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雷戰英、徐忠烈、朱勁鬆以及聶驚鴻等人策馬於青州城北的古道之上。風清瑟瑟、古道蕭索,流連忘返一行間自是有着幾分難以訴說的心語。
大概也不亦乎衆人同朝爲官多年,而今卻又要撒手分離。雖然沒有共謀一事或同恪一職,但那份因時日長久所誕下的真情又豈是尋常。
時值初晨,旭日東昇,蒼穹一片蔚藍。如此看來,今日又絕對是一個晴朗的期辰。饒是如此,衆人的心情卻怎麼也無法做到天際上的那般清明,隱隱有一絲哀傷碘伏。
草草一算,距上次衆人合聚之日恐已有十年之久,現今相會卻也不過短短數日。時光匆匆,額髮鬢早已略微斑白。世間最是無情者,難道不是光陰麼?
季節近秋,古道兩旁灌木稀疏,過不了多久也絕對化作一堆材薪,這難道不是光陰造作的痕跡麼?那曾經鏤刻心間的感情和隨着思念而誕生意義,也將隨着時光的演變而催生或枯朽。
收拾一下心情,雷戰英長長呼了口氣,道:“爾等且看。”說着,他將手指伸向天空,指着不知名處。衆人隨之驚醒,循着他的手指處望去。
天還是那片天,一樣的蔚藍。晨風呼嘯,卷變漫天蒼雲。白雲蒼狗,不就是爲它而轉變的麼?眼見天空仍是先前那般樣子,絲毫沒有什麼一樣變化,衆人不禁爲之一窒,道:
“這有何奇?不就是先前我等見到的那般的模樣麼?”徐忠烈生性粗魯,自是不懂其中所含之神韻,遂立時不解的嗔道。
衆人望了望徐忠烈,又復而轉頭看着雷戰英。只見其面帶微笑,一副滿含天機的樣子,不知在搞些個什麼名堂。縱是聶驚鴻年輕有爲,所學頗廣,也不知雷戰英意欲何指?
賣了不少關子,雷戰英眼見衆人皆是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樣子,笑道:“諸位,”說着,他再度擡起右掌指向天際,然後雙手隨着他的發音而不住比劃。道:
“蒼穹之上,蔚藍無垠,祥雲朵朵,可是寓意今日天氣又是一個明朗之驚瑞佳期?”轉頭看向衆人,臉上賣着神秘的微笑。
衆人又是一窒,驚詫的望着雷戰英,好奇心早就被提到了最高點。聶驚鴻左右看看,隨後也不禁莞爾一笑,似明白了其中神韻。當下便望着雷戰英笑而不語,一張俏臉俊美之極。
“噢,聶少俠臉現竊喜,莫不是看穿我老雷所指?”雷戰英見聶驚鴻發笑,當下也露出些許驚訝,遂出言問道。
“嘿嘿嘿,看穿之言在下不敢胡語。只是此番藐看將軍所指,耳聽將軍言語,心下也猜得七八分,但不知對否?”聶驚鴻道。
“噢,哈哈哈哈,”雷戰英見狀,立時露出欣賞其才的笑聲,繼續道:“那就請聶少俠講出來,爲衆人一解吧!”
“不敢當,”聶驚鴻雙手一拱,神色自是十分謙遜。輕咳一聲,道:“此番我等一行,生擒上官老賊,又斬東越兵賊數千。合作十分成功,氣氛亦是十分達到最佳高潮,這是衆人顯而易見之事,便不再詳述。”
“嗯,”雷戰英擄了擄自己的鬍鬚,面露自信、笑而不語。旁邊衆人左顧右盼,甚是不知其中所指爲何?
聶驚鴻頓了一下,繼續道:“然,極爲將軍感情深厚絕非一般,經過此番合作之後更令情感加厚。但惶惶王命,卻又不得不撒手分離,其中自有酸澀之意!”
“雷將軍所言,意指前程一切。比如而今分別,各自恪守將職,保衛國家、保衛人民。但兵書有言,行軍打仗之事,最忌心浮氣躁,若不能全心全意對敵,勝負之機渺矣!”
“故,我等今日分別,何不能將身心情意,當做這蔚藍蒼穹一般。”聶驚鴻說着,單手指向蒼穹,微微閉目,似在感受其中那無形之神韻。
只見蒼穹碧落深邃無底,一眼望不見盡頭,不知哪裡住有何物?亦不知其通往何方?那無窮無盡的蒼穹裡啊,可真有仙神在眷顧着人間真情麼?
沉默了,聽聞聶驚鴻一番比擬,衆人皆盡沉默下來,心中各有所思,但總也無法脫離這即將離別的哀傷。這一別,當真不知何時又還能相見?
雷戰英旗插東西邊陲,日夜防備西方帝國的不斷侵擾,保衛一方。徐忠烈師降東北方,恪守皇朝與東越交界處,同樣保衛一方。朱勁鬆駐守南荒,軍刀力斬人妖一線,亦是保衛一方。
各司其職,各有重則,此番若非事情特殊,纔有一會之機。不然,縱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亦或青山埋骨,也終無聚首之日。當然,除非帝國徹底湮滅,永遠消失在帝國的版圖。
東越俯首,衷心歸附皇朝,每年按時進貢,拋下新仇舊恨。南荒妖獸絕跡,退出人妖界限,還我一方淨土,如此種種。但,此些言語,何異於癡人說夢、天方夜譚?
不知不覺間,衆人策馬慢行,竟也走到了三岔口處。那塊重新被人修復的石碑依舊佇立在那裡,飽受着風霜,爲來往路人指引方向。
繼續往前乃是通往青州古城,在哪裡可以選擇路線,東南西北四通天下。而往左一道,卻是去往北方的路途,有兩個選擇。一個石通往雪族與極北冰原,另一個便是通向皇朝與東越的邊境戰場的路了。
忽地,徐忠烈擡起虎首,眼中精光閃爍。剛毅神色直視前方,狠狠的道:“我老徐身子堅硬,縱是再往戰場拼殺十年亦有何不可?”
沒有再行觀望雷戰英等人,繼續道:“如今我等囚禁上官老賊,又斬殺東越精兵五千,而東越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了。我還要先行趕往東北以思良策應對,諸位,再會了!”
說完,他將手中馬鞭重重一甩,打在馬爾臀上激起一聲輕響,在寧靜的清晨聽來是那般響亮。馬爾受痛,立時昂起前肢,發出幾聲嘶鳴。
將軍征戰路,何其遙遠?身形化作一道疾影,徐忠烈電射而去,馬蹄在地上踏起一陣煙塵,然後再隨風飄散,不知去往了何處?
馬蹄聲響起,恍如悠悠戰歌旋律,奏響古道之上。飄蕩在天地之間,響徹晨空。不多時,他的身影便隱沒在萬千林木之中,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不見了蹤影。
望着徐忠烈離去的地方,眼中不知還有着什麼東西?似說不出一般。實則那裡早已什麼東看不到了。微笑着搖了搖頭,雷戰英笑呵呵的道:
“我和老雷七歲相交,思投意合,更引爲知己,算算時日,已有四十餘歲月,可他現在仍是那副急性子的暴戾脾氣。現在我們卻都已是半身花甲,健壯不復當年,光陰催人老啊!”
說完,繼續搖着頭,神色逐漸轉爲失望。衆人皆盡沉默,只聽雷戰英一人自行言語。但一番話出來,倒也牽動了衆人的心思。
“我們也走吧!”雷戰英望了望左右,而又馬鞭一揚,策起漫天塵土。朱勁鬆看了聶驚鴻一眼,二人會意,接着亦是揚鞭而去。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朱勁鬆帶來的幾名貼身侍衛見狀,同樣鞭馬追趕,向着青州方向而去。
一行人策馬疾行,踏着晨光、破曉而去。一路毫不停留,又有座下良騎寶馬,半日不過而已,便就趕到龍口關之地了。
此地亦有三叉之路,除了他們來時的那條。一條通往西方帝國,亦是雷戰英的駐地和聶驚鴻此行將去的地方。另一條便是通往南荒古地,朱勁鬆的去處了。
“老朱,此行舟車勞頓,現在又天日將晚,不如就去我東西駐地暫住一宿。”說着他有看了旁邊的聶驚鴻一眼,繼續道:“我等把酒言歡,暢聊人生,我也好爲你接風洗塵,好好招待一番。”
朱勁鬆頓了一下,拱手道:“老雷有心啊,我座下有寶馬,此時天色尚早,我趁着時候選條近路,不出天黑便可趕往駐地,接風洗塵便不必了,他日若再有機會,必定登門造訪,討杯烈酒,暢飲一番。”
雷戰英聞言,頓時開懷大笑,朗聲道:“好,既然老朱你現在不願前往,那等我雷戰英卸甲歸田之時,一定在家煮酒恭候,我們再會!”
說着,調轉馬頭,揚塵而去。朱勁鬆和雷戰英亦在此地分道,各自揚鑣。看着雷戰英遠去的身影,朱勁鬆眼裡莫名奇妙多了些許東西,可是眼淚否?
可嘆人生有此知己,世上一遭又何虛?只怪世道淒冷,人情悲嗆!
“走,”朱勁鬆一聲令下,身後幾個衛兵也隨之調轉馬頭,揚鞭奔騰而去,向着他們所應當留守的職位。作爲天生的軍人,他們沒有可逃避的選擇。
身影逐漸渺小,慢慢消失在龍口關這漫天的風沙裡。不知何時?天地間已然瀰漫着無數的淒涼和哀傷,悸動衆人的心絃。
風吹過古道,寂寞而蕭索。略帶些許肅殺和戾氣,此地早晚也難逃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