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嬸剛纔還很嚴肅的表情突然一變,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如果說,那‘彼岸花’的藥方就是我留下的,少爺你相信嗎?”
此時一輛摩托車從他們的身邊呼嘯而過,車頭燈直直的照射在周嬸的臉上,又很快暗了下來,讓她原本慈祥和善的表情顯得有些怪異。
歐明微微皺着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些,嘴角也緊抿着,說不清楚此時自己的心情的高興還是憤怒。高興,是因爲如果“彼岸花”的藥方如果真的是周嬸留下來的話,那她很有可能就知道如何解毒;憤怒,也是因爲她把“彼岸花”這種藥方留在世上,沒有這個藥方,現在林允兒也就不用那麼多的苦了。
在秘密組織中,他知道了關於“彼岸花”發病之後的各種症狀,首先是手指僵化麻痹、進而蔓延到四肢全身,等全身都僵化以後,那種麻痹會迅速演變成爲劇痛,偏偏中毒的人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只能硬生生的忍受這種比癌症還要劇烈的痛楚。
“你爲什麼要把這樣的藥方留下來!”歐明深吸了一道口氣,才能令自己的語氣勉強平和。
這麼說來,他是真是相信“彼岸花”的藥方是周嬸留下來的了。其實知道周嬸的身份之後,會這麼想也不奇怪。二十五年前,美杜莎是以什麼聞名於殺手界的?除了她的身手外,最令人忌憚的不就是她出神入化的用毒手段嗎?兩者完美配合,才能令她到今天還保持着不敗的神話,成爲殺手界的一個不可複製的傳說。
周嬸笑了笑,蹲下了繼續擦拭車子,好像這輛運屍車比他的問題重要多了。只等把車門都擦乾淨了,她才幽幽說道:“你既然知道了‘彼岸花’,那也一定知道‘青春泉’的事情了吧?”
歐明的眼皮跳了幾下,卻不說話。
好在周嬸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幽幽嘆了口氣。“我一輩子煉製毒藥,目的當然是爲了殺人。可我第一次這麼迫切的想要煉製一種能夠挽救人的性命的藥劑,卻最終還是把它煉製了毒藥,我也不知道是該覺得驕傲還是諷刺。”
說到這裡,她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神也變得有些迷離,還想陷入了回憶之中。“聽別人說,第一次殺人的人總會在害怕,心悸……總之受到各種負面情緒的影響,甚至會噩夢。少爺,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她突然轉頭看着歐明。
歐明一愣,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這雙手,救過很多人,但殺的人比救的人多多了。但他被龍昊霆改造成這副樣子以後,身體裡總是充盈着一股戾氣,這股戾氣驅使着他去破話、去摧毀、去殺戮,只有這樣,他纔不至於陷入瘋狂之中。可是這樣的行爲,在別人看來,不也是一種瘋狂嗎?
雖然他殺的都是該死的人,可理智的時候,他並不認爲自己又資格去決定這些人的生死,因爲他只是醫生,不是法官也不說警察。所以等戾氣被髮泄出來以後,面對那些殘缺不全的肢體,他也曾經深深的痛恨自己,忍不住去想象那些被他殺死的人身前的最後一刻是什麼樣的心情。
是恐懼、是憎恨、還是悔恨……他發現,這樣想讓他更加壓抑。直到重新遇到林允兒之後,他的情況才慢慢好轉。她對他來說,永遠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毒藥,也是唯一的解藥。
可是現在,她中毒了,命在旦夕,他居然還有心情更周嬸討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這還真是可笑。
看他的表情從迷惘中抽出,慢慢恢復了冷酷和凝重,周嬸點點頭。
“你還算是一個心智堅定的人,要是別人想你這樣,說不定早就瘋了。”她把手裡的抹布放在水桶裡洗了洗。“我還記得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看着那具屍體,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好像看到一隻死螞蟻一樣,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我師父說,我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那時候我還覺得很得意,覺得這是對我的認可。”
她“呵呵”笑了兩聲。“少爺,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那時候的我,也覺得自己的血是冷的。可後來我知道了,我的血不是冷的,只是沒有遇上讓我熱血的人而已。直到那個人奄奄一息的躺在我面前,我才第一次覺得害怕,害怕死亡,儘管我製造了那麼多的死亡,我第一次對這兩個充滿了憎恨和敬畏。”
“你想救他,所有把‘彼岸花’當成了‘青春泉’來煉製?”歐明總算知道那個關於“彼岸花”的傳說是怎麼來的了。
“可是我失敗了!”她苦笑。“事實證明,‘青春泉’是無法被複制的,即使我知道那個泉眼在哪來,卻來不及把他帶到那裡。所以,他還是死了,死在我面前。少爺,你這次回來,也是爲了找‘青春泉’的吧!”
歐明注意到,她用了一個“也”字。
“除了我,還有誰在尋找‘青春泉’?”
“少爺,你心裡面知道答案,又何必多問我一次。”
歐明下巴緊了緊,輕而又輕地說出兩個字。“裴格!”
周嬸這次沒有回答他。
“除了‘青春泉’之外,‘彼岸花’真的沒有別的解藥嗎?”他又問了一句。林允兒現在已經開始發病了,以周嬸的本事,還知道“青春泉”的具體位置,都來不及救那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對於林允兒能不能堅持到最後,他實在沒有把握。據說,但僵化蔓延到全身的時候,就算把“彼岸花”的毒性解開,中毒的人也會變成一個頭腦清醒的植物人,這種結果不可逆轉。
“沒有!”周嬸只回答了兩個字,就讓歐明的心跌倒了谷底。
“‘青春泉’的具體位置在哪裡?”他又問了一句。
周嬸還是搖頭。“他死了以後,我曾經發誓,一輩子都不會透露‘青春泉’的具體位置。我只能告訴你它在……”她只說了一個大概的地方。“能不能找到它,那就看你們的緣分了。”
有一個大概位置,也不毫無頭緒的好啊!歐明這樣安慰自己。對周嬸道了聲謝,他慢慢轉身朝診所走去。
“等等!”周嬸喊住他,聲音就從他身後傳來。歐明迅速轉身,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一尺左右的地方。這麼近的距離,如果她想要攻擊他的話,這絕對是一個很理想的距離,最可怕的是,他居然在她開口之前毫不察覺。
歐明的心臟慢慢收縮起來,目不轉睛的望着她。
只見周嬸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這種藥,是我後來研製的,雖然不能安全解開‘彼岸花’的毒性,但可以起到緩和的作用。”
在他伸手想要接過來的時候,她拿着藥瓶的手又往後縮了縮。“事先聲明一下,這種緩和藥我還沒有經過臨牀試驗,因爲沒有試驗對象。所以雖然吃不死人,但後遺症卻是肯定的。我知道的就嗜睡一種,要睡多久我也不知道,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能不吃還是不吃吧!”
說完這才把藥放到他攤開的掌心裡,末了還補充了一句。“少爺,雖然說你的身手已經很不錯了,但和那個人比起來還是差些,我剛纔離你那麼近你都沒有發現,這可是很危險的。”
那個人?她說得是裴格?
“周嬸,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他對着她的背影開口。
“想問我和那個人是什麼關係?爲什麼我的‘彼岸花’藥方在他的手上,爲什麼我對他的身手那麼熟悉?”周嬸替他說了出來,答案卻只有三個字。“不可說!”
看着她的背影在拐角處消失,歐明才收回視線,看着靜靜躺在他手心裡的藥瓶。白色的塑料瓶子,上面什麼文字說明都沒有,沒有使用注意事項,沒有藥瓶成分,甚至沒有生產日期和保質期,他要給林允兒吃嗎?能冒這樣的險嗎?
想了幾秒鐘,他默默的把藥瓶放到口袋裡,擡起腕錶看了一眼,快要天亮了。他想盡快安排帝蘭斯的手術,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瞭解他的腦部血塊的位置和視神經受壓迫的狀況。
這麼想着,他朝樓上的住院部走去。以前的歐明是一個謙謙君子,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他絕對不會輕易打擾別人的休息,但自從被改造後,他身體裡那部分“人性”好像被拔除了很多,剩下的那一點點,也僅僅夠維持他對情人,愛人,朋友而已。
帝蘭斯是他的朋友嗎?顯然不是,那他還考慮那麼多幹什麼?
手指只在房門上輕巧了兩下,他就推開房門。以他現在的手勁,門鎖沒鎖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區別。
病房中只有一張牀,倚在牀邊的男人手指間正夾着一根香菸吞雲吐霧,一個女人躺在空出來的半張牀上,牀單很薄,所以看起來曲線蜿蜒。
聽到開門聲,女人慢慢揉着眼睛從牀上坐起來,看到歐明的那一刻瞬間清醒。“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