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只覺得五姑娘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竟能叫四皇子不顧正妃還未進門,先把她火急火燎地娶了進來,不過對這些錦繡不感興趣,她只想知道,作爲一個滿京城如今都知道她不得寵的庶女,英國公一口咬定恪守規矩,連貴妃與四皇子主動示好,想要將五姑娘這側妃從中門迎進王府都拒絕了,只能叫她委委屈屈地走了側門,而一干姐妹皆是正室原配,五姑娘的心情是個什麼樣子。
再得寵的側妃,也住不了王府的正院。
不過三朝回門兒的時候,五姑娘倒是一臉春風得意,手上一串兒的玉鐲子嘩啦啦地直響,又有個一臉含情脈脈的四皇子在一旁對她露出了深情的目光,咋一看,竟很像是那麼回事兒,不過想着定國公馬上就要把女兒嫁過來,到時候要天天去給正妃請安立規矩,錦繡便在心裡默默地給五姑娘點了一根蠟。
不過她發現,這根蠟點不到正妃進門的時候了。
英國公給顧盼生輝,十分炫耀的五姑娘當頭一棒。
面對四皇子殷切的,充滿了一種“看我對你閨女多好,快來支持我吧!”的目光,木然着臉,一臉刻板的英國公只規矩地施禮,又明確地表達一下在自己的心裡,不得寵的庶女都是浮雲,既然嫁給了四皇子你,那生死由她去吧,親爹是不管這些的。又教訓得意的側妃娘娘,叫她以後少回家,不然將正妃置於何處呢?
英國公的身邊,又有個笑得叫四皇子肝兒疼的二老爺,與他侃着侃着,這話題便偏移到了天邊兒那朵白雲真是白真是美啊上去了,雄心壯志,只覺得自己運籌帷幄的四皇子耐着性子陪着便宜老丈人一整天,屁個承諾都沒得着,一邊暗罵兩個老狐狸狡猾狡猾地,一邊再看與自己含情脈脈的五姑娘,心情就不那麼美妙了。
五姑娘是個美人,也很有才華,四皇子喜歡倒是真的,可是他更喜歡的是五姑娘後頭站的一父一叔好不好?不然揚州瘦馬有的是,五姑娘又算得了什麼呢?一整天過後,四皇子只得出了一個五姑娘確實不得寵,就算死在王府裡英國公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結論,再與五姑娘說話,就冷淡了許多。
畢竟,英國公不給力,他那真正的老泰山定國公,可是上躥下跳地對他鼎力相助來着,兩相比較,四皇子覺得,其實吧,這年月,還是正妻更靠譜,至於側室什麼的,沒啥用,還寵着做什麼呢?不是在浪費皇子殿下的感情麼?
從國公爺回來後,五姑娘的境況驟然惡化了起來。
夫君不那麼柔情蜜意也就算了,當日裡還在拉着她的手與她一臉慈愛地說“佳兒佳婦”?的貴妃娘娘,怎麼也冷淡了起來?看着好容易從那憋屈的皇宮出來,終於能隨心所欲的四皇子連着幾天寵起了外頭送上的妖嬈嫵媚的瘦馬,將她擱在一旁,更有王府中最是勢力的下人也在剋扣她,連蜜月還沒渡完的五姑娘只覺得一盆雪水兜頭潑下,澆了她個透心涼。
更有幾日之後,正妃進門,一進門就壓倒了府中所有的姬妾,叫四皇子圍着她轉,五姑娘哆嗦了幾日,掙扎着擺出了一臉的柔情癡戀,堵了四皇子幾回,雖還不算得寵,到底是叫四皇子在自己的院子裡歇了幾回,叫王府裡的人見她並未完全失勢不敢小看,方纔罷了。
不過一個月裡,四皇子在正妃處歇十五日,餘下的倒與一干姬妾一起分,中間再在外頭吃個小酒不回來,五姑娘的日子可想而知。
她如今水生火熱,卻不知其餘的兄弟姐妹日子過得不錯。四姑娘較她早出嫁,因得婆母喜歡,又與自家夫君心意相同,在尚書府可算是如魚得水。那位從前的宋家小姐,如今的溫家二奶奶倒是眼紅的不行,探頭探腦要使絆子,卻叫四姑娘不動聲色地抽了回去,這才害怕了起來,不敢再與四姑娘作對。
畢竟,能坑得自己的妹妹吐血,四姑娘收拾這連五姑娘都不如的傻瓜簡直不要太輕鬆。不過這嫂子到底是正室,四姑娘可不是旁的腦殘,見着那便宜二伯很有一種想要休了正妻將妾扶正的腦殘想法,兩相比較,她與溫家三爺一同覺得,還是叫這傻瓜二嫂繼續守着正妻的位置吧。
不然叫個地位低下的妾扶正,再與宋家結個仇,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我只與她指了條明道,”四姑娘此時正含笑與大太太說道,“與其與我歪纏,不如看好了二哥,少幾個庶子,不然就算我倒了,她又能好到哪裡去?”與送了茶上來的錦繡道了謝,她便與錦繡笑道,“如今母親都說你與紅玉不是丫頭,何苦再多做這些。”
“我對姑娘的心意,難道姑娘不喜歡?”錦繡只偏頭笑道。
四姑娘見她依舊是從前的行事作風,哪怕是前幾日大太太與府裡頭的人說了她與紅玉早幾年就脫了籍,不過是在府裡陪着她,並不是丫頭,卻依舊不驕不躁,更是高看一眼,只含笑道,“這樣兒的事兒,你竟不知擺上一桌賀一賀,是個小氣的。”
“姑娘只說說,這等了多久才見你又登門?豈不是在惡人先告狀?”錦繡頓了頓方說道,“眼瞅着就到八月裡,我在京外的莊子裡頭正好有極好的桂花樹,又好看又香氣撲鼻,叫人心裡也爽利,若是姑娘得閒,給我這個臉面,便別拒了我?”
“你說的倒叫我心裡活動了。”四姑娘便與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們說話的大太太笑道,“到時候我若是去了,母親也別嫌我做個惡客。”
“你們只去鬧她就是。”大太太便含笑說道。
“只看花看景兒的,有什麼趣兒呢?”七姑娘便悶悶地說道。
“桂花糖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飯糯米桂花藕桂花杏仁兒豆腐。”錦繡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念了一串兒的好吃的,這才側頭與七姑娘笑道,“姑娘覺得如何呢?”
“大善。”就見七姑娘與聽着了好吃的的齊堅頭碰頭湊在一起,目光炯炯。
“可見這丫頭是把七妹妹與六弟摸透了。”四姑娘看得有趣,便將一臉不捨地頻頻回望錦繡,彷彿能把好吃的看出來一般的小胖子摟在了自己的懷裡,溫聲道,“六弟這麼喜歡,到時候四姐姐帶你一起去好不好?”見小胖子一臉意動,卻抿着嘴兒不說話,不由笑問道,“這是不想吃好吃的?”
“好吃的。”小胖子揉了揉地鼓起來的小肚皮,撅着嘴。
“要不要呢?”六姑娘也在一旁含笑問。
“平安乖乖的,讀書,然後才能去。”小胖子很悲憤地說道,“三哥給的好長的書。”他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小手兒告狀道,“疼了。”見兩個姐姐露出了心疼來,胖嘟嘟的小臉上露出了諂笑,討好道,“姐姐吹吹,吹吹。”
四姑娘哭笑不得地吹了兩口,就見這小胖子心滿意足地拱進了自己的懷裡,便溫聲問道,“不然,那些書慢慢兒讀?”
“不,”小胖子一臉憂傷地說道,“好好兒讀書,有出息。”
“我才幾日不見,六弟竟脫胎換骨了一般?”四姑娘便擡頭笑道,“如此,以後六弟也能保護幾個姐姐了?”
“保護!”小胖子伸出了小胳膊,努力做出了一個用力的姿勢。
“頓頓的肉,世子如今可着六爺的勁兒叫他吃,還能沒有動力?”見小胖子被自己拆穿了,心虛地縮了縮頭,錦繡方笑道,“不過姑娘這話說着了,咱們六爺從小就說要保護母親與姐姐呢。”
“吃肉長得壯。”小胖子爭辯了一下。
“長得胖纔是真的。”四姑娘掐了一把小胖子的小臉蛋兒,這才送他不好意思地撲進了大太太的懷裡,含笑道,“二哥哥如今剛成了親,如今三哥的事兒,母親可有章程?”她便笑道,“您那四姑爺與三哥最是交好的,只可着勁兒地使喚他就是。”又問聘禮如何了。
大太太一一答了,只笑道,“嶽西侯家好幾個嫡出的姑娘,那孩子上頭還有個姐姐要這個月出嫁,我想着急急忙忙也不好,不如推到九月裡,秋高氣爽的,也能妥當些。”見四姑娘默默點頭,她便又說道,“況且八月裡頭你四弟要下場,也不能輕忽,又沒有什麼太好的日子,我便與嶽西侯夫人定了九月中,竟是個良辰吉日。”
“到時候,母親也能享福,清淨自在了。”四姑娘便奉承道。
“那孩子進了門,我便將家都交給她管着就是。”從四姑娘坦言了當日插手了五姑娘的那場風波,大太太與她更加親近,此時也不避諱,只笑着說道,“我早就不耐煩了,只是無人承接,上趕子想要管家的我又看不上,這才拖到了如今。等有人接手,我也只當過自在的富貴閒人,過過鬆快日子。”
“不知三嬸如今如何了。”知道那上趕子的就是三太太張氏,四姑娘便眉梢微挑地問道。
“我瞧着你父親是不打算放她回來了。”大太太便一嘆說道。
當初知道張氏在五姑娘的事件裡出了大力,英國公也不說別的,只叫下人將哭天抹淚的張氏從屋子裡拉了出來,連夜送到了鄉下的莊子上去看起來,看樣子是要將她困一輩子了。
“吃喝不愁,倒也清淨。”錦繡見四姑娘斂目不語,知道她心裡憋悶,便笑道,“況在府裡頭三太太過的什麼日子?不如在莊子裡,海闊天空,自己當主子,倒也省了在府裡的算計。”
“說這些倒叫咱們心裡不自在了。”四姑娘沉默了片刻,方微微皺眉道,“前兒我遠遠地見着了一回五妹妹。”她親自動的手,此時也不屑叫自己做個虛僞的同情模樣,只擡頭與大太太說道,“我瞧着她在王府裡竟有些不好,很是憔悴。”
“福王妃如今在京裡交口稱讚的,我瞧着就不是個善主兒。”大太太便嘆道,“五丫頭對上她,簡直一點勝算都沒有。”別看四皇子擺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樣,哪裡有半點兒真心呢?這一看清五姑娘撼動不了英國公,立時便將她撇在了腦後,轉而親近自己的正妃去了。
一旁的七姑娘年紀小些,難免對這些家長裡短的感覺沒興趣,此時託着下巴發了一會兒的呆,突然眼睛一亮,偷偷起身拉住了錦繡的袖子,使了一個眼色,便以爲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其實連大太太在內都在看着兩個女孩兒偷偷摸摸的背影發笑的目光裡與錦繡一起跑了出來,在園子裡掐花折柳好不快活,許久之後,方轉頭與錦繡笑道,“過幾日福王妃下帖子請京裡的大家女孩兒們遊園子,你隨我去吧。”
見錦繡猶豫,她便抓着錦繡的手小聲道,“你放心,不是叫你去服侍我,不說如今,就是從前,誰把你當成個丫頭呢?”見錦繡只含笑搖頭,她方笑道,“六姐姐要備嫁不去,我一個人去慌得很,因此方纔勞煩你與我去一趟。”
“服侍姑娘去一會也沒什麼,只是不知王妃可叫丫頭跟着?”
“王妃是給府裡下帖子,誰不能去?”七姑娘便頓足道,“到時候滿京的女孩兒那麼多,你只轉一圈兒,從前的一切都能抹去了,都知道你不是個丫頭。更何況縣主也去,有她護着你,誰敢說些什麼呢?”她露出了可憐巴巴的表情說道,“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府裡頭有五姐姐,我怕得很。”
這位若是怕,那天底下沒有膽大的人了。錦繡見七姑娘眼珠子都在亂轉,不由想到前幾日大太太偷偷與自己說起的給七姑娘尋的那戶好人家,便含笑道,“我也怕呢。”見七姑娘好奇地看過來,她方慢悠悠地說道,“我只怕姑娘一個不樂意,把側妃娘娘面前的桌子給掀了。”
“我是那樣的人不是?”七姑娘心虛了一下,又賠笑道,“你放心,到時候我也只聽你的如何?”
錦繡正要笑着回話,卻聽得前院裡,正有一陣陣的大笑傳來,就見門口出,一羣小廝擁着兩道人影似在奉承,其中一名中年人膀大腰圓,面容兇悍,頗爲陌生,另一個笑眯眯的很和氣的,卻是二老爺。此時見二老爺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錦繡就知道那陌生人的身份應該不低,然而到底是外人,便急忙低下了頭,將也跟着低頭的七姑娘拉着飛快地走了。
卻不知兩個匆匆走了的女孩兒,卻叫那陌生中年目光微頓,之後很有些歉意地說道,“是我唐突了府上。”
“我也沒想到小七會此時在園子裡。”二老爺有些苦惱,然而想到這人到底是長輩,多計較更顯得刻意了,便笑道,“湛兄不必如此,我兩家是通家之好,晚輩與長輩請個安不算什麼。”說完,就露出了一個和氣的表情。
呵呵才見了一面就敢說自己是通家之好,這貨臉皮真不薄啊。姓湛的中年心裡腹誹,臉上露出了一個寬厚的笑容說道,“我與齊兄相見恨晚,真是,真是……”他從前混在西北外族,本來就不多的墨水兒算是徹底消化掉了,憋了半天方說道,“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啊!”
臥槽這叫本老爺怎麼接話?!
二老爺微微側頭,臉上的笑容猛地扭曲了一下,之後一轉頭,又是一張熱情洋溢的臉,擊節道,“我與湛兄,真是心有靈犀!”
兩人忽視了一眼,一同發出了爽快的笑聲。
“對了齊兄。”姓湛的中年笑了半天,只覺氣兒都要笑沒了,面前那兄臺竟然還中氣十足,不由暗暗佩服了一下,想到了自家媳婦拎着自己耳朵交待的大事,爲了回去不被抽,急忙說道,“我剛纔瞧着,那是兩個丫頭?”見二老爺不明所以,他默默地回想了一下媳婦給自己的畫像,便問道,“都是府上的女孩兒?”
“另一個倒不是。”二老爺眯縫起了眼睛,只覺得這個傢伙有點古怪,之後腦子裡瘋狂地運轉,想要知道這個如今安國公面前的紅人,剛剛升了正四品忠武將軍的男子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家那大哥兒,年紀也不小了。”這中年便發出了一聲喟嘆。
聽到這裡,二老爺的臉上,竟是猛地一驚。他是聰明人,自然聽出了這中年話中深意,許久之後,突然露出了一個叫這中年骨頭髮涼的笑容。
可算揪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這個是,湛爹,不過這性格有點兒……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