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十多個呢?計劃了半個多月了,要不是火車站出了狀況,綹子旺提前動手,說不定我們親手打死那個龜田。”焦仲玲爲沒做成英雄而惋惜:“不過,都是抗日誌士,一樣的。”
謝天謝地,綹子旺來的也真是時候,難以想象就這幾棵嫩蔥會把事件演變成什麼樣子。
馮妮湘自己拍着心口慶幸。
“嬸兒!其實,也輪不到我們,我們幾個就是給添亂的,而且,我們有內線,根本沒從大門兒跑。”仲玲神秘兮兮的笑了,辮子梢像個小刷子給自己的臉刷了一臉自豪。
真是給添亂的,夠亂的,還內線?怪不得,馮妮湘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被擠出大門時怎麼也沒見着這兄妹。
“仲玲!”
“嬸兒!這是紀律!不能說。昨晚兒沒表現好,已經挨批評了。”焦仲玲絞着辮子,沒一點兒挨批評難過的樣子,倒好像能挨批評也很自豪的樣子。
“仲玲!咱還小,女孩子家的,這樣危險的活兒不是咱乾的!”
“還有比我小的呢!再小也不當亡國奴!”焦仲玲的臉紅了,眼圈兒也跟着紅了:“他們就瞧不起我,嬸兒你也這樣,嬸兒你不是頂討厭重男輕女嗎?”
馮妮湘被噎住了,提着氣,張着嘴兒,發不出音兒,半晌有氣無力的吐出一句:“仲玲!嬸兒不是害怕你什麼危險嗎?”
“有危險就不·····”
“玲兒!”大嫂在院子裡喊:“玲兒!你同學找你!”
“哎!”焦仲玲湊近了馮妮湘的耳朵央求:“好嬸兒!親嬸兒!我最信得過您,您可不能出賣我,我爹要知道了,我不會犧牲在戰場上,指定得犧牲在咱家的客廳裡,嬸兒,我可不能死的輕於鴻毛。”
“這孩子!說的血呼啦的。”
大嫂抱着大茶壺不甚客氣的拿眼看着院子裡的兩個和仲玲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遲遲不進屋。
倆個男孩子被她的眼神架勢駭得惶恐不安,又不能抹頭就跑,就使勁兒聚集笑臉看着大嫂。
“我姓張,張敏聲。”小眼睛的瘦子自我介紹。
“我姓章,章鳴祖。”另一個小眼睛的瘦子自我介紹。
兩個男孩子看看大嫂又看看馮妮湘,笑的不結實透着虛。
“我弓長張。”
“我立早章。”
“同學以爲我們是哥兒倆,常弄混了,所以,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們會主動的介紹的詳細些,有助於區分。”
看抱茶壺的大有攆客的苗頭,弓長張立早章識相的把熱情轉向了相對溫和的馮妮湘這邊。
兩個男孩子配合的很幽默。
大嫂不喜歡男孩子的幽默,要是女孩子來,她有的是熱情,大嫂抱着茶壺回自個兒屋。
“呵呵!”馮妮湘笑了,還以爲就自己家倆活寶呢!
“仲玲!招呼同學,我去沏茶!”馮妮湘看見大嫂在窗戶後面打冷眼。
“不用了,嬸兒!我們在街上碰到蓮芬給她奶奶抓藥,蓮芬眼睛都哭腫了。”立早章直直的看着焦仲玲,這暗示太明顯,仲玲立馬一臉懊惱:“糟了,看我這記性,蓮芬他爹沒回來,人家藥鋪都不賒給她藥了,我答應了拿些錢給她應急的。”
“我說問她怎麼也不吭聲,蓮芬就是這樣。”弓長張攥拳焦急狀。
馮妮湘看着這三個嫩蔥孩子配合默契的拙劣表演。
“娘!你看怎麼辦啊!”焦仲玲伸着脖子翹着腳,扥着自己的辮子衝屋裡喊。
這死丫頭!知道她娘心軟着呢!
“唉!真是的!”大嫂扒着窗戶臺:“仲榆仲槐呢,他倆腿兒快。”
“我哥都在櫃上幫忙呢!”仲玲咧着嘴給馮妮湘使眼色。
馮妮湘詳做沒看見,這個死妮子倒會利用人。
“這時候又沒生意,啥可忙得!叫去!”大嫂拐着小腳出來,認定不放焦仲玲的架勢。
弓長張立早章也都看着焦仲玲裂了嘴了。
焦仲玲看着馮妮湘帶要哭了。
“嫂子!安泰榆錢兒他們爺兒幾個盤貨呢!正好我要到藥鋪抓點兒藥,仲玲給我做個伴兒。”馮妮湘只好出頭。
大嫂再不願意,也得照顧馮妮湘的面子。
大嫂嗯了一聲:“他嬸兒,這不太平的,快回啊!”
焦仲玲揹着身子直作揖。
“嬸兒,你真跟着啊!”
“想卸磨殺驢啊!”
“不是!嬸兒!”
“我放心嗎?你以爲我想摻和啊!”
“沒事兒!我去去就回!”
“你想穿幫啊!”
焦仲玲不言語了,勸不動馮妮湘又扭臉兒勸弓長張立早章:“我嬸兒不是外人,昨晚兒的事兒都知道,我嬸兒特有正義感,我嬸兒不會出賣我們。”
弓長張看看立早章,立早章看看弓長張。
別無選擇的點點頭。
七拐八拐,一個馮妮湘從沒來過的巷子,大晌午的沒一個人影,冷清的叫人發憷。
再深入,就聽見隔壁的巷子笑語喧譁,發嗲調情的語調此起彼伏,馮妮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邊是娘子巷!”弓長張很不好意思的深低下頭,立早章也低着頭推開了院門,用力過猛,門樑上的塵土娑娑,馮妮湘甩着手帕,皺眉。
裡面露出一張緊張的猴臉兒。
“這兒比較隱蔽,我們租的。”仲玲也矮了半截,唯恐馮妮湘罵。
馮妮湘很想罵,但還是忍住了,鼻孔裡出氣:“要讓你爹和你叔知道,你有幾層皮也不夠扒的。”
挺素淨的小院,聽到動靜,嘩啦屋門一開,裡面擠出好幾個腦袋,嚇了馮妮湘一跳。
平頭,扎辮子的,學生頭,林城師範的精英們一起怯生生的看着馮妮湘。
牀上躺着一個小夥子,半拉肩膀子血呼啦的,血跡斑斑的紗布弄了一地,。正疼的咬着一塊毛巾,汗珠子噼啪,小臉兒蠟黃,光看見倆鼓腮幫子了。
“這是我嬸兒。”仲玲看了一圈同學,急忙的介紹完馮妮湘,又回頭介紹牀上受罪的這位:“昨晚上被子彈咬了,想找個大夫看看來着,可是又怕······
“我就知道你們捅婁子了,你們知不知道範二一大早就來學校調查,要不是教導處翁主任給你們掩蓋,學校差點就駐軍了。”
腳步踢踏而來,只有一個男人在講話:“你說你們這麼蠻幹,出了事兒我怎麼交代,去年的影樓子事件還不夠慘痛嗎?”
“李老師!我們知道錯了,您別······”屁股後面諾諾的是立早章的聲音。
“別以爲你父親是章知禮,露了馬腳,誰也保不住你們!”
門口一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舉步進屋,後面一個手提醫箱的平頭男人也跟着一步跨進來:“受傷的在哪兒?”
戴眼鏡的馮妮湘認識,焦仲玲的班主任李序民。
平頭男人居然是昨晚兒才認識的任靖重,他居然還是個醫生。
馮妮湘深感意外,呆了十秒。
李序民和任靖重看到馮妮湘也嚇了一跳,這個沒人告知。
“我嬸兒,不是外人!”焦仲玲圍着李序民小聲兒的解釋,一屋子的臉都黯淡了,大氣兒都悠着勁兒的呼吸。
沒有客套,互相點了一下頭。
學生們讓開,任靖重熟練地操作:“萬幸萬幸!擦着肩頭,子彈就在皮裡肉外,應該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