必，是我在洛城的行動，被他們察覺到了，好在那時候我隱藏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對方並不知道我是誰。後來，幾經周折，讓我找到了當年最後一個人證，他臨死前告訴我，說一切都是孔良真給柳啓章獻計的，因爲當時柳家在四大家族之中式微，正當壯年的柳啓章在武將中又處處被薛將軍壓制着，一直沒有出頭之日。當時薛家軍已經大勝，很快就能把大越的人打回去了，而柳家軍在那場戰役之中卻毫無存在感，所以孔良真就想出了這個主意，他們原本的打算只是偷偷打開城門，放大越的士兵進城，之後他們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拯救全城的百姓，這樣，柳家軍就有了功勞，甚至還可以藉此彈劾薛將軍的部署存在疏漏。至於之後的燒殺搶掠……柳啓章和孔良真一開始並不知道，都是他們的下屬做的，但是即使是這樣……一切也都是因爲他們而起，事後，他們還幫忙遮掩了這件事，讓洛州的慘案，蒙冤至今。”
“就算柳啓章一開始只是想要搶功，也不必拿無辜的百姓們做踏腳石吧？這幫傢伙，他們把人命當成什麼了！”姜姜聽了顧言卿的講述，十分激動。
“在他們眼裡，百姓如螻蟻。”顧言卿冷冷的說着，眸光越來越冷厲。
螻蟻。
姜姜只覺得滿身寒意——
有些人生下來就高人一等，自詡貴族。
而有些人，在他們眼裡，從一出生，就只是螻蟻。
“那後來……你們怎麼逃出去的？”姜姜小聲的詢問着顧言卿，十三年前，顧言卿也才十一歲，而顧言歡才四歲而已。
“當時父親拼死爲我們爭取了時間，我的母親在反抗之中劃傷了臉，她當時在幾位忠僕的拼死保護下，趁着天還沒亮，帶着我和妹妹逃出了洛州城……”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顧言卿恍惚的似乎有看到了記憶裡的那個冬日：“那一日，母親帶着我和妹妹混入了一個逃難者的隊伍，她說要帶我們去賀州，只是在半路上，本就體弱的母親又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臨死前，她還一直哀求着別人，一定要帶着我們離開。”
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候，沒有人會在乎別人的死活。
“母親她希望我們逃得越遠越好，她去世後，我帶着妹妹跟着那支隊伍，在大雪地裡走了許久，我以爲很快就會到達賀州，可是最後我們卻被人帶進了更偏僻的大山之中，四處都是漫無邊際的白雪，而帶隊的人，也在那個時候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原來，領頭的人從來沒想過要帶着大家逃難去賀州，他本就是一個貴族門下的走狗，所做的，都是買賣人口的骯髒勾當。”
又是這些貴族。
姜姜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爲什麼顧言卿會對慶雲國的這些貴族們如此的深惡痛絕！
都說每個逼不得已的大反派，背後都有一個悽慘的身世。
而顧言卿這身世，也太坎坷了。
原著作者是有多恨他啊！
“後來呢？”姜姜急切的等待着顧言卿的後續，她想要知道，在過去的這些年裡，這個男人，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後來？”
顧言卿說到這裡，突然輕笑了一聲。
“後來，我把他們全都殺了。”
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感覺？顧言卿已經記不清了。
十一歲的他，雖然自幼習武，有一定的武功基礎，但是又怎麼會是那一隊身強體壯的人販子的對手呢？
“那人帶了十幾個護衛，天天看着我們，隊伍裡的老弱都被他們殺死了，他們不想帶着累贅上路，而那個時候，言歡病了，高熱不退。”
妹妹病的很重，那幫人想要把她扔在雪地裡自生自滅。
顧言卿一直記着母親臨終前的話，讓他好好的照顧妹妹。
“我不能丟下妹妹，那個時候的我，其實很弱小，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我搶過了一個人的刀，還搶了他的酒壺，那是我人生裡第一次喝酒，那酒真的很難喝，但是卻讓我的身體裡充滿了力量，我當時什麼都顧不得了，拿着刀追着那幫傢伙一番亂砍，隊伍裡的其他人也跟着我一起反抗，後來……所有人都死了。”
那一夜，鮮血染紅了皚皚白雪。
天光大亮的時候，整個雪地上堆滿了屍體。
已經累到虛脫的顧言卿一直護着自己懷裡的妹妹……
“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時候，就遇到了顧老爺子，是他救了我和妹妹，從此後，我們就跟着他姓顧，一路隨着他，到了賀州定居。”
從那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言崇。
他叫顧言卿，單字崇。
“自從那場大病之後，言歡就失去了小時候的記憶，所以她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讓她知道這一切，我們在顧家莊的日子過得很安穩，我拼命讀書，也拼命練武，求着爺爺把一切絕學都交給我，因爲我知道，只有變強，才能復仇。十四歲那年，我順利通過了賀州的院試，還拿到了院試第一，在整個賀州也算小有名氣了，誰知道，就在我十五歲那年，有仇家來顧家莊尋仇放火，當時爺爺已經病入膏肓，無力迎戰，只好叫平叔護着我們兄妹離開了顧家莊，自那之後，我就帶着妹妹一路從賀州漂泊到了京城，參加科考……”
顧言卿的故事講完了。
姜姜沉默着，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要安慰他嗎？
還是……
“都過去了。”
姜姜的耳旁突然傳來了顧言卿的聲音。
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帶着幾分輕鬆。
“曾經，我真的以爲自己是天煞孤星，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而現在我知道了，這一切，不過是所謂宿命的安排。”
或者應該叫【劇情需要】？
顧言卿目光灼灼的看着身旁的姜姜：“因爲遇到了你，讓我脫離了原本的宿命，以後的這條路，應該不會像從前那般艱辛了，所以，能夠遇到你，我覺得自己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