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回來了,似乎這雍京的天氣也跟着變好了一般,這冷冬裡,竟還有一輪朗月當空。月光將睿王府鍍上一層銀色的鎏彩,原本就精緻無比的睿王府此刻更是美輪美奐。
三人頂着寒風在院子裡對飲,倒是樓管家怕他們受凍燒了盆炭火放在桌邊,又給他們拿來了狐裘斗篷,直到看着三人披上了這才罷休。當然這酒,也放在小爐上溫着了。
樓管家都已經是靳南書的曾爺爺輩了,每次被樓管家教訓之後,靳南書就唉聲嘆氣,都怪他爹成親晚,不然他怎麼會憑白比雲書墨矮了整整一輩!在外人面前,他可是要喚雲書墨一聲皇叔的!
沒有理會靳南書的哀怨,雲書墨端着酒杯酌了口,熟悉的味道讓他挑了挑眉:“今年的御貢就已經呈上了?”這酒即使是溫過,也依舊透着一股清冽的涼意,確實是與衆不同,難怪這些年沒有任何其他的酒能撼動它御酒的地位。
獠星一邊給雲書墨添酒,一邊回道:“商家如今不少的事物都交到了商悠揚的手中,那商悠揚怕出紕漏,所以講今年的御貢早早的呈上了。”
一說起商悠揚,靳南書便來了勁頭,他拿着杯子在桌上敲了敲,笑嘻嘻的說:“那商悠揚最近纏着樂瑤呢,我看他那架勢,是想要跟樂家結秦晉之好哦!”
“樂瑤是誰?”雲書墨淡淡的問。
“樂瑤就是花卿顏嫂子樂昕的妹妹呀,我聽說花卿顏跟樂瑤還是好姐妹來着。”
靳南書這話一出,雲書墨終於是有了反應,他擡眸瞥了眼靳南書,連一貫清冷的嗓音也有了情緒:“如此說來,商悠揚拋棄了花卿顏,倒是打起了她好姐妹的主意。”
雲書墨語氣裡難得的不屑逗得靳南書哈哈大笑,睿王爺這話可不就是在說商悠揚是個人渣麼!“你說花卿顏得知這消息,會怎麼想?會不會跟樂瑤連朋友都沒得做?”
花卿顏會如何想雲書墨不知,但是他此刻對商悠揚是越發的不屑了。得知自己的心意之後,雲書墨原本還覺得作爲花卿顏的前未婚夫,商悠揚值得他忌憚一番,如此看來,依着商悠揚這般的品性,他完全不用擔心花卿顏會放不下。
當然,就算花卿顏真的放不下商悠揚又如何?
他雲書墨想要的,就從未沒有得不到的!
雲書墨半垂的眸子裡盡是志在必得。
喝完自己面前的那盅酒,獠星一閃身便是消失在黑夜裡,無影無蹤,靳南書對獠星的神出鬼沒已然免疫,一點都沒覺得奇怪。不過獠星消失沒多久,院外就傳來了腳步聲,不一會兒樓管家就領着一個人進了院子。
那人在離雲書墨不遠不近的地方站定,未語先笑。樓管家也沒有出聲,將人帶到之後便是離開了。
靳南書擡頭望了一眼,朝着那人呲了呲牙,“大冬天的你就只有你會拿着把摺扇了。”
那人的手裡卻是有一把摺扇,紅玉的扇骨,黑色的緞面上繡着一大團一大團的大紅的荼蘼,就如他這個人般的張揚。身上披的火紅色的狐裘在這黑夜裡也是尤其的醒目。
靳南書也愛紅衣,但靳南書的容貌裡帶着南方人的柔和溫潤,紅衣穿在他身上雖不說雌雄莫辯,但卻是有幾分格外的柔美。
而此人不同,那與雲書墨五分相似的容貌裡,眼尾上挑着妖媚,但那棱角分明的輪廓卻又給此人平添了七分的英氣。這身火紅的狐裘襯着他的容貌就像是這寒冬裡的一團火焰,讓人瞧着就心生暖意。
不過這也僅僅是外人的認知罷了,在在坐的兩位眼中,此人就是愛作妖而已
那人站了一會兒剛想行禮,就被靳南書堵住了話頭,“京中局勢大亂,皇上又病倒了,你不侍奉身前,跑來睿王府做什麼?”靳南書端着酒杯斜睨着他,眸子裡帶着水霧,彷彿醉了一般。
那人沒有理會靳南書的喧賓奪主,而是朝着雲書墨施禮道:“綏焱見過皇叔,深夜前來,打擾了皇叔休息,是綏焱的罪過。”
那人話剛落,靳南書便是一臉驚奇的站起身子,圍着他轉了好幾圈,將人打量了個仔細,末了還嘖嘖兩聲道:“我說雲綏焱,三皇子,你何時變得如此客氣了?你的放蕩不羈呢?被你養的狗吃掉了?”
這身披火紅狐裘的人正是大麒的三皇子云綏焱沒錯。靳南書養在雍京,跟這些個皇子公主們一塊長大,對他們的個性自然是瞭解。此時他見平日裡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雲綏焱如此正兒八經,還有些不適應。那眼神就像是見了鬼了般。
雲綏焱只是笑了笑,沒理會靳南書的打趣,“小侯爺怕是醉了,綏焱府上可沒養狗。”
如今三位皇子都沒有封號,自然也就沒有搬出宮去。住在皇宮裡可沒有那般的隨心所欲,狗這種相對來說比較危險的動物是不允許存在的,當然,若是後宮妃子們喜歡,小型犬還是能通融通融的。
見雲綏焱都不跟自己逗趣,靳南書瞬間對他失去了興趣,又坐回原位自斟自飲。而云書墨則自始至終都未能給他一個眼神。
被無視的雲綏焱也不惱,依舊笑着,隨後自顧自的走到桌邊坐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手中的摺扇在桌子上敲了敲,玉石與石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瞧着他那樣子,彷彿一點都不擔心扇骨會碎裂。
沒人招呼他,他便是自己斟酒,又自來熟的端着杯子跟雲書墨和靳南書碰了碰,才一口飲進:“好酒。”雲綏焱誇道,語氣中帶着濃濃的羨慕,“這是今年的御貢吧,這時候也就只有在皇叔的府上才能喝到最早的一批了,小侯爺真是好福氣!”
“你羨慕就羨慕,非得扯到我身上做什麼?”靳南書哼唧一聲,朝他翻了翻白眼。
雲綏焱笑着說:“小侯爺能出入睿王府不受限,綏焱自然是羨慕的,要知綏焱平日裡就算是想見皇叔一面都難。”他頓了頓,眼裡的豔羨越發的濃,“小侯爺與皇叔交情如此之深,真是羨煞我也,我若是也能同皇叔這般好,我這輩子怕是知足了。”
“拉到吧你!”靳南書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際了,他可不愛聽雲綏焱說的這些話,就好像是在說他靳南書巴結着睿王般,讓他渾身不自在。他將酒杯往雲綏焱身上一扔,板着臉道,“說,你來到底是幹啥的,沒事就回你該回的地方去,酸不拉幾的做什麼,你當你是唱戲的呢!”
雲綏焱穩穩的接過那隻杯子,終於是收起了那副與平日裡截然不同的表情,他看向始終不動聲色的雲書墨,鄭重道:“我這不是怕,有人將綏玥失蹤一事推到我身上麼,我也沒其他的想法,只是想告訴皇叔,並不是我做的。”
雲書墨將杯子放在桌上,終於是擡眸看了眼雲綏焱,聲音一如既往的毫無情緒:“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又何必來我特意說明?何必慌亂?”
雲綏焱頓了頓,隨即笑了,“還是皇叔看得透徹。只可惜,若是有心人要置我於死地的話,就算我問心無愧也無濟於事,怕就怕有人讓我百口莫辯。”
“還有你三皇子怕的事?”靳南書扯着嗓子囔囔道,話語裡的嘲諷可是不減反增,“你雲綏焱不是最愛攪局麼,如今這蹚水夠深,卻還不夠渾,你大可試試,以你三皇子的手段和本事,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雲綏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請問小侯爺,我想要的是什麼呢?”
“這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會知道。”靳南書嘟囔一聲。
小爐子裡溫的酒已然見底,雲書墨也沒了興致,也不想聽這兩人鬥嘴。他站起身走到房門口幽幽說了兩個字:“送客。”
睿王的話是不容置疑的,於是靳南書和雲綏焱立馬起身,也不用小廝領着自己離開了睿王府。站在睿王府外,雲綏焱瞧着靳南書晃晃悠悠的背影,臉上再一次露出豔羨的表情來。
他雲綏焱想要什麼呢?
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
身爲皇子,從小錦衣玉食,侍妾環繞,似乎什麼都不缺。但,他卻知道,自己羨慕靳南書,並不是因爲他與睿王交好,而是羨慕他明明是個質子卻活得那般的恣意,活得比他這個皇子瀟灑。
雲綏焱望着頭頂那輪明月,耳邊又響起了靳南書適才的那句話,或許,他真的可以蹚一蹚這灘渾水,說不定,在這其中自己 真的能尋找到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東西。
當然,蹚渾水的前提是要有一個強大的後盾啊。
雲綏焱扭頭看着身後那已然緊閉的大門,大門匾額至上龍飛鳳舞的“睿王府”三字格外的顯眼。
雲綏焱笑了笑,這麼多年來,雲書墨爲大麒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歌頌,在大麒,皇帝只是皇帝,而睿王卻是早已成了大麒的精神支柱。或許,他今日夜訪睿王府會是他此生最大的收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