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風的這一法術使出來, 山搖地動,是下了死手的,這讓在場的人始料未及, 臉色驟變, 大家抱着必死的決心閉上了眼睛, 俞少陽還大聲喊了一句:“楚懷風!!!”
而空中忽然響起了佛門撞鐘的聲音, 由遠而近, 這聲音剎那就衝破了妖法。衆人睜開眼睛一看,一口金色大鐘懸在上空,空中還現出了一羣人。欒亦平激動地喊了句:“弟子拜見地藏王菩薩!”
是鬼十三請來了地藏王菩薩, 身邊還有欒亦靜,碧螺, 八個金剛力士。地藏菩薩笑而不語。楚懷風看着地藏王菩薩, 體內的妖力又洶涌起來, 完全失控,他現在就是一個沒有任何理智的瘋子。突然, 他使出法陣向地藏菩薩打去,那法陣的力量剛猛無比,誰知到了地藏菩薩的佛光裡竟如輕風一般化去了。
楚懷風不敢相信,他以爲自己的法力已經十分了得了,卻這麼風輕雲淡的被化解了。此時的楚懷風根本不是初天界那個風雅的懷風公子, 他是真正的妖神, 不甘就這樣被破了法力, 他猛然衝向了地藏王菩薩。
還未及近身, 只聽金鐘噹的一聲響向他飛來, 然後罩住他。楚懷風想逃,但是金鐘閃現的光芒牢牢地把他吸住, 就像有一張無形的網讓他掙脫不了。隨着又一聲響,金鐘落了地,把楚懷風罩在了裡面。
這時,地藏菩薩說道:“此子命劫到今日方滿。諸位力士,去把妖神之力震碎吧。”
八位力士立刻從空中飛身過來,向着金鐘的各個方向飛去。只見他們一起向金鐘打出法力,就聽得金鐘不停晃動,同時伴隨着楚懷風的嘶吼聲。
俞少陽聽見金鐘內楚懷風發出的痛苦嘶吼,心裡猶如刀絞一般難受,他看着地藏菩薩問:“菩薩,你這樣會不會讓懷風丟了性命?”
地藏菩薩微笑不語,旁邊的碧螺開口了:“魔尊,除妖勢在必行,請不要因小節失了大義。”
俞少陽聽了碧螺這句話,想起昔年她爲了楚懷風到魔殿刺殺自己的樣子,看來她重新化形後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時候,鬼十三和欒亦靜從空中飛身下來了。鬼十三對俞少陽說:“放心吧,命是可以保得住的。”
俞少陽心裡寬慰了一些,不過看着力士不斷擊打金鐘,聽着楚懷風痛苦的□□,覺得十分煎熬,期待能早點結束。
其他人也焦急地等着,終於,隨着金鐘內楚懷風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沒了聲音,力士們才停了手。俞少陽見狀,倏地轉到金鐘前,拍着金鐘向裡面問道:“懷風,懷風,你怎麼樣了?”沒有應答。
其中一個力士說道:“魔尊,請向後退一步,我們要開鍾了。”
俞少陽聽罷,向後退了幾步。只見八個力士動用法力同時起鍾,金鐘忽地離地後,一團黑氣散出,又須臾化去,楚懷風盤坐在地,垂着頭。
俞少陽趕緊過去抱住他,嘴裡呼叫:“懷風,懷風!”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
其中一個力士過來說:“公子的妖氣盡數除盡,只是自身的法力也受損,需要多加調養才行。”說罷,幾個力士再次回到空中。
衆人趕緊轉身齊呼:“謝地藏菩薩搭救,我等恭送菩薩!”地藏菩薩笑而不語,八力士合掌,然後都遁走了。
這次大戰到此時纔算真正結束。楚懷風被俞少陽帶走,楚青城羈押衆妖迴天庭,其餘人等各回各處。
蒼月山。此戰臨行前,五將出山,如今只九郎一人歸來,長使薛沉璧如今重傷未愈,且結了道侶,暫時回了星州。魔殿內,只有俞少陽整日守着楚懷風。即使再悲傷再難過,塗九郎也不得不一人扛起了魔殿大將軍的重任。
楚懷風足足昏迷了一月有餘,醒來時,身形更加瘦弱,面色蒼白。他的法力很弱,加上傷病,御風飛行都不能了。俞少陽整日照顧他,但是楚懷風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心情鬱郁,極少說話。之後,幾乎大半年的時間,楚懷風都臥在牀上,足不出戶。
俞少陽見楚懷風身體基本好了,也鬆了一口氣,只是他不怎麼說話,對自己的態度也十分冷淡,讓俞少陽有些心情不好。想起過去種種,俞少陽也暗自發誓,以後絕對不會那樣了。
俞少陽看着坐在牀上沒什麼精神的楚懷風說:“懷風,今天天氣很好,不如出去走走吧。”
楚懷風無動於衷。俞少陽想要攙扶他,楚懷風躺下背對着他。俞少陽無法,只好上了牀,從背後抱住他說道:“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多次和你說過不會再向從前那樣,你究竟想要如何?”等了半天,楚懷風沒有說話。
俞少陽坐起身,把楚懷風也拉了起來,楚懷風就像個失魂的木偶,眼神空洞。俞少陽說:“我想知道怎麼做你心裡能舒服?”
良久,楚懷風說:“我想回萬靈山。”
俞少陽一愣:“回去多久?”
楚懷風說:“不知道。”
俞少陽想了又想,下了決心說道:“好,那我今日便和你一同回去。”俞少陽把整個魔族的事物全都交給了塗九郎,然後帶着楚懷風飛向萬靈山。
萬靈山,旃檀洞,碧水潭,風景如故,斯人已非。楚懷風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頭酸楚。一切都像夢一切都不是夢,那年自己出萬靈山的時候,還是碧波瀲灩,夕陽無限好,如今回來時,自己如枯葉般飄零無助。
他回到旃檀洞,有點熟悉有點陌生,也許讓他覺得陌生的還有自己。俞少陽說:“你在這裡休養也好,我已經把事情都交給九郎了,會專心陪着你。”
楚懷風幽幽地說道:“不必了,你回吧。”
俞少陽愣在原地,心裡難過:“你是不打算和我在一起了。”
“暫時還是分開吧。”
“爲什麼?”俞少陽辛酸地問道。
楚懷風:“少陽,謝謝你照顧我這麼久。只是現在的我只想一個人呆着,誰都不想見到。回到家的那一刻,我想起那年我出山去九幽的情形,說實話,我有點後悔了。”
俞少陽聽着楚懷風淡若清風的口氣,卻覺得有點五雷轟頂的感覺,懷風說他後悔了,從一開始就後悔了,那麼他在他心裡是不是已經死了,或者是一個不必要的存在。
楚懷風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在牀上閉目打坐,不再言語。俞少陽看着眼前人,忽然也無話可說,默默地走了出去。
這一別就是三年。三年來,楚懷風幾乎都在閉關,幾乎不出旃檀洞。他不知道外面都發生了什麼,也不想知道。他現在沒什麼所求,只是打坐參禪悟道。楚懷風已經不敢有什麼其他想法了,他也不去想更遠的事情,他現在只是想修復自己的心,法力是否強大不重要,他要的只是當年那一份恬靜的內心。
這三年,俞少陽過得比較落寞,除了處理一下族內事物,基本都在一人呆坐。塗九郎也忙得不可開交,等薛沉璧傷愈後把他接了回來,鬼十三自然也跟着呆在魔教。沒人敢在俞少陽面前提起楚懷風三個字,都怕觸怒了他。
楚青城辭了天庭封賞的旨意,帶着天心去遊歷去了,他本想開解楚懷風,得知他閉關,也就沒去打擾。
楚懷風閉關的這幾年還算不錯,忽有一日,自己出了定,心也平和了,於是不再閉關,出了旃檀洞。來到碧水潭前,他撩了一把綠水,然後看着水中的自己,額頭上還殘留着那個妖記。
雖然他現在還是妖籍,但妖和妖是不同的,也分善惡的。這個印記像一個恥辱柱釘在他身上,這讓他忽地起了新的煩惱。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掉這個東西,所以也不敢去和其他鄰居見面,只好每日在碧水潭上泛舟飲酒,過着安靜的日子。
這天,他正在泛舟垂釣,山門前來了一個人。楚懷風看過去,發現是天心。天心跑了過來然後飛身落到船尾,笑嘻嘻地說:“你出來了。”
楚懷風說:“你怎麼來了,二伯呢?”
“師尊他在杜鵑嶺。”
“杜鵑嶺?那不是當年我們去找劉砍刀的地方嗎?爲什麼去那裡啊?”楚懷風問。
天心說:“自從我們分開後,懷月決定帶着鈴鈴回杜鵑嶺居住,說那裡風景美,人少安靜。他那個麒麟洞修繕一番,也不比你這裡差。現在整個杜鵑嶺都是他的了。我來就是要告訴你,他要成親了,請大家過去。我師尊他正在那裡忙着呢。”
楚懷風說:“何時大婚?”
天心沒正經的說:“都到了就大婚。你和我走吧。說完拉着楚懷風就要走。
“天心等一下,等我換身衣服來。”楚懷風進了旃檀洞,將自己收拾一番,又看看額頭的印記,心下嘆息。
十天後,楚懷風跟着天心到了杜鵑嶺,他刻意路過山腳下,當年的那幾戶人家已經沒有人了,天心說是楚懷月給了他們錢財,他們都搬到人多的鎮子去了。到了麒麟洞,楚懷風看見大家都到了,當年琉璃城集結的諸位都在。
大家看着楚懷風,發現他調整的不錯,還是那個俊美出塵的公子,只是瘦弱了些。楚懷風一一打着招呼,然後進了麒麟洞,看見俞少陽和楚青城坐在茶桌前。
多年未見,俞少陽還是那樣英姿挺拔,不過神情中多了些落寞和滄桑。他們四目相對時,楚懷風的心裡有一絲慌亂,但還是穩了穩,拱手施禮,然後又轉向楚青城施禮。
俞少陽盯着楚懷風看,心中的思念如決堤的水洶涌而來。俞少陽心裡是有怨懟的,但是他一直不敢表露出來,更不敢去找楚懷風質問什麼,橫在他們中間的不滿積壓得太多,他不想讓兩個人的關係惡化下去。
也許就像薛沉璧勸他的那樣,兩個人都是倔強的性格,磨合的時間也並不久,感情的事情急不來。道理是如此,做到是另一回事,即便聽了很多的開解,俞少陽依然心情壓抑,入魔更深。
楚青城笑着說:“看起來還不錯,坐吧,懷風。”
楚懷風坐下,楚青城遞了他一杯茶,楚懷風默默喝茶不說話。天心藉故有事喊走了楚青城,只剩俞少陽和楚懷風相對而坐,氣氛有些尷尬。
俞少陽先開口了:“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楚懷風垂着眼簾不敢看俞少陽,輕聲說:“一直在閉關休養。”
俞少陽看着他問:“我過得不好,一直想你。”
楚懷風擡起眼睛看着俞少陽:“對不起,少陽。”
“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道歉,何況你也不虧欠我什麼,打算什麼時候回到我身邊?”俞少陽追問道。
楚懷風被問得有些慌亂:“我,我還想再等等。”
“多久?”
楚懷風答不出。兩人相對沉默了半天。俞少陽突然說:“還是說你不打算回來了?”
楚懷風說:“我沒想那麼遠的事情。”
俞少陽聽了知他目前心性還不穩當,就不再問了。
麒麟洞張燈結綵,大家都忙忙碌碌,楚懷月穿着大紅喜服分外帥氣,就等着鈴鈴的師尊和師叔把她送過來了。
過了一會兒,只聽見外面敲鑼打鼓,衆人都出去看。原來是鈴鈴的花轎到了。鈴鈴的師父覆仙子和師叔覆靈子帶着一隊送親的人到來了。
“吉時已到!”司儀高喊,楚懷月高興地上前把蓋着大紅蓋頭的鈴鈴攙扶下了花轎,覆仙子和覆靈子滿臉笑意看着自己的愛徒出嫁。
麒麟洞內,楚青城和覆仙子在高堂上坐,在衆人的祝福中,楚懷月和鈴鈴完成了拜堂儀式。酒席已開,大家也很久沒有相聚了,喝得酣暢淋漓。唯獨俞少陽這酒喝得有些窩心,他心裡還是有一些愧疚的。
他愧疚自己沒有給過楚懷風一個儀式,愧疚自己曾經傷害過他,如今想補償了,楚懷風的心已經冷得捂不暖。
而楚懷風看着懷月拜堂,心裡竟然浮現出自己和俞少陽的場景,他驚訝於自己竟想到這個,更驚訝的是心裡始終都有他。他無法面對少陽,兩個人一路走來,誤解爭執太多。自己在萬靈山,不用去想這些,就沒有煩惱,所以,他沒法回答俞少陽的問題,他不知道何時回魔殿。
於是兩個人坐在一處卻各自喝着悶酒。最能看出兩個人心思的還是薛沉璧。趁着裡面喝得一團亂,天心和十三拉走了俞少陽,打算聯合起來與塗九郎斗酒,薛沉璧就把楚懷風拉到麒麟洞外。
山風溫柔,杜鵑嶺終年花開,紅紅的一大片,襯得這樣的日子十分應景。兩個人沿着山路走了走,薛沉璧說:“你還不打算回來嗎?尊主這幾年動不動就因爲小事發脾氣,其實哪裡是因爲我們,還不是因爲你不在身邊。”
楚懷風:“我知道,讓你們受苦了。”
“這些倒是沒什麼,大家都知道尊主心裡苦悶。懷風,這些年你究竟怎麼想?”
“如果我說自己也不知道,你信嗎?”
薛沉璧看着他:“那你這樣茫然,自己也不認真想一下究竟要的是什麼嗎?”
楚懷風說道:“我不想事情的時候,心情很好。問我要什麼,我真的是怕了,我要的一切都成了泡影,我覺得自己不敢再奢望什麼了。”
薛沉璧說:“至少你還有尊主啊,他對你是不離不棄的。”
楚懷風苦笑着:“他對我不離不棄,可上天卻讓我們在一起都是無數的苦難,這大概就是孽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