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離通州並不算遠,若是快馬加鞭趕路,清晨出發黃昏可達,哪怕是走得慢一些,兩天時間也能趕到。
但葉羽卻走了四天都還在路上。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他下山後牽着馬步入巴州城想吃頓大餐再走。
好不容易下山,肯定得玩盡興。
在路過一家青樓時停下了腳步。
這年頭交通運輸不便,內地人很少吃到海鮮,所以他想嚐嚐鮑魚宴。
“師父說好色是一個男人最大的軟肋,今日我便要挑戰我的軟肋!”
葉羽面色堅毅的把馬丟給青樓的小二照料,步伐穩健的走進了裡面。
這一去,就是三天沒出來。
只怪他有顆俠義之心。
這裡的姑娘個個都身世艱苦。
好賭的爹、生病的娘、年幼的弟弟破碎的家,我不幫她誰幫她?葉羽心生憐憫,遂一擲千金、慷慨解囊。
直到第四天。
他各種意義上的快被掏空了。
才依依不捨的重新踏上行程。
這回他倒是趕路趕得飛快,因爲身上只剩下幾文錢,得趕緊到通州見師孃纔有飯吃,餓着肚子挺難受的。
出了巴州境,進入通州境時已經是響午時分,葉羽餓得肚子咕咕叫。
又行了半個時辰,路邊有一酒肆散發出的菜香酒香勾起了他的饞蟲。
此刻酒肆外面拴着七批駿馬。
酒肆裡面坐着七名男子,爲首者是個身披錦衣、面如冠玉的青年,另外六人身穿黑袍,看起來像是護衛。
他們桌上擺着並不精緻,但油水和份量十足的肉菜,正在大快朵頤。
葉羽更餓了,必須得充充飢。
他摸了摸懷裡的幾個銅板。
打馬過去,下馬將馬拴好,衝着店家喊了聲:“店家,來兩張大餅。”
“好嘞,客官找地兒坐,水和餅馬上就來。”駝背店家熱情的說道。
很快,店家的孫女,一個十來歲的姑娘就端着水和餅放在他桌子上。
葉羽一怔說道:“我沒要茶水。”
“這是爺爺送的,他說像公子這般江湖中人,若非一時拮据不會只要兩張餅,幹餅難以下嚥,送壺茶水讓您就着吃。”小姑娘笑嘻嘻的說道。
葉羽聞言有些羞愧,他是把錢全花在了青樓才落到此地步,抿了抿嘴脣說道:“謝謝姑娘,也謝謝老丈。”
他痛定思痛,心裡暗自發誓。
從即日起,戒色!
自己以後絕不能再沉迷於美色!
“店家,再來壺溫酒。”坐在葉羽斜對面的錦衣公子不鹹不淡的說道。
“誒,馬上就來。”小姑娘回頭應了一聲,對葉羽笑了笑就轉身離去。
葉羽嘴裡啃着餅,但眼睛一直盯着對面桌上的肉食,吃得津津有味。
只要心裡有肉,吃什麼都是肉。
小姑娘端着一壺溫酒向錦衣公子走去,但突然腳踩在一根他們方纔扔的骨頭上打滑,她啊的一聲,身體往前傾倒的同時,手中酒壺飛了出去。
見酒壺砸向了自家公子,一名護衛起身擡手一點,酒壺在空中炸開。
錦衣公子周身一股真氣盪開將灑出的酒水震飛,但是臉色不太好看。
“公子贖罪!”護衛大驚,爲了撇清自己的責任,情急之下一腳踹飛剛穩住身形的姑娘,厲聲呵斥,“好個賤人!毛手毛腳,你怎麼做事的!”
小姑娘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面部都扭曲了,眼淚涌出,滿頭大汗。
“小紅!小紅!”正在忙碌的駝背老丈連忙衝出來抱起孫女,又衝着幾人道歉,“貴客息怒,貴客息怒,你們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個孩子計較。”
“豈有此理!”反應過來的葉羽拍案而起,滿臉怒容的盯着幾人冷冷的說道:“小姑娘腳滑而已,又何至於痛下毒手,如此沒有同理之心,難道你們沒有家人?全都是孤兒不成!”
“掌嘴。”錦衣公子冷聲說道。
“是!”一名護衛衝向葉羽。
“來得好!”葉羽毫不畏懼,拔劍迎敵,但怕誤傷老丈和孫女以及毀壞酒肆,他刻意把戰場轉移到了外面。
兩人打得有來有回,難分勝負。
另外五名護衛見自家公子已經面露不愉之色,便又是三人飛身而出。
雙拳難敵四手,葉羽很快就招架不了,“以多欺少算什麼江湖好漢!”
“都退開。”錦衣公子喝道。
四名護衛立刻齊齊收手後撤。
錦衣公子身如迅雷躥出,擡掌打向葉羽,一招剛落,一招緊隨而至。
浩蕩真氣像是波浪連綿不絕。
游龍境!
葉羽驚駭,他自知不是對手卻也沒認輸求饒,咬牙硬撐,很快被打得吐血倒飛出數米,身上的包裹脫落。
“我的劍!”
他艱難的起身向包裹衝去。
錦衣公子更快一步,上前一腳將其踹飛,腳尖點地,真氣一震,包裹便憑空飛起,他伸手抓住後一抖,外面的綢緞破碎,露出了裡面的錦盒。
他打開盒子,看着裡面的劍眼睛一亮,雖然還沒出鞘,但他已經能感受到內斂的鋒芒,讚歎道:“好劍。”
“還給我!”葉羽焦急的說道。
“這把劍本公子買了。”錦衣公子把劍從錦盒中拿出,丟了錦盒,隨手掏出個錢袋丟到葉羽面前,便一躍而起翻身上馬,大聲說道:“我們走。”
六名護衛紛紛縱身上馬。
“駕!”
馬蹄陣陣,往通州而去。葉羽捂着胸口,臉色蒼白的看着幾人的身影消失,內心充滿了自責。
他把師父給師孃的劍弄丟了。
連忙摸了摸胸口,幸好信還在。
“公子您還好嗎?”小姑娘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攙扶着他關切的詢問道。
“客官不該動手啊!”老丈走了過來說道:“我等普通人雖命賤,他們也不敢擅殺,無非讓他們發泄一番也就算了,現在反而連累了公子您。”
“我沒事,路見不平,本就該拔刀相助,只是怪我學藝不精,怨不得你們。”葉羽勉強一笑,撿起地上的錢袋子,打開過後從裡面拿出一錠銀子丟進了老丈懷裡,“他們的酒錢。”
隨即跌跌撞撞的轉身上馬離去。
老丈握着銀子,望着葉羽的背影心情複雜,常有江湖人在他酒肆大打出手,事後無人結賬、亦無人賠償。
唯有這名公子例外。
“希望老天有眼,好人有好報。”
他喃喃自語的說道。
活了大半輩子,他所見到的往往都是這種好人偏偏卻沒什麼好下場。
…………………………
通州靖安衛百戶所。
“大人,去府城調查蜀王府的人回來了。”陳忠義向裴少卿彙報道。
裴少卿立即說道:“快叫進來。”
“是!”陳忠義轉身離去。
很快又帶着兩名靖安衛進來。
“參見大人!”
裴少卿忙說道:“不必多禮,快快快請起,跟我說說打探的情況。”
“是!”兩人應了一聲,其中一人負責彙報,而另外一人負責做補充。
“大人,蜀王府多年趁着天災人禍不斷兼併土地,名聲極差,蜀王深居簡出,只與文人騷客來往,跟知府相交密切,陸千戶倒鮮少與之往來。
蜀王妃是續絃,一共生下了兩子兩女,次子燕司勤文采斐然,深得蜀王的喜愛,現世子燕司辰是蜀王亡妻的遺腹子,好習武而輕習文,爲人霸道剛愎、貪得無厭,爲蜀王所不喜。
燕司辰住在王府,但是在王府外有多處宅邸,手裡面控制着不少斂財的生意,還以看家護院的名義畜養了一批死士,時常帶着人出城狩獵。”
裴少卿聽完沉吟不語。
只從兩人的彙報來分析,蜀王應該是不知道好大兒燕司辰所作所爲。
不過父子一體,自己要是查實燕司辰的罪證,蜀王必然也會被牽連。
且不提兩人的父子感情,光從利益的角度出發蜀王今後都得恨死他。
很可能會報復他。
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上一輩的仇恨不應該一代又一代的傳下去。
爲了防止這點,裴少卿覺得很有必要讓整個蜀王府都給燕司辰陪葬。
斬草除根,方爲君子之道。
“公子!”就在此時,本應該留在府中的趙芷蘭急匆匆快步走了進來。
裴少卿眉頭一挑,“何事?”
“師孃有要事請你回府相商。”
“你二人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兩天吧。”裴少卿對兩名下屬說道。
兩名下屬領命而去。
裴少卿跟着趙芷蘭回府。
一路直奔正廳,此刻裡面除了柳玉蘅外,還有一個面色蒼白的青年。
“公子。”柳玉蘅主動迎上來。
“他是何人?”裴少卿看向虛弱的青年,又問了一句,“出了什麼事?”
“回公子話,他是妾身的二弟子葉羽。”柳玉蘅先介紹了一遍,然後才說道:“師兄爲感謝公子,命其將我鐵劍門的鎮派之寶墨曇劍帶下山獻於您,未曾想半路遭人所截,羽兒稱那夥賊人也是往通州城方向走了。”
對於師兄獻劍,她雖然覺得有些不太贊成,但現在劍都丟了,還不如送給裴少卿呢,只想儘快把找回來。
“好膽!竟敢搶我的東西!”裴少卿臉色一寒,看向葉羽,“可還記得那羣人有什麼特徵?一共有幾人?”
雖然沒見過那柄劍。
但公孫逸敢作爲禮物送給他。
可想而知一定是一柄上等寶劍。
可卻被人搶了!真是豈有此理!
從來只有他搶別人!
“回公子,一共七人,爲首的是個年輕公子,穿赤色錦衣,頭戴金色發冠,另外六人皆是黑衣。”葉羽強撐着站起來,扶着椅子沉聲回答道。
裴少卿剛準備讓葉寒霜去給陳忠義傳話全城搜查,一名家丁就手持一份拜帖匆匆前來彙報,“老爺,門外有一人自稱是蜀王世子前來拜訪。”
“蜀王世子?”裴少卿聞言頓時眉頭一挑,沒想過此人會主動找上門。
緩緩吐出口氣說道:“有請。”
“是!”家丁低着頭轉身離去。
片刻之後,家丁又去而復返。
他身後跟着一羣人,爲首青年手持摺扇,腰胯長劍,當真風度翩翩。
“是他!是他!就是他!”葉羽情緒激動的指着爲首的錦衣公子,咬牙切齒的說道:“就是他搶走了墨曇!”
同一時間,剛剛邁進正廳的蜀王世子也看見了有過一面之緣的葉羽。
而裴少卿則看向其腰間的長劍。
那是他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