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尊前偏愛打油詩

趙南珩搖搖頭,笑道:“也許這位姑娘找錯了人,你替我沏壺茶來,我懶得出去了,你把晚餐送到房裡來就是。”

店夥連聲應是,哈腰退出,一會工夫,送來茶水,接着又端來飯菜。

趙南珩因自己這柄倚天劍,比普通寶劍長出尋尺,極易引人注意,於是又叫店夥找人替自己縫製了一個布囊。

一宵易過,第二天一清早,趙南珩便已起身,他因急於趕上伏虎寺去,付帳出門,就翻身上馬,急着趕程。

兩天之後的中午時分,便已趕到峨嵋。

山拗中殿脊重重,林木蔽天的伏虎寺,巍然在望。

他想到一年前離寺下山的情形,恍如昨日,但自己卻在這一年多的歲月之中,浪跡江湖,經歷了許多事故,也嚐盡了人間冷暖。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成就?不過感到差可告慰的,自己一直在爲峨嵋奮鬥而努力,並沒折辱了峨嵋聲譽。

快到山門了,趙南珩的腳步,逐漸沉重!

這條從小走熟了的山路,一草一石,雖沒絲毫異樣,但在氣氛上卻感覺到有了顯著不同。

往日一到半山,就可聽到寺中的鐃鈸鐘磬,和莊嚴梵唱,如今只是一片靜寂,信大寺院,聽不到這種聲音,就使人有空山寂寂,荒涼蕭條之感!

封山,伏虎寺封了門,這是誰的罪惡?只是爲了三招“羅髻劍法!”

趙南珩心頭說不出是憤怒,還是興奮,因爲自己畢竟從羅髻派帶來了三招“羅髻劍法”

的奧秘。

也許老師傅和四位長老都沒有親眼見到過,也許老師傅和四位長老聽了自己的述說,可以針對劍招,研創出破解之道

跨登石階,越過山門前一片空地,在右首一扇邊門上,舉手敲去!他可想得到“封山”

之後,寺中可能沒有人應門,是以沒等裡面答應,又連續敲着。

山門上響起“蓬”“蓬”之聲,但只敲了幾下,裡面已經有人拔閂的聲音,山門只開了一條縫,一個灰袖老僧從裡面探出頭來。

當他一眼瞧到趙南珩,口中不禁咦一聲,驚詫的道:“是你,趙兄弟,你不是去了少林寺麼?怎麼又上山來了?”

趙南珩自然認識,開門的是知賓堂下面的弟子了塵,連忙行禮道:“師兄,我有急事,要見老師傅。”

了塵壓低聲音道:“本門業已封山,方丈和四位長老正在閉關靜修,本門弟子一律嚴禁出入,趙兄弟,你遠道趕來,我不但無法給你通報,就是留你喝碗水都辦不到。”

言下流露出一臉歉然之色!

趙南珩急道:“師兄,這個小弟知道,只是小弟此來,關係本門十分重大,老師傅縱然閉關,我也非見不可,你無論如何替小弟轉稟知賓堂大師傅……”

說到這裡,立即從肩頭解下劍囊,雙手遞過,又道:“這是師祖的倚天劍,師兄請把此劍送給大師傅驗看,就說小弟有極重要的機密之事,必須面稟老師傅,求他代爲轉稟,小弟就在這裡等候。”

了塵見他說得如此鄭重,雙手接過倚天劍,點點頭道:“趙兄弟,你既然這般說法,容我稟過大師傅再行定奪,你在這裡等候一會吧!”

說着,回身掩上山門,往裡面走去。

趙南珩在門外足足等了頓飯光景。

山門開處,了塵捧着劍囊,遞還給趙南珩手上,一面說道:“趙兄弟,大師傅驗看過寶劍,確是師祖當年之物,因你既然說有十分重大之事,要叩見方丈,而且還有師祖寶劍爲憑,大師傅一個人也作不了主,就帶了寶劍,找兩位值年師傅商量……”

趙南珩在寺之日,並沒值年師傅的名稱,聞言問道:“兩位師傅是誰?”

了塵道:“方丈和四位長老封關之日,命本寺‘悟’字輩十位師傅,輪流主持,今年值年師傅,是開元寺回來的悟性大師傅,藏經閣的悟善大師傅,和本堂(知賓堂)大師傅三人。”

趙南珩聽說值年師傅是由大師兄悟性爲首,不由喜道:“不知三位值年師傅,可曾向老師傅稟報了沒有?”

了塵搖搖頭道:“沒有,悟性大師傅說,倚天劍雖是師祖之物,但已失落多年,既爲趙兄弟所得,就暫時由你保管,趙兄弟如不忘根本,可於十九年後,本門啓關之日,再行送上峨嵋……”

趙南珩急道:“我木是爲送劍來的,我有要緊之事,必須面稟老師傅!”

了塵接着道:“悟性大師傅還說:本門業已宣佈封山,就是本門弟子,都一律嚴禁出入,趙兄弟以前雖在本寺長大,但並非峨嵋門下,何況方丈又在閉關之中,不論何等重大之事,也難以叩關驚動,趙兄弟還是下山去吧!”

“不是峨嵋門下!”

這一句話,聽得趙南珩俊臉一紅。

他明知大師兄悟性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就是換了自己,既然擔當起本門值年之責,也會這般說法,但他怎會知道自己此來,對峨嵋派來說,該是何等重要?

這就急着說道:“我……我實在有非常重要之事,刻不容緩,必須見到老師傅才行,我……”

了塵眶地急得滿臉通紅,只當是趙南珩的私事,心中不期升起無限同情,但也愛莫能助,寬慰道:“趙兄弟,我知道你心中很急,但本門規矩,你是知道的,方文法諭,誰敢違拗?何況又經三位值年師傅商討之後決定的,趙兄弟,你還是早些下山,另想辦法吧!”

說着,瞧了趙南珩一眼,無可奈何的緩緩掩上山門。

趙南珩眼睜睜見他關上大門,聽到裡面落閂。

他木然站在寺外,耳中索繞着了塵的聲音“另想辦法”。

這是關係峨嵋派榮辱存亡之事,但峨嵋派的人卻緊緊關起了大門,難道這份責任,要整個落到“不是峨嵋門下”的自己身上。

不,自己是峨嵋門下,自己在去年下山之時,早已立下決心,要做峨嵋派門人。

何況自己也在開元寺師祖佛骨之前,立下重誓,誰說自己不是峨嵋弟子?

老師傅和四位長老,既已閉關,大師兄他們又只知墨守成規,這份重任,除了自己,有誰來承擔?

古人說得好,大丈夫應以天下爲己任,自己就是承擔起責任,也只是一門一派之事,和以天下爲己任,還是小焉者。

一念及此,頓覺精神一壯,不再猶豫,縛好劍囊,對着山門拜了幾拜,轉身朝山下走去,口中堅決的道:“我趙南珩再來峨嵋之日,便是羅髻派封山的那一天了!”

由伏虎寺下來,他深深感到自己已經單獨負起爲峨嵋爭生存的重責。這是一項孤軍奮鬥,無依無援的艱鉅任務,但自己心頭,卻有如一張白紙,沒有絲毫把握。

唯一憑藉的只是自己一顆熱愛峨嵋的心,和一腔積壓在心頭的鬱憤,自己要以無比的勇氣和毅力,去和羅髻派周旋到底。

走近山腳,忽然想起遊老乞臨行時留下的那封信上,曾要自己務必去終南山一行。

他雖然並沒說出要自己到終南山做什麼?但遊老乞脾氣古怪,他要自己去,必然有事,這也可以說是受他之託,自己目前並沒一定去所,不如就走一趟終南山也好。

心中想着,一面從懷中掏出那隻貯藏易容藥丸的小木盒,挑了黃色的一顆,塗到臉上,於是他一張冠王似的俊臉,登時包呈枯黃,變成中年人模樣。他對着溪水照了照,覺得並無破綻,滿意地一笑,躍上馬背,朝大路馳去。

一路上,趙南珩感到這一年來,自己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去年離開峨嵋之日,自己還是一個一無所知的雛兒,遠去少林,只是爲了投奔寄養。

僅僅一年時光,自己這次出川,卻成了仗劍江湖,不但有奮鬥目標,而且還居然負起峨嵋一派的興亡之責。

這是值得自慰,也是值得自傲之處!

他由峨嵋動身,經嘉定、江津、南川、而至黔江,已是湖北境界,再由旅南直奔巴東,走的都是旱路。

巴東臨長江南岸,在巫峽之東,號稱巴峽,是出入川省的水陸孔道,尤以西首的黃牛灘,爲三峽出名險灘。

趙南珩趕抵巴東,還不到午牌時刻,他在一家叫春風得意樓的酒樓門前下馬,徐步登樓。

此刻時光還早,食客不多,選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一個人點了兩樣酒菜,也叫了一小壺酒,獨自吃喝。

忽聽鄰座有一個蒼老聲音,哈哈大笑道:“高論,高論,老弟文采風流,放蕩不羈,真是清新質開府,俊逸鮑參軍,今時一尊酒,相與細論文,哈哈,有酒有餚,不可無詩,老弟可否即席賦詩,讓老朽拜讀佳作,幸何如之?”

趙南市暗暗忖道:“原來自己鄰座,是兩個風雅之土,正在把盞談詩!”

這就偏臉望去。

那說話的是一個柳髯老者,身穿古銅色長袍,持髯大笑,貌相清瘦。

他對面坐着的卻是一個脣紅齒白,神采俊美,身穿青羅長衫的少年書生。

趙南珩不覺微微一怔,暗想:“這人丰姿秀逸,瀟灑不羣,幾乎和南玖雲穿着男裝,難分軒輕,自己上樓之時,怎麼沒注意到他?”

他懷疑這少年書生,不要又是女扮男裝,否則哪有這麼俊美?心中想着,不免多瞧了對方几眼。

只見青衫書生聽了老者之言,朗朗笑道:“詩以言志,雖然我手寫我口,但我口之所欲言,豈是一般人所言?在下最討厭時下有些人讀了幾本三字經、千家詩,就自命淵博,在人前動輒談詩,搶人唾餘,還沾沾自喜,實在淺薄得令人作嘔。

俗語說得好,‘詩從放屁起’,大雅君子其不掩鼻而過老幾希。老丈雅人,在下豈敢以屁詩有污尊自?春風樓頭,鳳萍相聚,在下之意,不如各自說上幾則前人的打油詩情酒,共博一粲,老丈以爲如何”?

那老者呵呵笑道:“老弟妙人妙論,說得痛快之至,老朽也時常在茶樓酒肆,聽到此類俗子談詩,確有令人掩鼻之感,真不如說幾則打油詩,雋水有趣,還可以消食化氣,老朽當浮一大白,聽老弟的了。”

說着,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青衫書生也幹了一杯,緩緩說道:“相傳金陵有一個和尚,專做打油詩,他一共寫了四十首,集名‘牛山四十屁’,其中有一首道:“春叫貓地描叫春,聽他越叫越精神;老僧也有描兒意,不敢人前叫一聲’。”

老者一拍桌子,呵呵大笑道:“妙極妙極,這首打油詩,當真把老和尚們挖苦透了。”

青衫書生舉杯呷了一口道:“現在該老丈說了!”

老丈手持柳髯,略微思索,擡頭道:“老朽雖也想到這一則,但和老弟方纔說的,似乎還嫌遜色。”

青社書生道:“咱們說明是精酒助興,老丈何用客氣?”

老者笑了笑道:“揚州有一個姓王的鹽商,家財百萬,胸無點墨,但他卻喜歡附庸風雅,有一天,鹽商請客,同時也請了城中一位著名的才子,好在賓客面前,誇耀他平日結交的都是文人。酒到半酣,主人一時高興,提議即席聯句,風雅一番,大家都表贊成,並請主人先吟。鹽商大喜,當下高聲吟道:“正是桃紅柳綠二月天’那才子聽了,立即搶着聯了下去說:“太夫人移步出堂前’。說完,掉頭就走。”

趙南珩坐在鄰座,聽老者說到鹽商附庸風雅,不會吟詩,卻偏愛做出這種彈詞調的詩句,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青衫書生聞聲回頭,拱拱手笑道:“這位兄臺,停盞聽詩,自非俗人,何妨也說上一則?”

他微笑之時,露出一口貝齒,俊美之中,另有一種瀟逸英挺之氣。

趙南珩被他說得臉上一紅,連忙抱拳還禮,吶吶說道:“兄臺好說,在下對吟詩一道,是十足的門外漢,別叫兄臺見笑。”

老者轉頭打量了趙南珩一眼,敢情瞧他臉色枯黃,身上又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灰色長衫,一股落魄文人模樣,瞧不起眼,是以沒注意。

青衫書生也並不勉強,淡淡一笑道:“兄臺不說,就由兄弟代說一則好了。”

說到這裡,目光有意無意向另外一張桌子瞥過一眼,接着說:“從前有一個尼姑,六根不淨,耐不住青燈紅魚,向縣官請求還俗,這位縣太爺,正是做打油詩的能手,提起筆來,批道:“準,準,準,準爾嫁夫君,棄清規,入紅塵,脫袈裟,着羅裙,免得僧敲月下門……”

他剛剛唸到這裡!

“啪”,另一桌上有人重重放下筷子,聽聲音,好像是在憤怒之下放下去的。

趙南珩愕然回頭,只見一個頭戴氈帽,身穿黑袍的偉岸老人,站起身子,朝樓梯下走去,只因他身軀高大,腳步沉重,走得樓板登登作響。

趙南珩雖沒瞧請他的面貌,但覺此人背影極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只聽鄰桌老人大笑道:“老弟博學強記,顧堪解頤,來來,咱們喝酒。”

說着,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皆因地方纔僅僅瞥了趙南珩一眼,並沒十分注意,是以只把趙南市看作普通食客,沒再向他招呼。

趙南珩也因這一老一少乃是風雅之士,他們談詩論文,自己一句都搭不上去,喝了幾杯酒,便自低頭吃飯。

此刻已是正午,樓上食客,漸漸增多,有人上樓,也有人吃完了下樓,客人上上下下,川流不息。

鄰桌一老一少,也在此時結帳下樓,那青衫書生臨下樓梯之時,有意無意的回過頭來,瞧了趙南市一眼,才飄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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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陣圖何足困斯人第四十三章 教在四方朱雀起第九十章 但憑妙手挽迷途第四十章 風華挺挺一奇男第六十九章 幽倩偏在別時多第二十三章 仙翁鬼手通經脈第五十章 聞道掌門在龍門第七十七章 換日偷天仗老巫第六十一章 言來胡亂亦天機第九十三章 同爲賀客入宮來第三十章 馬上彎弓射落霞第九十三章 同爲賀客入宮來第十六章 又見風雲起古城第八十二章 道旁畫戟擁朱輪第二十八章 萬里西行馬識途第十四章 刁蠻兒女總關情第五十章 聞道掌門在龍門第三十三章 夜躡行人叩石閽第六十四章 山前早已設重圍第七十六章 椿萱廿載得重逢第七十章 拂面陰風透骨過第一章 峨嵋山色黯然收第六十七章 爲君解得迷仙散第七十七章 換日偷天仗老巫第五十五章 爭道畫像多怪異第七十四章 捷足何人已杳縱第四十二章 一片疑雲已暗滋第七十二章 葫蘆依樣折南魔第三十一章 夜叩禪關無可語第六十三章 縱有三湘合北斗第七章 寂寂空山驚曙色第二十八章 萬里西行馬識途第九十四章 別有居心作大煤第六十九章 幽倩偏在別時多第三十四章 覺來春夢了無痕第二十四章 北指南針事可疑第十四章 刁蠻兒女總關情第六十三章 縱有三湘合北斗第三十五章 振衣直上青螺頂第八十二章 道旁畫戟擁朱輪第五十二章 不見掌門見掌痕第七十八章 得來全不費功夫第八十九章 遁跡荒溪骨末枯第十八章 陣圖何足困斯人第二十六章 峨峨雲髻現金符第四十七章 同行道上歸何處第七十章 拂面陰風透骨過第三十九章 玉帛干戈憑取捨第二十九章 一騎長趨入東華第五十六章 是情是恨困紅妝第五十八章 拼將劍杖合重圍第七十五章 婉轉峨眉仰藥死第三十二章 箇中消息在梅花第三章 獨向異鄉爲異客第六章 寒夜山莊客自投第三十一章 夜叩禪關無可語第八十八章 遠向深溪問石人第七十五章 婉轉峨眉仰藥死第五章 阿依生小不知愁第七十五章 婉轉峨眉仰藥死第八十章 一老堂堂不含糊第十九章 阿爹去後儂心碎第三十章 馬上彎弓射落霞第三十三章 夜躡行人叩石閽第七章 寂寂空山驚曙色第七十九章 全非面目曾相識第九十三章 同爲賀客入宮來第七十一章 劍若有神寒石膽第六十一章 言來胡亂亦天機第四十七章 同行道上歸何處第三十七章 獨窺劍壁影成三第四章 八方風雨起中州第四十一章 尊前偏愛打油詩第五十九章 此行豈爲傳言誤第四十三章 教在四方朱雀起第四十五章 風雨連宵客夢孤第五十四章 獨具機心欠隱藏第五十章 聞道掌門在龍門第六章 寒夜山莊客自投第三十六章 恩怨與君細討論第五十七章 有意安排縱鶴歸第九十五章 一劍龍翔驚四座第九十一章 桃林深處拜奇丐第三十三章 夜躡行人叩石閽第六十三章 縱有三湘合北斗第八十一章 泄露行藏語未真第八十二章 道旁畫戟擁朱輪第九十一章 桃林深處拜奇丐第八十一章 泄露行藏語未真第二十三章 仙翁鬼手通經脈第九十二章 應約而來一假徒第三十七章 獨窺劍壁影成三第九十四章 別有居心作大煤第七十四章 捷足何人已杳縱第六十章 芳草斜陽雙燕飛第四章 八方風雨起中州第四十章 風華挺挺一奇男第六十六章 黑龍潭水見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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