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呼嘯的北風不斷從許子未耳邊刮過,這幾天的經歷一片片從腦中閃過,程鳴風,王里正,江南愁煞,朱三娘,陸嶽鬆...他緊緊攥着拳頭,不斷告訴自己,必須睡着,必須睡着,漸漸地,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個沉甸甸又冰冷的鐵塊,在無邊的黑色山洞中不斷地下墜,下墜……
第二天一早,許子未醒來,已不見小梨。
他拾起劍,走出山洞,遠遠望見小梨不知從哪拾了一個罐子,右手用劍敲打松樹枝,左手握着罐子口,去接松樹上的雪。
許子未走上前去,小梨喊他:“子未!來幫忙!”
除了師父和謝衡,還從未有人這樣叫過他。小梨站在這冰雪天地之中,在日光的映襯下,彷彿要與天地融爲一體。他走過去接過小梨手裡的罐子,她一雙皓玉般的手,指尖凍得通紅。這手,倒真不像一個常年行走江湖的習武之人,許子未並未多思,心想許是習武時日尚短的緣故吧。
二人將雪水煮沸,小梨道:“等會我們到山下,到崖底尋你師弟。”
許子未不知道說什麼,只答道:“多謝。”
小梨笑了:“怎麼你總是跟我說謝謝,難道不會說點別的麼?”
許子未擡頭望着她:“你的傷怎麼樣了?”
“沒問題,可以騎馬!我們走吧!”
許子未此時一心記掛着謝衡的安全,實是無心與小梨說笑,匆匆喝了幾口水就走出了山洞。
二人又行了半日,已到正午,終於趕到山崖下。
山崖下左右巨石林立,中間一片空地種植着一片果樹,看得出來是經過開墾的,果樹的枝丫也很有章法,錯落有致,一定是精心修剪過的。冬天樹葉都掉光了,只留下樹枝,看樹幹生長的樣子,像是蘋果樹,粗看大約有上百棵,樹葉雖已掉光,枝幹也高人三遲有餘,足見主人已在此處耕耘多年了。
行這半日,見路上少有人走動,未想到崖底,竟有這麼一大片果樹,小梨喊道:“請問有人嗎?”說着就往前走,許子未趕忙攔下了她:“小心,這裡古怪得很。”
小梨不解地問:“哪裡古怪?”
許子未道:“這些果樹看似凌亂,其實內有章法。”
小梨細細觀詳這些果樹,一時之間卻看不出什麼,呢喃道:“倒並不像五行八卦陣。”
許子未伸手撣了撣小梨頭頂的樹枝,陣陣雪花掉落下來:”這裡每棵樹,都是兩兩種植,兩棵樹簇擁得緊,樹枝相互纏繞,樹間幾無間隙,無法過人,像兩個人打架一般。”
小梨道:“也並不見得是打得難解難分,我看更像是兩人摟摟抱抱。”
兩人正說話間,一陣狂風裹挾着雪花飛過,二人眼前一片迷茫,許子未趕忙將小梨護在身後。
“小姑娘,你說誰摟摟抱抱呢?難不成是你與這小夥子.....哈哈哈哈!”倏忽間,一個銀髮蒼蒼拄着柺杖的老婦人站在二人面前。
小梨羞紅了臉,白裡透紅的肌膚在陽光下,已不像梨花,倒是像春日迎風的桃花。
“小姑娘,快離這小夥子遠點,小心貽誤終身啊!哈哈哈哈!”又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許子未四處望去,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那老婦人聽了這話,倒像是有點不高興,重重地把柺杖往地上一杵,向空中喊道:”老頭子,賭了十年了,你贏了幾次啊,怎麼,還沒輸夠嗎?”
原來這說話的兩人是一對老夫妻,那老人的聲音由遠及近,此時已經來到了許子未身後三丈處:“老婆子,誰說我會輸?你瞧着吧!”
許子未心想,這老夫婦二人武功甚是邪門,不知是什麼路數。二人看起來雖已七十有餘,聲音卻洪亮中實,內功修爲不低。這老人片刻之間,在他毫無察覺時立於他身後,可見輕功更是不凡。
許子未拱手道:“在下許子未,攜師妹來訪此處,爲尋找師弟下落,昨日下午我師弟一時不防,從山崖上跌落下來,不知二位老前輩可曾見到他。”
那老人道:“什麼前輩不前輩的,叫我金姥爺,叫她銀婆婆罷。”
老婦人一個雪球扔過來,金姥爺轉身右手接住,老婦人道:”呸,什麼金姥爺,銀婆婆,叫我前輩!“
金姥爺笑嘻嘻道:“你們別管她,先在這裡住一宿,”他指向不遠處的一個茅草屋:“明天一早,我自會前來告訴你們師弟的下落。”
老婦人怒不可遏:“不行,你們立刻滾出這裡!”
許子未一心牽掛着謝衡,不知這兩個老人一來一去,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見他二人彼此爭執不下,爭着爭着竟動起手來,你來我往,打着打着二人一躍,腳尖點着樹枝直上。
許子未追上去大喊:“前輩,我師弟性命攸關,還請前輩明白告知,感激不盡。”
“明天一早,你們猜猜我這蘋果林子,明年結的果子是單數還是雙數呢,猜對了我來告訴你,若猜錯了,就在此住一年,給我這果樹澆水施肥,明年此時再猜吧!”金老爺柺杖一揮,雪花如石子一般向許子未襲來,待雪花散盡,兩個老人早已不見蹤影。
小梨道:“這二人古怪得很,他向東,她偏向西,像是以拌嘴打賭作樂。此刻無處尋他們,只能再等一晚了。可是這麼大片林子,結果子也必不少,怎麼能猜出是單數還是雙數?”
許子未搖頭道:“猜了單雙,難道要等到明年秋天才知結果嗎?我看這金銀二老存心戲弄我們。”
小梨笑了笑,說道:“我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