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靜謐無聲,死一般的沉寂。自從那個悲哀的黃昏過後,這棟房子,就深陷在這樣的氛圍中,一成不變。
陸昊宇的心,不在芮蝶那裡,也不在她這邊,而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緣分啊,那個她親自邀請她坐上陸昊宇的汽車的小女生,是她成就了他們的愛情嗎?
將別墅外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那女孩兒竟然不哭不鬧,在說了六個字之後,就離開了。走得安靜,走得決絕,走得無牽無掛。扔下那個男人,從此失魂落魄,找不到自己。
而悲劇發生過的現場,只剩下她,獨自守候。
誰知道,她有多傷心?她有多絕望?
爲什麼,她不能像那個女孩一樣,堅強,決絕,拿得起放得下?
是因爲她愛得比她更深更切嗎?
傷心不已的她,跌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沮喪和絕望的情緒籠罩着她,直到淚眼朦朧的視線,留意到他的歸來。
他是那麼高大,寬闊的肩膀,完全遮蔽了門外的景物,也擋住了陽光。那個高大魁偉的身軀,此刻卻僵硬得如同雕像。那雙無底的深眸,似乎始終壓抑着一種瀕臨爆裂的情緒。然而,他所有的情緒,他灼亮的黑眸中所有的光芒,這些都與她無關。
很長很長的時間,他都不言不語,只是站在那兒,默默看着她。
心在不斷下沉。
爲什麼?她爲什麼會這麼強烈的感覺到這一點?是什麼改變了他?她的內心狂喊着,但是表面上卻不露痕跡。畢竟,她沒有資格問他,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主動取消了可以在現在質問他的資格。她甚至沒有理由流露出傷心的表情,她還比不得芮蝶,還可以需索他的安慰。
一切已經是那麼明顯,她的感覺是對的,因爲她的拒絕,在感情上他們從沒有過開始,現在更是要徹底地結束了。
東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棟房子他使用的時間並不長,也沒有多少東西。既然打算將它留下來,硬件是無須打理的,依舊保持原樣。他只是帶走了自己的東西,抹去這裡關於他的一切記憶。
“能不能不走?”她終於開口,聲音酸澀,語氣近乎哀求,隱含着深沉的痛苦。明知道無法改變他的決定,卻仍然不死心的期盼。
“我必須離開。”他的聲音卻穩定平靜,波瀾不驚。“這棟房子我已將它過戶到你的名下,你現在是它的主人。”
舒栩萌搖頭再搖頭,無意識地搖頭:“我不需要,你沒必要這樣做。”
“你會在這裡常駐,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窩還是好的,是吧?”
她的頭壓得低低的,卻低不過情緒的跌落谷底:“我說了,我不需要。”
“栩萌,”他平靜地凝望她,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吞和煦:“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我不會再回到這個城市,只是覺得有個房子能給離家在外的你帶來方便。如果你實在不喜歡,那就算幫我的忙,幫我看着它好了。”
他站起身來:“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那天,原本要說的話,還沒有說完。”
原本想要告訴她,自己已經找到今生今世屬於他的幸福。
現在,卻不用說了。
但,他還有祝福。
“栩萌,”認真地注視她的眼睛,他讓她看見他真誠的純粹的關心:“不要太執着。我願意看到你快樂,衷心希望你幸福。”
“好了,握下手吧,把好運氣帶給我,祝福我一路順風。”他語氣輕鬆,並且伸出了他的手。
不要走,不要走,你就不能爲我留下來嗎?默默地望着他,她的眼中閃動着淚光。可是,她同樣是驕傲的,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
她的聲音輕柔,微微顫抖的語音,讓人心疼。“那個女孩子,對你那麼重要嗎?那你爲什麼,不想辦法挽回她?”
他低下頭,沉吟良久。然後擡起頭,給她一個無奈的笑容:“我捨不得她傷心。你不知道,她是一個多麼快樂的小女孩兒,她應該永遠都那麼快樂。她的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他幽黑的眸子,緊盯着她蒼白的臉,那雙眼睛裡,有着毫無保留的情緒。“對不起,栩萌。”
他的話語中,包含了深深的歉意。
三年的時光,他們曾經耳鬢廝磨,親密無間。就算她從來沒有在情感上給予他任何迴應,他也相信,她不是對他無情。但是現在,他所有的愛和他的一切,都已經完整的給了另一個女孩。即使她不接受,他也永遠收不回來。所以,對於舒栩萌,他只能永遠做她的朋友,永遠祝福她,能夠得到她渴望的幸福。
不再多說什麼,他用力握一下她的手,然後轉身離去。
屋子裡只剩下她一個人,顯得空蕩蕩的,就像她的心。他以爲已經將他的一切全部帶走了嗎,可是這裡依舊充滿了屬於他們的回憶,他是否知道,她承受的是再一次失去愛人的痛苦?
跌回牀上,她失神地坐着。空洞的大眼,沒有焦距。
如果眼淚可以帶走她的愛情,那麼她願意用盡所有的淚水,盪滌她所有的愛戀。只要讓她不再沉淪,不再爲他痛苦。
可是,她做不到。
她只能沉淪,只能爲他痛苦。
將身子縮進角落,她不想讓陽光照射到她臉上的黯然。
愛與不愛,都不能勉強。
失神地望着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感覺到這一次他是真的離開了,永遠的離別。然而,她的心,卻沒有因此而得到解脫,反而像是--徹底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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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靈飄逸、典雅精緻的妙齡女郎,一雙如夢似幻般的清澈水眸急切地搜尋着,終於瞧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已經淚眼朦朧。
看到她的時候,他嘴角輕揚,露出輕鬆和善的笑容,神態和煦溫柔。
所有的矜持,都敵不過他氣定神閒的微微一笑。
芮蝶仰起頭,看着那張俊美的容顏,卻發現他臉上仍舊賞心悅目的笑容,跟以往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
是的,那笑容跟先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他的笑,泛起在脣邊,笑到了眼裡,但眼中的含義,卻已全然改變。
他的那一聲呼喚,就好像對待鄰家女孩的態度,溫柔和煦的笑容,親切卻又不失分寸。可是,這隻能讓她的心更痛。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來跟你告別。”對於她,更多的是憐惜和愧疚。原來她那麼愛他,但他卻無法響應她的愛情。
柔軟的脣,被她狠狠地咬着,變得更加紅潤。
點點滴滴的往事,似水一般流淌過心田。
現在,這一切都要過去了嗎?
“你要離開我了嗎?”兩隻手在胸前絞啊絞,她心碎地說道。
他客氣友好的微笑,讓她心口的疼痛不斷攀升,疼得她的雙眼溼潤,無法看清那張俊臉上的表情……
“就這樣走了嗎?”說到這裡,豆大的淚珠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那雙漆黑的眼眸中,有複雜的波光閃過,卻旋即消失不見。他依舊溫和地笑着:“當然不是,芮蝶,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不!你說謊!”擡起淚眼注視他,哇的一聲,她哭得更大聲了。
“你不要我了,你不會再來了,不會了!”她哭得泣不成聲。
“不要把感情放在我身上。”複雜的心情下,他只是輕輕擡起手,安慰地拍拍她的背。“你會找到真心愛你的人。”
他滿臉關懷地看着她。“你還有很多的機會。”如果不是從小到大一直心繫於他,她早就找到屬於她的幸福了。
喉嚨緊縮着,她好不容易纔擠出聲音:“我不要機會,不要什麼真心愛我的人。我只要你。”
哽咽地說着,淚水不斷滾落。着迷般的視線堅定地鎖在他身上,無法移開。
“如果你曾經誤會我,這個誤會現在已經澄清了,你爲什麼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們自小一起長大,難道說,我還比不上一個認識了幾個月的女人?”
“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她的問題,他避而不答。對他來說,這兩個女孩子之間,沒有用來比較的可能。
“那她呢?”她問得恨恨的。
他搖搖頭,他不想說。他心中的答案,會讓眼前的女孩心碎。
“芮蝶,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你需要任何的幫助,都可以來找我,只要我能做到。這個決定,我永遠不會改變。”
“我就只是一個妹妹?難道你真的忍心看我這樣?”她咬着脣,豆大的淚珠一次次聚集掉落,心裡難過極了。
他依然搖頭。“你會找到更好的男人,不要再把感情放在我身上。”
“好好保重。”
高大的身影轉身離去,沒有了他的庇護,陽光是那麼的刺眼,身邊全是猛烈的寒風。
突然颳起的風,預告着一場大雨,風夾雜着些許水氣,吹拂着兩個人的衣衫,連帶着讓那雙清澈的眼,也再度充盈了水霧。
狠狠地咬緊紅脣,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不讓回頭向她招手的他,看見她的失魂落魄。
然後,她目送着他,離開。
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也曾經深刻地自省過。對於她,他一直盡心竭力地保護,沒有任何故意傷害的意圖。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她迷戀他這樣深。但是,她想要抓住的,他永遠無法給予。
天色陰沉沉的,厚重的烏雲,凝成灰濛濛的一片,在天邊徘徊不散。
他離開了,她卻仍在原處站了許久許久。心裡太沉重了,他離去的言語、揮別的眼神,有如千斤的巨石,壓在她的心上。
這一幕並非她所願,但是她沒有死纏爛打。女人,應該學會堅強,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也許,只有看上去足夠堅強,沒有那麼執着,她才仍舊可以保有一線希望。
打開她今天剛剛讀過的《邊城》。
她呢喃着。
夜間果然落了大雨,夾以嚇人的雷聲。翠翠在暗中抖着。
老馬兵幽幽地說道:“翠翠,你放心,一切有我……”
時候變了,一切也自然不同了。
把事弄明白後,翠翠哭了一個夜晚。
到了冬天,那個塌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個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夢裡爲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青人,還不曾回來。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是啊,明天……
狠狠地,她將書本遠遠地甩開。
她不是那個,嬌滴滴空落落的柔弱女子。她不是!
她是堅強的,無畏的。
可是,她又和翠翠有什麼區別?就算心傷至此,她也還是願意癡癡地等,抱定那一份看不見希望的虛無,等待他的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