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徵衍眉宇一揚,卻是笑了,“周副總。這話說的還真是玄妙,人的心又不是杯子,哪裡談的上有沒有底了。”
“不。”周蘇赫卻是斷然否定,他沉靜的眼眸此刻突然一定,那眸光折射出一瞬的精光來,竟是鋒利無比,他手中的酒杯也不再晃動,那液體也隨之慢慢的靜止不動,“莫總。你很清楚,這沒底就是沒底。”
“如果有,今天莫總怎麼會在冰城,怎麼會在這萬豪酒店,又怎麼會坐在這裡和我面對面吃這頓飯,我哪裡又有這個榮幸,能讓莫總賞臉?”他注視着面對而坐的他,聲音緩緩散開,卻是沉定。
莫徵衍不疾不徐舉杯,朝他敬酒。“冰城可是個好地方,遍地都是黃金,只要能有這個本事去撿,誰會不喜歡來?我是個商人,而且是個喜歡黃金的商人。今天我坐在這裡,來赴這場約,請記住,是周副總來邀我的,不是我來邀你。”
“有些主次,周副總看來還不夠明白,不過現在,應該是懂了。”他徑自輕舉酒杯示意,而後自己抿了一口。
他這話說的十分明瞭,看起來是在說周蘇赫爲東道主。可實際上,卻是在告示,他纔是那個屈居於次位的人,是他來求他辦事。
周蘇赫聽的清楚,他直接握杯回敬他,那酒入喉,卻是爽快,他笑道,“哪裡有什麼主次,不過是朋友一場,正好遇見,又是有空。那就出來碰個面。莫總難不成以爲,我今天是想來拜託你什麼事情?”
“哦?”莫徵衍作勢狐疑一聲。他反問了一句,“難道不是?”
周蘇赫笑了,“我有什麼好拜託你的,我只是要感謝你纔對!”
莫徵衍凝眸,在包廂的燈光光影裡盯着他。
周蘇赫的笑容如此颯爽,那樣的痛快,“多虧了莫總這次出手,我還要請莫總千萬不要放手!一定堅持到最後,把那些落在地上的黃金都撿了回去!至於我,就不勞煩莫總費心了,這杯羹分不分到手,對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周副總好雅量,好氣度,不過這只是你一個人的想法,別人就未必了。好好一個項目,到了最後關頭,就這麼舍了,實在是太可惜了。你手裡邊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來完事。”莫徵衍的聲音幽幽,他那樣的從容,絲毫也不遲疑。
周蘇赫卻是笑的更爲輕快,竟是有一絲得意來,“莫總,你說的是誰?我手裡邊的人,現在還在冰城的,就那麼幾個,何必還要這麼藏着掖着,你今天在這裡,原本要來赴約的人不是我,而是宋七月!”
“你在等她過來,等她爲了這次的項目向你開口,答應你的要求,跟你一起離開回去!”周蘇赫一直握着的酒杯,朝他致敬。
他不慌不忙品着酒,這才往下面說,“可是你爲什麼這麼做?”
莫徵衍的視線依舊定在那裡,他不偏不倚,只任他繼續。
“你看不得她這樣,你來方縣看她,你不確準她心裡還有沒有我,所以你莫總就大駕光臨了。後來我和她被困在雪山裡,難道你不好奇,那一個晚上,我們都做了什麼?”他一邊說着,那手中的酒就慢慢喝着。
“那個晚上,我和她一起賞雪看星,那個晚上,我和她睡在一起,我握着她的手,告訴她,這一刻哪怕是死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人一輩子最多不過是活一百歲,現在活了這麼多年,臨死之前我們還能在一起,真是值了!”
“不過我們兩個的命,還真是大,偏偏沒有死成!”
“脫險之後,莫總,你的心裡邊那就像是有一根刺,刺在心頭!你怎麼也不舒服!因爲你知道,她的心裡邊從來都還有我!”他的聲音銳利無比,那燈光中眸光更是鋒芒。
莫徵衍的眼前,彷彿回放起一幕又一幕的畫面,伴隨着他的話語,真切無比。
“因爲她不願意跟你走,也沒有跟你走!不管是在方關,還是在方縣,又或者是在海城,還是在港城,她都來到我身邊!不管我在哪裡,她都會過來,留在我身邊!因爲這樣,你這心裡就是沒底!”
忽然剎那,周蘇赫徹底挑開這一次的局,從開始到現在的過往種種,在他低沉卻又越來越冷厲的男聲裡,又是瞬間靜止,讓一切都變的沉悶,就連空氣都顯得窒悶。
最終,他忽然輕笑了一聲,“呵,莫總,你當然有本事,也有手段,權勢財富你更是有,如果現在,你不是莫氏的大少,莫家的太子爺,你沒有了這些背景身份,你以爲你是誰?你還能這樣來逼她就範,讓她一定來聽從你?”
“如果不是因爲這些,你以爲當時她就會嫁給你了?”
“她一定不會!”
就在他低沉冷凝的聲音裡,那杯子被落下,放在了面前,那酒杯裡的液體終於也不再有一絲的晃動,像是一切塵埃落定,一切都化爲既定的結果一般,再也不會有任何波濤。
周蘇赫看着他,對面而坐的男人,只一張深刻的臉龐在燈光裡鮮明着,卻是漠然的沒有情緒。他揚起的嘴角愈發飛揚,好似一切他都已經明瞭透徹,再也沒有任何能阻隔阻擾。
那飛揚的脣角,是一抹勝利的弧度!
可是忽然,對面的男人卻是再次舉杯,將自己的酒杯對準了他。
這一舉動,讓周蘇赫一定!
“周副總,我一定要敬你這杯。”莫徵衍說着,他那優雅的舉止,不曾變幻的步調,依舊是那翩然的模樣,輕抿了一口。
“你說的不錯,權勢財富,身份背景,這些我都有。這是我一生下來,就與生俱來的,我根本就不需要費力氣,就唾手可得。但是這些對我而言,就像是周副總看不上的那一杯羹,同樣根本就不重要!”他用很淡漠的口吻,卻是說着這樣狂妄的話語。
周蘇赫眯起眼眸來,“莫總,你現在說這些不過是炫耀,都已經到手了的,還要談什麼。”
“我可不是要炫耀?”莫徵衍一笑,很是隨意,“我當然是要炫耀,因爲這是你周蘇赫,這輩子也不可能有的!”
若說方纔的話語對於莫徵衍而言是心尖上的刺,那此刻對於周蘇赫,也是猛然一下的鑽了進去。
“你以爲我會在乎?”周蘇赫臉上的笑容散去。
“當然在乎,怎麼能不在乎?”莫徵衍眸光深沉卻是靜默,“如果你周蘇赫現在不是周氏的副總,而是總經理,那麼此刻,你還會坐在這裡和我邀我這一局和我閒聊?如果你是周家的長子,是周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那麼你又何必在三年前移情別戀?”
“呵,錯了,不是三年,已經是四年前了。”莫徵衍笑着提醒,周蘇赫的心中更爲一緊。
那些過去都翩然間清楚的再也不過,莫徵衍一字一句,慢慢說道,“作爲周家不是純正血統的你,爲了要出人頭地,爲了要扳倒你的大哥周靖存,爲了要坐上週氏總經理的位置,你不惜犧牲了她,選擇了宋向晚。原因是什麼,你心裡邊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還不是因爲當年,如果你的大哥和宋向晚訂婚,那麼他就一併擁有了宋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他的地位會更加穩固,你爲了打消這個可能,讓這件事情永遠也不會成真,所以你就毅然的做了決定,拋棄宋七月,把宋向晚招攬到手。這樣一來,周靖存就不能增大勢力,而你也因此獲得了宋氏的支持。”
“周副總,你的如意算盤打的太好,我該爲你鼓掌!”
莫徵衍說到此處,周蘇赫赫然一笑,“這些都不過是你的妄自揣測,莫總,這酒還沒喝多少,你就醉了。”
“可惜,這真的是可惜。”莫徵衍的聲音幽幽,“你千算萬算,卻是算不到,就當你做了這個決定後,宋七月跑了,在那一年一走了之!”
那話語入耳,讓周蘇赫陷入於一場渦旋里,他幾乎無法自拔。
“在這之前,你甚至還打算着,等到你根基穩固事成之後,再讓一切回到原來,但是可惜,她就這麼跑了,一走就走的無影無蹤,天翻地覆!你也沒有想到,當你和她再相見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莫徵衍溫漠的聲音,卻比冷厲更爲冷酷。
他眸光一定,“事情是可以計算準確的,但是人,永遠也無法計算準確。”
周蘇赫的眼前,一切都模糊開來,這樣的渙散開,聽見莫徵衍又是道,“到了今天這一步,難道你以爲,你和她還會有結果?從你在當年放手開始,你就再也沒有了可能!”
沒結果,沒有了可能……呆叨剛劃。
這怎麼能?這怎麼能夠?
“哈!”周蘇赫笑出聲來,他如此的輕狂,“這個世界,什麼可能都會有!”
“從你選擇宋向晚那一天開始,就不會再有!你知道宋向晚是誰嗎!”莫徵衍喝了一聲,那話語比刺還要尖銳,讓周蘇赫的笑容都僵住。
宋向晚是誰。
周蘇赫的心裡邊,若這是一道題目,那麼答案早就清楚,不就是宋向晚,不就是她。
可是,她不單單只是這樣,她還是——
此刻杯中的酒,已然去了一半,卻是無人再去問津。
酒香尚在,他不願去承認,不願去證實,她是她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