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人。不論是擔心他成爲自己的敵人最先攻擊的目標,也因爲自己也會成爲傷害他的人。他想,如果自己還有一點良心的,就應該早點離開他,這樣的話,到時候他至少不會那麼難過。
這是,惡毒的僞善。林安然知道的。不管是走得早還是走得晚,他的背叛和傷害對林安夏都是毀滅性的打擊。只不過,他早點走,那些人說不定下手的時候會輕一點。
但是,這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而且,早點離開,對他自己也好。所以,之後發生的一切,都不是所謂的註定,只是他希望如此而已。
“然,你怎麼了?”林安夏扯了扯他的衣袖,見他回過神來,繼續道:“然不能說嗎?我還不知道然的事情呢,唔……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爲什麼想要知道?”又是誰讓他說這種話的?林安夏本人是絕對不會想起問他關於自己的事情的。
“唔……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起,我對然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所以,我想要知道。”
“爲什麼想知道?”果然是誰對他說了什麼。但是看他的樣子,根本就不清楚他爲什麼有這個念頭想法。是催眠……嗎?以前就聽說過有這種秘法,會給人暗示,讓對方按自己說的做,但對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做。
“爲什麼?”林安夏偏頭,一臉純真無邪,“想知道。”
“是嗎?但是,我的事……我不是對你說過嗎?”
林安夏搖搖頭,道:“沒有哦,你只對我說過,你叫做林安然,排行第三。除此之外,你什麼都沒對我說過。”
林安然也學着他,搖搖頭又偏着頭,道:“是嗎……原來如此。那麼,你想知道什麼?”
“想知道什麼?唔,我什麼都想知道。關於然的事情,所有的事情。”
林安然一怔,微微一笑,淡淡道:“所有事情都想要知道啊……那這樣吧,先從父母說起吧。”稍頓,“我的父親阿……呵呵,他是個冷漠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他只對對自己有利有用的人好,從不會施捨一點感情給無用的人,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親人。”
“商人?有利有用?”
“是啊……他就是那樣的人,”林安然知道林安夏是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沒有心情對他解釋。“至於我母親……嘿嘿,已經殞了。”
“殞……?什麼意思?”
“就是死掉的意思。”林安然笑着道:“據說,她在出生後不久,就死了。所以,我從來沒見過她,不過,她的畫像倒是不少。”頓聲,“我聽以前服侍母親的人說,她是一個溫柔嫺淑、德才兼備的美麗女人。只可惜,紅顏薄命,郎君薄倖。……哦,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這個意思就是說,漂亮的女人本就短命,遇上一個薄情的男人,就更加命短。”
“然……?”
“其實我的事情,沒有多少好說的。枯燥、平淡得乏味。”是啊,平淡得乏味,
除了死亡,就是殺戮……其實,真的沒什麼好說的。
林安夏沮喪着小臉,道:“然,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什麼?林安夏完全不知道,但是下意識的就去道歉。
“傻瓜……真是個傻瓜啊。”林安然摸着他的頭,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變成了喃喃自語。隨即,見他盯着自己,輕聲一笑,“沒關係的,我不會難過,所以,你不要道歉。”是啊,不會難過。有心的人,纔會難過的。而他,是沒有心的人。
“不……會傷心?”
“是阿!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總是記得這些事情呢?有句話說,時間會消磨一切。過去不論什麼,悲傷的、痛苦的、幸福的、快樂的……都會慢慢的被時間磨滅。而且,現在我過得很好。又爲什麼要爲了過去的事情而難過悲傷呢?你說是吧?”
林安夏看着他,認真的想了好一會兒後,道:“嗯,是呢。”雖然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下意識的覺得,這是對的。
不論什麼,都會被忘記的。
就如同,他一直討厭的那種感覺。那種好像要就這麼活活死在這個世界的感覺。
“呵……別瞎想了。快去洗手吧,等下就要吃飯吧了!今天唸了一天的書了,還不餓嗎?”
“嗯嗯,餓。”
“那等下就多吃一點。”林安然起身,“我先去端飯菜。哦……下午我帶個人來看你。”
“人?誰啊?”
“一個……很好的人。夏兒一定會喜歡他的。”
林安夏眨眨眼,隨即露出一個燦爛笑容,“嗯,好!”既然他說自己會喜歡那個人的,那麼自己就一定會喜歡那個人。
林安然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眼中閃過一抹幽深光芒……
孩子,果然是個孩子……
但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人,不就是孩子麼。
孩子的天真無邪所帶來的傷害,往往比那些充滿惡意的傷害,更加讓人絕望與痛苦。留在人心裡的傷痕,也越是深刻。
所以,他討厭孩子。
……
“你說,那孩子會如何?”寂靜無人的後山,白芍藥靠在一棵大樹上,對着天空說。四周空無一人,她彷彿在自言自語。
“很慘。”
眼神微閃,白芍藥苦澀一笑,“你還真是直接啊!你能不能委婉一點?直接很傷人的。”稍頓,“我們……能不能救他呢?”
“你不是在救嗎?”
“你懂我的意思,不要裝傻。”白芍藥有些慍怒。
“……”那個聲音緘默了片刻,須臾後,道:“你來晚了。”
“冥安……”
那個聲音的主人年冥安正躲在茂密的樹叢中。他換了個姿勢,看着倚在樹幹上的人,嘆了口氣,幽聲道:“你來晚了。”
“……我的錯嗎?這算不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救人不成反害了人性命?”
“你想太多了。”年冥安嗤了一聲,“林振
天將林安夏關在那個院子,一關就是十五年之久。照例說,這種如同被打入冷宮、終身不得外出的人,沒有任何用處。但爲什麼林振天還要養着他、暗中看護着他?你不會天真到以爲,是沒有人注意到林安夏或者是沒有人覺得他有威脅性,所以纔對他置之不理的?”
“我……”
“你之前說,不僅僅是你去了那個地方,還有林振天的三兒子。我之前打聽了,這個三公子常年不在家,若非召喚是不會主動回來的。除非是過年。但現在才十一月,離春節還有三個多月,他這麼早回來做什麼?你想不到嗎?”
“林安夏的用處,可能比我們想象中還大。所以,不管是你出不出現,他的命運都被註定了的。聰慧如你,怎麼會看不清楚這一點?還是說,當局者迷?”
白芍藥垂頭,髮絲披散,遮住了大半張臉,令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抽抽嘴角,半響後,喃喃道:“是啊,怎麼會看不清楚呢……明明,明明就是那麼明顯……”
年冥安深深的看着她的側影,從樹上往下看,角度不好,只能看到側面。他總覺得,白芍藥不僅僅是在說林安夏的事情。到底還在表達什麼,他也不他清楚。
“不要想太多,你先回去吧,他們不是說,找你有事情嗎?”
“倒不是什麼大事。”包芍藥淡淡一笑,頭微微上揚,彷彿在看什麼。“這麼急着趕我了?哎,某人曾經還說要陪在我身邊一輩子。我以爲終於有一個人對我不離不棄呢,誰知道還是嫌棄我煩。哎……世事滄桑,人心不古啊。”
年冥安一愣,險些從哪個樹上摔下來。他抹了抹一臉冷汗,心中苦澀如同陳酒一般,雖然味道不怎麼清晰,起韻味卻十分悠遠。
“你……哎,下次不要開這種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知道麼?”
聽到年冥安寵溺而無奈的話語,白芍藥微微勾脣,道:“嗯,我知道了。”稍頓“下午我要去見林安夏。”
“一個人?”如果她是一個人去,是不會告訴他的。因爲,沒這個必要。
“不,和林安然。”
年冥安微微眯眼,“哦,是嗎……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你在感慨什麼?”白芍藥道。
“沒,沒什麼。你打算怎麼辦呢?一見到林安夏,你的謊言就隱瞞不住了。”年冥安道:“屆時,林安然一定會知道,你們二人的認識的。林安夏那個孩子,是決計不可能爲你隱藏什麼的,他也沒有能力。”
“爲什麼要隱藏?你覺得我會相信,林安然一點都不知道我和林安夏的關係嗎?”
“說得也是。那個人心機之深,彷彿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夠看穿他。”
白芍藥聞言一愣,垂下眼眸,幽幽道:“你……還是見過他了。”
“怎麼,不能嗎?”年冥安明知故問。
“裝傻是你現在喜歡的活動嗎?”白芍藥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頓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