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容問過自己,若是沒有遇見蕭元啓,沒有被那一紙詔書選入東宮,自己會不會有另一番人生。
不入宮,她便會在沈府裡候着,候着有沈世言來安排她的人生。那麼,眼前的男子極爲可能成爲她的良人。
可是世間沒有如果。
“思容,我想問你,若是你不曾進宮,那麼,你會選我嗎?”蕭元豐似乎看出了沈思容的無奈,他問道。這是他最後想聽的一個答案了。
沈思容沒有先前的利落,而是猶豫了幾分:“我也曾想過人生有無數的如果,可是這些答案總歸是沒有意義的。”
“我想知道。”
蕭元豐滿是期待,沈思容想說,如果沒有這一切,也許,是會的。可是她現在沒有身份和立場說什麼,給他殘留一絲的希望都是錯的。
“如果可以,我不願嫁入皇家。”看着蕭元豐那滿是憂鬱的眼神,沈思容側過身淺笑着回答着。
到了嘴邊的拒絕,她依舊說不出口,不爲別的,只是不願傷害到他。畢竟,今日之事於情於理都是她虧欠了蕭元豐的。
蕭元豐也知道沈思容是拒絕的態度,可是不忍說出狠心的話來。於是也就不再執着的問了。該說的話已然明瞭,蕭元豐便告辭離開了。
望着窗外淡然下去的身影,沈思容悠然一嘆。
“怎麼?捨不得了?”
“啊……”沈思容不曾想過房間裡還有人,當即大叫出聲。
肩膀一痛,沈思容被扳過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身後無聲無響的站了一個人。受到驚嚇,沈思容的慌張無措實屬正常,可在這個來人看來卻是足夠讓他惱怒異常了。
“怎麼?孤就這麼可怕?”蕭元啓眼中黑得看不出底色,但是越是平靜,沈思容也就越能感覺到他的怒氣。
“娘娘……”
“夫人。”
門外響起寫意和寒夜的焦急聲音,一道破空的響聲在喊叫聲未落之時便劈開了廂房的門,一身戾氣的寒夜凌厲的看着沈思容相對的人,在反應過來是蕭元啓時已經來不及收回劍勢了。
蕭元啓身形不動,揮手輕彈出一枚銅錢,銅錢順着蕭元啓使出的力道,對上了寒夜的劍氣。寒夜一面收着劍勢,一面捱上了這枚銅錢。那銅錢與劍身相撞,竟然生生將劍割裂成了兩段。
沈思容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只知道蕭元啓會武,卻從不知竟然高深至此。
“屬下冒犯了。”寒夜執着斷劍單膝跪下。
“出去。”蕭元啓臨空排出一掌,將寒夜“送”出門外,廂房的門也被合上。透過蕭元啓的頸側,穿過門間的縫隙,沈思容能看見寒夜緩慢的爬了起來。
風起,衣訣紛飛,羅衫朦朧的飄起。她驚魂安然下來,眼眸被蕭元啓目光牢牢的吸附住,四目相對下,沈思容翩然一笑。
“你若是一直在,就不該生我的氣。”沈思容低聲說道。
蕭元啓的怒火登時弱了幾分,他的確來得很早,早到剛剛來得及聽清楚沈思容的那一句話。
耳旁好似還在迴盪着沈思容輕柔而婉約的聲音,她是那麼的堅定的說着:“是,吾心中只願得此一人心,白首而不相離。”
眼眸中戾氣弱了下來,蕭元啓走近她。
他早就得知了她派寫意去南宮門問的問題,好一個安國寺的桃花,雖然心中有疑但是無從下手,只好作罷。心中一念而過,將今日的奏章提前一晚收起來,熬了一整夜批閱完了,只因爲想着陪她拜拜她的孃親。
一路飛騎趕來,卻沒有在長明燈前看見她的倩影,稍後他才知道她進了廂房休息。蕭元啓默默地尋來,這廂房裡倒是驚喜不小,沒曾想到,沈思容的房間裡還另有他人,而此人更不該是蕭元豐。
忍住了當即發怒的情緒,他屏住氣息躲在廂房的櫃中,一面暗裡怒罵着在櫃子外說話的二人,一面責怪着本該守在沈思容身邊的寒夜。是以剛剛蕭元啓將寒夜打了出去時用了近乎三成的功力。
“孤難劍眉道不該生氣?”蕭元啓入鬢,勾勒出清朗的眉目。
沈思容聽出他話裡的怒氣淡去,便只是笑笑,不再多言。蕭元啓鬆開抿着的脣,俊美的臉上變得溫和。他拉着沈思容坐下,自己起身關上了窗子。
“你爲什麼知道他會來?”蕭元啓問道。
沈思容從蕭元啓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低下了眉眼:“你不是知道嗎?那還問什麼?非得讓我說出來纔好麼……”
“我知道的只是他會衝着你來,可是跟安國寺的桃花有何關係?”
“去年我和他便是初遇在這個時節的,所以我才以桃花之名相約。”沈思容也不避諱,直言相告。
蕭元啓半眯着眼,那條窄窄的眸線中看不清光亮:“你倒是聰慧過人啊,知道南宮門有他的人,所以讓你的人去南宮門問,刻意將話傳給他。”
“呵,想必現在,他已經明白了,我約他來的目的不善。”沈思容難免會不安,她從始至終就是無心傷害蕭元豐的,可是今日之舉,不得不爲。
“可是不知道他何時能明白太子妃的一番苦心呢?”蕭元啓不似蕭元豐那樣的意氣用事,他很清楚,沈思容此舉是幾得的。不但爲他解了圍,而且打消了蕭元豐的想法,自己屆時也會放他一馬,不至於趕盡殺絕。
沈思容見蕭元啓對這些看得通透也不變色,很是淡然。
“殿下爲何會來?”沈思容移開話題,她並不想和蕭元啓在這件事上多言,若是再說下去,要麼蕭元啓是感謝她此舉爲他解除了暗裡的危機,要麼就是妒惱於她給蕭元豐做出的打算。
蕭元啓勾起沈思容的下巴,她的眼告訴他什麼。
在沈思容看來,他前來安國寺是因爲自己發現了她的舉動,由此心生懷疑所以跟來的。蕭元啓也不願去解釋自己前來的本意,更不願讓她知道,自己爲了她竟然一夜不曾閤眼。
“若是我不曾來,那怎麼能聽見太子妃的真情話語呢?”
“你告訴孤,你所說的願得一人心,可是我的心?白首不離可是你的承諾?”
蕭元啓逼人的問話讓沈思容心中大亂,方纔她卻已經是忘記了,蕭元啓在此處看見了蕭元豐又怎麼會聽漏了這一句。
淡然在此時化作了柔情,桃花一般的紅暈層層在沈思容的臉上延伸開來,由濃變淡的奪人之色將白皙的臉頰裝扮得嬌美不已。
“無論,他是何人,身於何位,此心不變。”蕭元啓見了那桃花的光華,笑意不加掩飾的透了出來,他將沈思容所說的一語一字不差的複述出來。
“殿下,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宮吧。”
沈思容被眼前這個與以往大相徑庭的蕭元啓弄得慌張,只好提出回宮的打算。但蕭元啓可沒打算這麼放過她。
“太子妃還不曾回答孤,此話可是你真心所言,抑或,抑或只是對付璃王的一時權宜之計?”捧起沈思容的臉,蕭元啓下定決心得此答案。
“我從不知什麼是權宜之計,古人云:言由心生。所說之話不真便是騙人害己,我自是不屑所爲。”
一番看似無關的答話將沈思容的心境澄明開來,蕭元啓會心的笑了笑,脣邊淺淺的印下一個漩渦,他低下頭挨近沈思容的臉,鼻尖的摩挲讓沈思容手臂上一陣戰慄感。蕭元啓輕柔的銜住沈思容的上脣,將重重的鼻息落在了她的臉上。
一股由心底的力量讓沈思容閉上了眼,溫順的靠在蕭元啓的臂彎間。任由他的脣舌在自己口裡捲起浪潮滾滾。
很久,蕭元啓才鬆開她,憐愛的在沈思容脣上啄了一口便站起了身。
“少爺,夫人,時辰不早了。該回了。”寒夜冷着嗓子在門外提醒道。頓時,剛剛那迤邐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不曾存在過。
蕭元啓扶着尚軟着腿的沈思容站起身,細細的整理好她的衣襟,小心的弓下身子將她裙襬便的褶皺理平。沈思容心裡生出了一道漩渦,在被填滿的中間是空蕩蕩的憂慮。蕭元啓今日這般待她,是一時之興,還是心中其實有她幾分地位呢?
像是看出了沈思容的顧慮,蕭元啓張開雙臂,揚起下顎處:“怎麼,你不跟我整理整理衣裳嗎?民間不是有句話叫做‘相敬如賓’?”
“殿下是想了解民間風俗不成?”沈思容啞然,蕭元啓這個理由真可謂是聞所未聞。
蕭元啓背過身去,不再理會沈思容的話。她也只好在他身後理好腰間的玉帶和髮髻。出廂房時,蕭元啓自然的握緊了沈思容的柔荑。
寒夜在看見二人緊緊握着的手時,眼中不自然的一暗。寫意則是戰戰兢兢的站到沈思容的身後,不敢出一口大氣。
“現在下山嗎?”沈思容看着蕭元啓在寺院裡四處張望着,像是在尋找什麼一樣。
“不,我要去給你孃親上一炷香,然後去抽一支籤,看看我是否爲那‘龍鳳和鳴’之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