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湛中毒了,沒有解藥。
魅影將他揹回去的時候,展顏發現他的左手背上的靜脈血管已經由淡青色變成了深紫,魅影掀起他的衣袖,只見他整條手臂上的血管都泛着駭人的深紫色,手臂中央一個細小的黑點,周圍腫起一片烏黑,詭異無比。
展顏暗暗心驚,這就是方纔那條她連全貌都沒有看清的毒蛇咬的?才這麼一會,竟就這麼嚴重。
魅影亦是面色頓變,目中驚駭:“赤焰蛇?”
展顏見他的神色,不免心中一寒,再看蘇湛的傷勢,那些深色的毒素似乎正在向上蔓延。
“他怎麼樣了?”雖然已從魅影如同死灰般的表情上看出了一絲答案,但展顏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然而一發聲,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是微微顫抖的。
魅影伸手迅速在蘇湛全身點了幾下,那些毒血似乎流動得慢了些。接着他轉向展顏問道:“公主,公子可是被一條細不過筷子,長不過三尺,通體赤色的小蛇所咬傷?”
展顏回想起方纔那道如同紅繩般迅速竄過的事物,不確定的點了一下頭,道:“那條蛇的速度很快,我當時沒有怎麼看清,但應該是和你形容的一樣。”
魅影沉重點點頭,低聲道:“那就是了。”他的聲音有些澀然:“公子中了赤焰蛇毒,我雖然封住了他的八大血脈,但也只能稍微緩解毒素的蔓延,卻支撐不了幾天。”
“難道就沒有解藥嗎?”展顏皺眉問道。
魅影神情凝重的搖了搖頭,道:“並非無藥可解,只是,能解此毒的,唯有養蛇之人。”
展顏愕然,養蛇之人?那條蛇她都不知道去哪了,她上哪找養它的人?而且,如果那蛇並非是人養的,而是野生的,自己竄出來咬人的呢,那又該找誰要解藥?
而魅影接下來的話更令展顏爲之驚詫。
“公主,赤焰蛇的出現並非偶然。如果屬下沒有猜錯,是有人故意放出此蛇,那人存了殺心,就必然不會讓我們輕易找到解藥。”
展顏心中微稟,問道:“爲何這麼說?”
魅影解釋道:“公主有所不知,赤焰蛇與普通的蛇有所不同。此蛇極爲稀有,又來自沙漠地帶,性陰,不喜南方潮溼之地,倘若換個環境,只怕活不過半月。今日咬傷公子的蛇我雖未親眼見到,但那蛇能從沙漠來到這溫暖潮溼之地,顯然是有人在精心培育。”
竟然是這樣,展顏心中有些震動,究竟是誰想要治他們於死地?看着此刻面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的蘇湛,她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
“那現在要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看着蘇湛死去吧,況且他還是爲了救她才變現在這樣……
魅影的語氣彷彿也染上了一層灰敗:“公子只有三天時間,這三天,公子體內的毒會漸漸漫布全身,倘若到時還未找到解藥,毒素便會腐蝕心臟,侵入腦內。”
他的聲音頓了頓,但還是艱難的說了下去:“此毒一旦蔓延上他的臉,即便找到解藥,也再無力迴天。”
展顏只覺得全身冰冷,一想到那些深紫色的血脈將要如同毒藤般爬滿他的全身,便彷彿如置冰窖。
過了許久,展顏咬了咬嘴脣,穩住心神,對魅影道:“不管怎麼樣,你先去調查此事,查出到底是誰養的蛇。”
魅影走出很久,展顏彷彿還沉浸在迷茫的思緒中,直到她感覺全身都站得麻木,卻還是捨不得動一下,只是一雙目光如死水般靜靜望着蘇湛。
爲什麼會這樣呢?
展顏又不禁回想起他那句“小心”,他當時應該是知道有多危險的吧,那又爲什麼要捨命救她呢?
他懷抱着她只是一瞬間,感覺卻彷彿還未退去,只是溫度已經消散。
平時他總是無所不知,那他是否想過會像現在這樣,倘若找不到解藥,他將會被這些醜陋的毒藤侵襲全身,漫布臉容,甚至從心臟開始漸漸腐爛……
要怎麼樣才能找到解藥讓他醒來呢?
展顏望着蘇湛,他深沉如墨的眼睛已經閉上,長長的睫毛斂着,彷彿只是安詳的睡了過去,面容是那樣的恬靜。然而他白玉般的臉容卻再也沒有了平日的生機,彷彿化作了隨時會消融的冰雪。她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拂去他臉上髮絲。
展顏並沒有從心底感到有多悲傷,只是覺得心臟彷彿被什麼細小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當刺進入心臟時,卻再也拔不出來,彷彿與血肉融爲了一體,無處覓跡,並沒有多麼的疼痛,卻總覺得難受。
時間就在展顏的靜靜凝視中一分分過去,直到夜已過半,她才微微擡起眼眸,望了眼一旁閃動的燭火,才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知道在找到解藥前他是不會再醒過來了,就算她一直這麼看着他,只怕最後也不過將他守成一具屍體。展顏慢慢站起身來,喚來小廝照看,自己慢慢走回住處,她必須養精蓄銳,才能想辦法救蘇湛。
秦府。
秦晚風一反常態,不顧諸多衛兵的勸阻攔擋,怒意沖沖的闖入主屋,“砰”的一聲推開門。
在看見屋內正悠然作着字畫的中年男子時,所有的吵鬧立馬噤了聲,門口的守衛對着裡面唯唯諾諾道:“老爺,我,我們和少爺說過了,可是我們都攔不住他……”說着,便低下了頭不敢再聲張。心中卻在暗暗到,這對父子也真難伺候,每次鬧彆扭都要害得他們受罰。
秦晚風看也不看一眼身旁的守衛,只對着屋正中,案几前的中年男子喊道:“父親,我有話要和你說。”
秦正君落完最後一筆,放下手中的筆,卻是拿起了自己剛完成的傑作一邊欣賞起來,口中道:“進來吧。”
門外的守衛微微鬆了口氣,自動退下,並自覺帶上門。秦晚風快步來到秦正君身前,火藥味十足道:“你竟然對公主下了手?
”
秦正君還在欣賞着手中的傑作,口中不急不慌道:“我說你今天怎麼肯主動來找我了,原來是因爲這件事。平時可沒見你這麼緊張過,看來我這次沒白費心機啊。”
秦晚風脫口怒道:“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秦正君放下手中的字畫,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的兒子道:“我還不是爲了你!”
秦晚風同樣逼視着對方,不置可否的冷笑道:“爲了我?爲了我你就去害人,你這根本就是爲了你自己的野心!”
“放肆!”似乎被自己的兒子觸動了怒火,秦正君冷然喝道,“有你這麼對着自己爹說話的嗎?”
“那你又何曾把我當過兒子?”秦晚風反譏道。
秦正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他嘆聲道:“若不是因爲你是我兒子,我又何苦培育你這麼多年,可惜,我教你的,你竟一點都沒學到,整天只會舞弄些琴棋書畫,真不像我這個當爹的。”
秦晚風冷哼一聲,繼續諷刺道:“難道要像你一樣野心勃勃,整日算計着害人性命?”
秦正君似要發怒,最終還是憋了回去,忽而笑道:“恐怕現在就算你不想和我一樣也不行了,因爲我已經替你做了選擇。”
“什麼?”秦晚風不解,卻隱約從他老謀深算的眼眸看出了一絲不詳的氣息。
秦正君瞥了他一眼,道:“你以爲你今日在宮中爲什麼會這麼碰巧遇上長公主,那都是我精心安排的。”
秦晚風皺了皺眉,不明他意。
秦正君繼續道:“你今日出門之時,我在你身上下了引魂香,你見到公主的時候,正是此香傳散的最佳時辰,經過我調教的赤焰蛇聞此香襲人,晚上公主駙馬居於一室,你說,他們兩個此刻是不是都該中毒了?”
秦晚風心中一驚,竟是顧不得平日的儀態風度,指着自己的父親罵道:“你,你真卑鄙!”
秦正君卻是笑了起來,彷彿對於自己兒子此刻的神情表現頗爲滿意,他從袖從掏出一個晶瑩的綠瓷瓶,對他道:“解藥只有一份,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秦晚風只是望着他,竟沒有勇氣去伸手拿那解藥。
秦正君似乎並不着急,只是將解藥放在案桌上,口中淡淡道:“長公主對陛下的影響頗打,當初她與駙馬未完婚之時,我讓你去接近她,你卻不肯,如今,這可是你自找的。”
他嘆了口氣,暗道自己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沒出息的兒子。繼續道:“如今我只能讓蘇湛死了,你只有利用這瓶解藥,設法與公主成親,那麼秦家就可以掌握朝廷了,否則。”最後一句他擡高了音量,變得冷然“後果你是知道的。”
秦晚風不記得秦正君都對他說了什麼,只是當夜漸深,燭火將要燃燼時,他彷彿才從噩夢中回過神來,緩緩伸手將解藥緊緊握入手心,彷彿有千斤重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