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拉洋車的坐在街頭等活,可今天的活並不多,千燈鎮上看着人倒是不老少,坐車的人卻沒有幾個。“在這樣掙不着錢,我家裡可就要斷頓了,大人還好些,孩子可咋辦。”金老大有些愁眉苦臉,坐在他旁邊的幾個黃包車伕也是一般摸樣。
“我說幾位,這兵荒馬亂的年節裡有口吃的就已經很不錯了,別那麼挑三揀四的了,幹不幹稀不稀能活命就已經很不錯了,看看街上這些難民都吃的是啥。”蹲着抽菸的曹大路慢騰騰的真起身站了起來,離着他們不遠的街角正有幾個難民蹲在那啃着硬邦邦的餅子。
“大路說的也對,這年月就湊合着活吧。”
“也是啊,咱們比那些逃難的已經好很多了。”
曹大路是這夥拉洋車中rì子過的最難的一個,老婆早就跟人跑了,留下一個兒子被曹大路拉扯長大,兒子小饃頭長的瘦瘦小小的不愛吭聲,整天就只知道蹲坐在家裡的門檻上等着曹大路收車回家。“這該死的的世道,該死的rì本人。”曹大路走到街口那幾個難民身邊,從懷裡摸出自己留着中午下飯的鹹菜條遞給一個看着和自家小饅頭一般大的孩子。
“大路仗義啊”其他的車伕看曹大路給那些難民送去鹹菜條,不由得大讚曹大路是個仗義之人,不過他們家裡的情況和曹大路差不多,想要和曹大路一樣出手幫忙,卻有心無力。
曹大路伸手輕撫着那耗子的頭轉身準備離開,不過他的神態卻瞬間變得恭敬,視線能及的街口,一小隊軍人正走過來。唐城和碾子跟在劉山羊後邊,還有幾個身上帶着傷殘的二連師部,所有人都沉默着,因爲這支隊伍看起來有些悽惶。
走到石板街心,劉山羊揮了揮手,唐城他們都停下,整隊人毫無徵兆的停在了街心。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劉山羊他們就那麼突兀的站在街心,每個人都挺直了背脊站的筆直。石板街上的百姓從最初的驚慌羨慕窺探到慢慢的沉寂下來,劉山羊他們整隊人彷彿有着某種魔力,讓石板街上圍聚了越來越多的人羣,人們漸漸圍了上來,讓死氣沉沉的街道上終於有了些活氣。
接到劉山羊的暗示,唐城不失時機展開一張紙,大聲念道:“字諭千燈鎮民衆,敵寇來犯,兵臨城下……”
劉山羊突然一伸手把唐城手裡的那張紙搶過來揉了踩在腳下,然後臉上泛着殺氣的上前幾步大聲疾呼道,“什麼字諭不字諭的?整那些個洋詞誰能聽得懂。我們是國民革命軍88師從上海撤下來休整的傷兵,小鬼子在上海打的緊,部隊的傷亡很大。我們臨來的時候已經在你們鎮子外面和rì軍的前鋒部隊碰上了,說話的功夫可能小鬼子就能打到着千燈鎮來。”
千燈鎮人現在最關心的也許就是rì本人會不會打來千燈鎮,劉山羊的話剛一出口,圍聚過來的百姓們便轟的一下炸了窩,尤其是那些從上海逃離過來的難民更是面如死灰。“這位老總,你們可都是軍人,可不能丟下我們千燈鎮不管呀,老朽願意捐出500塊大洋給你們充抵軍費,只要你們能守住我們千燈鎮不被rì本**害了就行。”擠在人羣裡看熱鬧的糧鋪老闆耐不住了,他家的鋪子裡還屯着幾千擔大米,這要是被rì本人佔了千燈鎮,他那些大米可就全完了。
“對啊,老總們,只要你們能留下幫我們守住千燈鎮,我們願意捐錢捐糧”那些身家都在千燈鎮的商戶們也都跟着叫喊起來,拖家帶口的難民可以隨時離開千燈鎮,他們這些產業或是世代居住於此的本地人可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想法留住這些看着滿身殺氣的丘八們,好歹人家手裡有槍,rì本人來了也能擋一陣子。
“錢,我們自己有。”劉山羊接過牛娃子一直拎在手中的藤條箱攤放在街邊的一張木桌上,揭開藤條箱裡的紅布,那是整筐成sè十足的銀洋。聽着人羣裡發出的驚歎和竊竊私語,劉山羊大聲喊道,“這錢是我們88師的軍費,不多,只有100塊大洋,我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就是徵兵,不過不是給我們自己徵兵,而是給你們千燈鎮徵召團丁,時間半個月,每人兩塊大洋作爲軍餉。
“敲一下這鑼,兩塊大洋拿走!敲響這鑼,跟兄弟我去吃幾天軍糧,敲響這鑼,我們發槍發子彈還管訓練你們。別害怕,也用不着怕,小鬼子腦袋敲起來不比西瓜結實多少,只要你不怕就能幹翻他們,就像我一樣。”牛娃子左手拎着面銅鑼,用右手把自己的胸口拍的山響。牛娃子右手的手臂上留着一道長長的疤痕,這倒是讓看向他的百姓們安心不少,好歹這也是跟rì本人正面交過手的丘八,雖說那身板看着是單薄了些。
沉寂,死一般的寂靜,雕像一樣戰力在街口的唐城有些失望,原以爲劉山羊喊了話亮出了大洋之後,這街口圍聚的數百人中能有人主動站出來迴應幾句,可人們回答給他們的是寂靜和躲閃。伸手按住了想要叫罵的牛娃子,唐城慢慢的擡起頭,把隱藏在鋼盔下的那張年輕的臉露了出來,“我進二連之前曾經被臨時徵召進一隻雜牌連隊狙擊一整個小隊的rì本兵,那時我還是個學生,我所在的那支雜牌連甚至連個正經番號都沒有。“
圍聚在街口的人羣不知道唐城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不過看着唐城那張稚嫩的面孔,大家都忍不住看向唐城,他們想聽聽唐城究竟是想說什麼。“我們奉命堅守一個街口,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那街口叫什麼,沒有後援,沒有補給,沒有多餘的彈藥,我們在那堅守了兩天。兩天之後就只活下來我一個,不過我們也把和我們對陣的rì軍小隊全殲在那街口,現在rì本人要來了,就要來你們千燈鎮了,你們hia在等什麼?非要等着rì本人的刺刀扎進你們的身體裡了,你們纔會醒悟嗎?”
沉默,還是沉默,唐城忍不住扭頭四望,被他掃視的人都略微後退,沒有人敢去和唐城對視,哪怕只是一眼。唐城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低垂着腦袋喃喃自語道,“我也流了血,但沒流光我的勇氣,我希望你們也是一樣。”唐城的話音剛落,他身後牛娃子拎着的鑼被敲響了,唐城驚喜地回頭看去,一個滿臉菜sè的漢子拿着鑼槌站在牛娃子身邊傻傻的問道,““軍爺,真的半個月能發兩塊大洋的軍餉?”
萬事開頭難,只要有了第一個,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更多的跟從者,牛娃子手中的鑼再次被人擂響,千燈鎮的石板街半月來第一次顯得有些歡騰。聽着越來越多銅鑼被敲響的次數,唐城的眼眶裡開始出現水汽,這是他自羅伯特離開自己之後第三次出現這樣的反應,上一次唐城流淚是是街口陣地上那幾個老兵揣着手雷衝向rì本兵的時候。
“50個,我只要50個,現在就發軍餉給你們。”敲鑼的人多了,劉山羊也就有了選擇的餘地,身材矮小的不要,身體瘦弱的不要,看着賊眉鼠眼的也不要,劉山羊完全是在按照88師徵兵時的規矩在挑選團丁,因爲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主意。說不定等88師撤來千燈鎮之後,二連能把這些傢伙直接招收進來,和那些強抓來的壯丁相比,這些傢伙看着順眼多了。
擠到牛娃子身邊敲響銅鑼的幾乎都是來自上海的難民,這讓千燈鎮裡的本地人很是無顏,不過石板街上的商戶們很快便湊了幾百塊大洋送了過來。“軍爺,這是我們千燈鎮商戶們 多一點心意,打仗,我們是不在行,不過我們可以提供錢糧,總不能叫你們餓着肚子去打仗,錢不多,還望軍爺你們能笑納。”領頭的那糧鋪老闆在劉山羊面前慷慨激昂了一番,讓劉山羊不得不收下那些大洋。
“既然是千燈鎮百姓們的心意,那我們就收下了,牛娃子,給每個人再加三塊大洋,再帶幾個弟兄去把那些槍搬來這裡,我們這就發槍。”眼見着藤條箱裡的銀元已經見了底,商戶們送來的大洋可是救了急,心情大好的劉山羊大手一揮準備現場發槍,反正二連現在有的是沒人使的步槍,子彈也還算充足。
挺肚凹腰的50名新丁隊列完畢,肩膀上挎着新發下來的毛瑟步槍,每人40發的步槍彈也鼓鼓囊囊的裝進子彈袋裡,然後他們跟在牛娃子身後踢踢踏踏參差不齊地離開石板街,牛娃子一邊走一邊回頭威武地對着這幫菜鳥們嚷嚷,“打今天起你們就是**88師預備隊的兵,看見披黃皮的別叫軍爺,要叫弟兄。剛剛發給你們的叫傢伙事不叫槍,你們頭上的也不叫腦袋,那叫六斤半。人要問你是哪部分的,你就說是88師預備隊的,老子們可是正經八百的**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