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早在周大夫人下定決心的時候就知道了她的打算,但是他卻依舊準備讓周大夫人借勢,他甚至準備推波助瀾一番,讓周蘭的夫婿得償所願。
至少,要讓外人看到他的寬宏大量麼。
所以,在周大夫人請了人之後不久,周瑾就寫了信,將昔日周向華的故交都拜託了個遍,只希望他們行個方便,在周蘭夫婿的事情上高擡貴手。
“大伯待我甚好,我卻無以爲報,如今幸而有機會得以回報,還望諸位叔伯施以援手。”
原本就是一件小事,那些人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只是心裡面卻覺得,周瑾比起周家大房的人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這些人當初將周蘭的夫婿調換到文職,也不過是嫌惡他明明是女婿,卻對岳家的事情插手,幫着大房打壓二房的人,想要給他一個教訓。
若是周蘭與她的夫婿日後乖乖地安分守己一些時日,說不得也就回去了。
可週蘭卻三天兩頭地去糾纏縣君,她的夫婿忙不迭地送禮求人,說起周家的事,就是這件事自己完全是被連累的無辜嘴臉,着實讓許多人噁心了一陣。
這次周大夫人請了林嬌娘過去,就算有那被迷惑了的夫人回去與自家夫婿兒女說了,那些人也是看得清楚,不過是再次嘗試借用縣君的勢。
若不是周瑾這一封封信件,被噁心到的衆人說不定還要給那人更找一點麻煩。
周蘭見沒過多久,果然是得償所願,心中大喜,心道,這縣君的勢果然是好用。只是如今已經得罪了縣君,卻不好再來二次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因爲這件事而惡的縣君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母親,如今自己的母親不好出面,自己卻是無礙的。
左右自己已經是出嫁的女兒,與孃家並不親厚,縣君就算心中不痛快,應當也不會直接將自己趕出去。只要與縣君府上多往來幾次,那些人對着自己大約也是會另眼相看的。
打定了主意,居然是連周家的門都不上了。
周大夫人本就是獨居寂寥,想着要與女兒親近親近才特意幫着她做了這樣的事情來,只希望女兒日後能多來看自己兩眼,免得院子裡空蕩蕩一天下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卻不曾想事情幫着她做了,連帶着讓縣君不高興了之後,周蘭居然是再也不上門了。
一臉半個月,明明是在同一座城裡,周蘭連片言隻語都沒有,往日裡還說捎帶個瓜果過來,如今是連瓜果都沒有了。
周大夫人越發覺得屋子裡寂寞得讓人坐不下去,常常是不由自主地就走動了圍牆邊上,盯着隔壁二房的方向。那邊雖說如今尚在守孝,卻彷彿是陽光明媚,比起這邊,連溫度都要高上幾分。
日子長了,周大夫人就覺得冷意彷彿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就算是周瑾與雲姨娘不喜歡,也要往二房去坐一坐。至少那邊人氣足一些,小丫頭們也還有點兒笑模樣。
但是見了雲姨娘,她就想起當初懷疑周向榮與雲姨娘的事情,心中又彷彿是火燒火燎一般地難受。
看着雲姨娘穿着守孝的衣裳蹲在佛前一顆一顆撿佛豆的樣子,周大夫人忍不住就去將自己探測到的一些蛛絲馬跡拿出來仔細回想。就算知道不一定是真的,卻依舊忍不住去想,如果沒有云姨娘就好了。
她更不想看到的是周瑾,但是她知道自己對周瑾是半點約束力都沒有,周瑾想幹什麼,如今也不是自己這個隔房的伯孃能管的。這心頭火氣,也只能對着雲姨娘發。
春淺自周大夫人來了之後,就一直寸步不離雲姨娘,盯着周大夫人的模樣讓後者覺得分外不快。自己什麼時候也輪到一個小丫鬟來教訓了。
只是對方畢竟是縣君送過來的人,她也是沒法子,根本奈何不得,只能忍住了心頭怒氣,面上裝出和藹模樣來。
“如今周家除了遠在天邊的本家,也就只剩我們兩家了,我們也該和睦相處纔是。”她這樣說着,對着雲姨娘竭力露出看上去平和的笑容。
雲姨娘諾諾應是,對着周大夫人依舊有些心中本能的恐懼。
春淺在她身後守着,見她這幅姿態也是無語,這樣的一個姨娘,居然在內宅裡還沒有被人弄死,也真是奇葩了。
天氣漸熱,雲姨娘因爲周大夫人的拜訪而茶不思飯不想的,很快就瘦削下來。加上孝期的飲食本就清單,如今尚未滿一年,也不敢在飲食上放寬些,雲姨娘一瘦下來,隨之而來的就是生病。
周瑾趕緊地請了大夫過來幫着看了,對方說雲姨娘是鬱結於心,讓雲姨娘心中寬泛些,再好生吃飯每日裡多走兩步,自然就無事了。
周大夫人在邊上聽得大夫這番話,心中委實暗恨,這話難道不是在暗指自己給她找麻煩了嗎?
回去之後越想越氣,杯子盤都不知道摔了多少。
半夜裡睡着,卻陡然間驚醒了。她卻是夢到自己與周向榮兩人夢中分道揚鑣,自己終於能對他說一聲自己看不起他。夢中看着周向榮扭曲卻不敢做什麼的臉,周大夫人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但是,最後也許是自己刺激得過了,周向榮居然是不管不顧地撲了上來,口口聲聲說着要自己陪葬。
呸,誰樂意陪他一起死!
從夢中驚醒的周大夫人捂着胸口,在牀上喘着氣。夢中周向榮扭曲的臉嚇到了她,讓她半餉回不過神。
漸漸平靜下來之後,她卻想起當時夢中的場景。周向榮說,要她陪葬……
陪葬
?
周大夫人忽然間心就動了一下。
再過些日子,就是周向華的忌日,周瑾早已開始準備招待客人,下人們也開始早早地採買各色吃食,準備到時候的席面。
夏日裡本就沒有什麼好東西,一來二去也不過是些常見的瓜果蔬菜,消息報上來,周瑾也是爲難。
林嬌娘得了消息,卻送了一本冊子過來,一字一句都是她親手寫的,俱是這些時候可以用的菜譜。
周瑾得了冊子,心中很是感動。這些東西就是林嬌娘自己的私房菜,日後可以傳家的,結果就這樣給自己送了過來,也不提什麼,讓他覺得心中彷彿有一團火在燒。
正好這些日子林繼陽送了一盒子寶石過來,中間有一件頗爲奇特的,乃是雙色鴛鴦寶石,周瑾也不假人手,自己借了別人銀樓的地盤,自己親手打了一個項圈,將那寶石鑲嵌在祥雲如意紋的的掛墜當中,小心翼翼地裝在盒子裡,偷偷摸摸地去給林嬌娘送東西。
結果卻連林嬌娘的面都不曾見到,銀紅出來,笑眯眯地對他說:“姑娘說,當日周少爺答應了要幫姑娘出周大夫人那一口氣的,如今她半點兒成效都不見,心中不舒坦,所以不見周少爺。”
周瑾一怔,也是苦笑。
當日周大夫人的事,雖說是實現了自己的目的,但對林嬌娘來說卻是毫無幫助。如今林嬌娘不快,也是理所當然。
託了銀紅將東西送進去,周瑾一邊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一邊卻在想,要怎麼讓周大夫人也不高興一次,讓林嬌娘原諒了自己。
銀紅捧了匣子進去,見林嬌娘正對着窗前一株忍冬細細描繪,她將東西擱在邊上,退後兩步,不去打擾林嬌娘。
林嬌娘卻一心二用地問她:“他走了?”
銀紅連忙說是,道;“姑娘,這樣冷着周少爺,是不是……”
“什麼?”林嬌娘懶懶地回答一句,隨後回過神來,一笑,擱筆對銀紅說:“難道我不能說我不高興?”
“當然不是。只是周少爺特意送了東西過來,姑娘卻這般冷淡相對,我怕周少爺心裡面……不舒坦。”銀紅是當真爲林嬌娘擔憂,說得也很是坦然。
林嬌娘卻搖頭,說:“若是這般小氣,也就不是他了。不過,如今周大人的忌日快到了,他確實是不該過來。”銀紅心道原來如此,方纔釋然。
見林嬌娘已經是擱筆不寫,她連忙上前到:“周少爺送了東西過來,姑娘可要看看?”
林嬌娘自去取了匣子打開,卻是一片金光閃閃,天光下那寶石流光溢彩,看得人目不轉睛。銀紅情不自禁屏息噤聲,好一會兒才道:“這麼漂亮的寶石,也不知道周少爺哪裡尋來的。”
盒子中被鑲嵌的寶石卻是紅綠相間,雙方各佔大概一半,又澄澈透明,品質上佳。這般漂亮的寶石,林嬌娘也是從未見過,當即呼吸一滯,隨後就回過神來,微微一笑。
“果然是漂亮,”她這樣感嘆着,將項圈取了出來,在自己身上比劃一下,笑道:“銀紅你覺得應當如何配衣裳?”
銀紅興致勃勃地說了好些,林嬌娘卻是狡猾一笑:“可惜如今都穿不得,還有兩年呢。雖說我不用守孝,也還是尊重些纔好。”
銀紅頓時就垂頭喪氣起來,被林嬌娘見了,好一陣取笑。
笑過銀紅之後,林嬌娘讓小丫鬟過來將桌上紙筆都收了,另取了一本書出來看。銀紅見了很是不解:“姑娘早已將這律法看了不止一遍,如今怎地又看了?”
林嬌娘卻只是微笑,道:“我看,自然有我看的道理,你又何必去管我看什麼。”
銀紅嘟嚷了兩句,方纔過去將那項圈收拾了,登記造冊,放到林嬌娘的妝面箱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