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帝修天輕輕拍打着林允兒的後背,他的動作笨拙又僵硬。他的一生,閱女無數。可是霸道的性格和至高無上的身份,決定了他,從未去費心哄過任何人。
雖然他有女兒,可是帝雅蘭和他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父女,更不如說是上下級之間來的更加貼切。帝雅蘭從小就學會了看他的臉色,每次父女之間的對話,都是小心翼翼地,深恐惹他絲毫的不高興。
今天,帝修天是第一次哄一個女孩子,哄他的親生女兒。他多麼想對林允兒坦白自己的身份,然後霸氣四溢地宣佈:女兒,你放心,如果誰敢惹你哭,我就讓他們全家血流肆意!
這,纔是他帝修天的風格!可是,萬事都毫不懼怕的帝修天,今天卻感到了深深的害怕。他真的很怕,林允兒不認他這個爹!
“不哭,你的眼淚這麼金貴,怎麼可以爲了一個不值得的人而流?”有溫熱的眼淚,將他的襯衣褥溼。這種感覺很糟糕,他感覺,女兒的眼淚,就像是通過這溼掉的衣服,流入了他的心裡,在他冷硬的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
不知哭了多久,林允兒紅着眼睛不好意思地對着帝修天說:“抱歉帥大叔,我今天有點失態,讓你看笑話了”。
“啊?”帝修天有點反應不過來,在這種情況下,他是應該安慰女兒啊,還是應該怎麼做。他僵硬地一笑,也不知怎麼就爆出了一句比較弱智的話:“沒事兒,我不笑話你。”
話一出口,帝修天差點沒咬掉自己的舌頭。他怎麼會這麼說話呢,這潛臺詞不是在說,林允兒確實很失態很可笑?
他深恐林允兒誤會更加難過,於是趕緊擺手解釋:“不是,我是說你雖然失態,可是我不會笑話你。”
說完,帝修天差點找地縫鑽進去,他這一輩子,就從來沒這麼失措過,真是說什麼錯什麼!
他的臉都急紅了,還想解釋。可是一想還是算了,如果再說,不定會從自己嘴裡禿嚕出什麼話來。他對林允兒鼓勵一笑,堅定地說:“你很好,加油。”
然後就抱起花盆落荒而逃了,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張飄落在林允兒腳下的的,原本被帝修天帶來,準備給林允兒看的那張報紙。
或許是命運對龍昊霆和林允兒開了一個帶着森森惡意的玩笑吧。帝修天身上的鈕釦居然掉在了草地上,在金色的陽光中,那金屬扣靜靜地躺在草地上,發出淡淡的光芒。
林允兒蹲下,打算喊住像是逃跑一般,帶着絲絲狼狽的帝修天。在她猛一低頭的時候,社會版一張臉上包裹的像是糉子一樣,幾遍厚厚紗布也無法遮擋這男子面目全非的臉。
一雙林允兒無比熟悉的眼睛,向林允兒揭示了此人的身份。“歐明!”
林允兒忍不住驚呼一聲,她顫抖着手,撿起這張帶來天大噩耗的報紙,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就這樣成串成串地流了下來。“怎會這樣?”她不可置信地低呼。
腦子像是要爆炸了一樣,嗡嗡作響着。
她抓起報紙,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由於在逃跑的那段時間,閒暇裡,小白教了她不少法文,現在林允兒除了不會寫,讀和聽是基本沒有問題的。
這條社會新聞的大意是:這名姓歐的年輕醫生,因爲家族企業破產的消息,情緒失控,用名貴的跑車撞壞了盤山公路的護欄,在山峽造成了嚴重的車禍,使得車子墜毀。後,雖經搜救人員將傷者救回,可是傷者由於嚴重毀容,且一隻手被毀掉,再也成爲不了醫生了。而且他的腿由於受傷嚴重,產生了嚴重的栓塞,而被截肢了。男子不願意面對這麼殘忍的事實而產生了輕生的心理……
歐明大照片的旁邊,在相關鏈接的地方,發佈了另一張小照片。那上面是一棟異常眼熟的別墅,那是林允兒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唯一的避風港。是歐明對她的深深的情誼。可是,圖片上,小屋已經被熊熊的大火吞噬了。
下面的報道,大致是說,此河棟河邊別墅意外起火,雖經搶救,但因火勢猛烈,小屋已經被燒成了殘桓斷壁,現在警方正在進行調查云云。
帝雅蘭的話,突然像是魔咒一般,在林允兒的腦海中不斷盤桓,她依靠在龍昊霆的懷裡問。“你這麼這麼對歐家和歐明,難道不怕林允兒知道不原諒你麼?”
是他!一切罪惡的源頭都是他!幕後的黑手是他!
看着報紙上歐明那生無可戀,帶着濃烈死氣的眼睛,林允兒心中充滿了難言的情緒,憤怒、失望……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是破裂了一般,啪的一聲就碎裂了,成爲了齏粉。
心口疼的厲害,她猛然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呵呵……
君少顏看到林允兒狂笑不止,邊笑邊流淚,哀慼異常的樣子,心中擔心不止。他就是知道林允兒看似堅強的表面下,內心是有多麼的脆弱。就是知道,她愛龍昊霆有多深,知道她將歐家以及歐家兄妹看得有多重,纔會極力隱瞞她的。
可是,今天一切都是那麼的陰差陽錯,該擔心的,全部都爆發了出來!
“龍昊霆,我真的好恨你吶。當初,我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予我溫暖的人,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人!龍昊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林允兒情緒徹底失控,她的手指緊蜷,尖銳的指甲將掌心刺破,有血一滴滴滴落在碧綠的草坪上。
彷彿應和她悲憤難抑的心情,朵朵烏雲遮擋了太陽,剛剛還晴空萬里的天空,此刻烏雲密佈。沉悶的雷聲伴隨着刺眼的閃電而來。
轟隆隆!
伴隨着這道雷聲,爆豆般的大雨瓢潑一般地傾盆而下。君少顏看到,林允兒的身子顫抖得厲害,她自虐一般地站在那裡,任憑自己無遮無擋地站在雨中。
明明,她只要走幾步路,就可以躲到屋檐下的,可是她沒有。
那是怎樣的一幅畫面啊,他最心愛的女人,就像是無助的浮萍,瑟瑟發抖地站在大雨傾盆中。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頭髮被雨水沖刷的一縷一縷的。那雙無論何時,無論遇到何種困難都寫滿堅強和慧黠的眼睛,此刻卻是死灰一片,黯淡無比。
就彷彿……一個失去了靈魂的傀儡,木偶一般。此刻,她的臉上佈滿了水,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
她就像是一個失去了方向,失去了人生目標的娃娃,那種遇人殺人遇神殺神的果敢此刻,全部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絕望。
這樣的她,和當年他的哥哥死時,他封閉自我,放逐自我的時候,是多麼的相像啊。如果不是知道,哥哥希望他活着,他會毫不猶豫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脆弱,讓君少顏感到一陣陣的心驚。他擔心地抓住了林允兒的手,感覺那手冰冷的十分厲害。
“允兒,一切都會過去的,無論如何,我都會陪你走下去。”
林允兒擡眸,看着這個站在自己身邊,被澆得像是一個落湯雞一般狼狽的男人,輕輕地搖頭,微笑。聲音沙啞地說:“不要,我不要任何人陪。我是一個不詳的人,誰陪在我的身邊,都會倒黴的。媽媽、歐明。每一個對我好的人,最後都因爲龍昊霆而慘遭不幸。就連寶寶,也因爲他,和我連面兒都沒見上一面就分離了。我是一個怪物,我不要你也步他們的後塵。”
“不,你不是。”君少顏的心,很冷。寒涼的厲害,林允兒的話,讓他感到心中發慌。他從未那麼害怕過,“允兒,看着我,這話我只對你說一次。於我而言,你就是陽光,你對我很重要,你不要妄自菲薄知道麼?”
林允兒擡頭,仰視着君少顏,他的頭低俯着,臉上的雨水順着尖尖的下頜,滴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表情十分認真,看起來嚴肅極了。
“呵,知道麼?龍昊霆也曾經像你這麼寵我,讓我覺得自己是天下最最幸福的人,可是然後呢?在我全心全意將心交給他的時候,他卻狠狠地捅了我兩刀。背叛,將我心中最珍視的東西給親手毀掉。”她的聲音很輕,輕若羽毛,伴隨着她的話,閃電伴着雷鳴,一道道地劈下。
君少顏覺得心很痛,就像是撕裂了一般,非常的痛!
他的手被林允兒的小手牽引着,放到了她的心口的位置,緩緩地說:“現在,我的心已經死了,是他教會了我,永遠不你要相信一個男人的甜言蜜語。所以,請遠離我。”
又是一道閃電劈下,閃電將林允兒的臉照亮。此刻,那總是充滿勃勃生機的臉,蒼白的不像樣子,寫滿了痛苦、絕望和恨。
“走,我們回家。雷聲這麼大,小顏該害怕了。”林允兒的眼睛動了一下,眼中終於不再是死寂。她輕聲喃喃:“小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