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 借了輕衣侯的手,連家一事,總算有了進展。”
蒹葭輕聲道:“有何進展?”
梨花糕遞了一沓紙, 蒹葭接過, 細細地翻閱着。
蒹葭忽然把紙重重地扔到了桌上, 輕聲道:“藺家……真是欺人太甚!”
梨花糕心裡咯噔一下, 她查知此事時, 也頗爲驚愕,誰又想過,在江湖上聲名顯赫的藺家, 竟也會是背後捅人刀子的黑手。
梨花糕道:“樓主,請勿動怒, 您若是亂了手腳, 豈不是趁了那些人的意?”
蒹葭搖了搖頭, 道:“我並未生氣,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些事罷了, 對了,你可查到藺晚屏的蹤跡了?”
梨花糕道:“藺夫人把她藏在常去上香的寺廟裡了,沒想到這藺夫人倒是愛女如命,藺晚屏闖下這滔天的禍事,她竟也甘願替她掩蓋。”
藺夫人的確是一個愛女如命的好母親, 爲了一個女兒的性命甘願眼睜睜瞧着另一個女兒去死。
不過, 按着她孃的性子, 她娘同陸判官早有勾結, 都盼着她死, 這也是說不定的事。
蒹葭用手輕輕地叩着桌子,嘴角有幾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慢慢道:“把藺晚屏劫出來。”
梨花糕道:“劫出來之後呢?”
蒹葭道:“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許人同她說話。”
梨花糕本不明白蒹葭話中的深意,幾番思索方纔明白。
藺晚屏之前假死陷害前樓主,本以爲能將前樓主逼到絕境,誰知清風樓卻依舊屹立不倒,此刻藺晚屏定是坐臥不安。
好好地伺候着並不會讓她心安,反倒會讓她心生更多的驚懼,又不許人同她說話,長此以往,藺晚屏定會如驚弓之鳥一般日日惶恐,這纔是最折磨人心的法子。
畢竟,使人恐懼的事,常常是未知的事物,而非已知的事物。
“許雙刀那頭可有什麼動靜?”
梨花糕道:“屬下安排了人專門盯着盧豆蔻,她似是要動手了。”
蒹葭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即道:“我們只需隔岸觀火便是,不必空惹一身腥。”
“是。”
梨花糕頓了頓,猶疑地道:“屬下有一事不知該不該問……”
“問罷。”
“樓主爲何要查連家之事?”
“你果真想知道麼?”
梨花糕點了點頭。
“因爲我是連家之女。”
梨花糕愕然,雖然樓主姓連,她卻從未將樓主與京城連家聯繫起來過。
樓主竟是連家的後人麼?
但連家的後人不是早死在了被藺家收買的山匪的刀下麼?
蒹葭又笑道:“梨花糕,你可問完了?”
心頭一酸,梨花糕發覺她似乎戳了樓主的傷心事,若樓主果真是京城連家的後人的話,那樓主未免也太苦了一些。
藺家勾結陸判官毀了連家,而這其中,有沒有樓主的孃親藺夫人的手筆,亦是不可知之事。
前樓主便是因藺晚屏的污衊失了性命,而藺夫人在這場針對前樓主的圍剿中,又充當着什麼角色呢?
梨花糕覺着這答案,還是不知曉的好。
梨花糕點了點頭,道:“那屬下這便去安排。”
梨花糕退下後,蒹葭便立在了窗前。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在人流之旁,她卻只覺得孤寂似藤蔓,一叢叢地長在心頭。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蒹葭覺得腿上有幾分麻。
她嘆了一口氣,嘆息如蓮花墜地,卻聽梨花糕推門而入,道:“樓主,範積微來了。”
爲何會是範積微?還嫌她潑給他的污水不夠麼?
不過兵來將擋,他若是執意送死,她自然也不會心慈手軟。
“帶他進來罷。”
梨花糕很快便引着範積微走了進來,範積微一身白衣,卻在純正的白中,顯出幾分憔悴來。
“梨花糕,你下去罷。”
“是。”
梨花糕出去後,蒹葭便走到範積微身前,笑着道:“怎麼?範公子可是還想嘗一嘗被潑髒水的滋味?”
範積微道:“蒹葭……我是來求娶你的。”
她本以爲範積微會是爲着藺家之事而來,卻未曾想,範積微是爲着娶她而來。
清冷的臉上浮現幾分嘲諷,蒹葭輕聲道:“真是好笑,範公子莫非忘了身上的恥辱是誰給的麼?是嫌蒹葭給的不夠嗎?不過,比起萬箭穿心的姐姐來,的確是不夠,畢竟你還活着,不是麼?”
範積微一臉慘白,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蒹葭繞着範積微走了一圈,道:“怎麼?沒想到我會知曉姐姐是如何死的罷,範積微,你做下的那些事,都有人看着呢。”
範積微神情痛苦地道:“是我對不起你姐姐,因此,你如何對我,我都無怨尤。”
蒹葭忍不住拍了拍掌,道:“好一個無怨尤!好一個無怨尤!只盼範公子記住這句話,日後莫要怪蒹葭太心狠。”
範積微臉一白,隨即又鎮定下來,道:“蒹葭,我是想替你姐姐照顧你,你的身子若是不好好調理的話,怕是……”
蒹葭輕輕地撥弄着手上的琉璃珠,道:“原來範公子竟是一片好心,可惜,蒹葭用不上。”
範積微正要說話,蒹葭卻忽然眸光一轉,道:“範積微,連家可是有恩於你?”
雖未曾料到蒹葭會有此問,但範積微還是很快地答道:“自然,連家對積微有再造之恩。”
蒹葭又道:“那若是找出當年害了連家之人,你會如何?”
“自然是爲連家報仇,以慰連將軍在天之靈。”
“那若是有人害了連家的後人呢?”
“若是無妄之災,範某自然會爲其奔走。”
蒹葭露出一個清婉的笑容,看向範積微的眼裡也帶了幾分深意,道:“我記住了。”
範積微還未來得及說話,又聽蒹葭道:“若害了連家後人的人,是範積微你呢?”
範積微一怔,看着蒹葭說不出話來。
良久,範積微才如夢初醒般地道:“你是連家之後?那你姐姐……”
蒹葭笑得嫵媚,替範積微拂去了肩頭的落花,道:“姐姐她,自然也是爹爹的女兒。”
範積微身子一晃,幾乎要往地上倒去。
那日蒼蒼的話又浮在耳邊。
“阿微,你果真要娶她?你可知,她是我的……”
原來那日蒼蒼未盡的話語中竟藏着這般的深意,範積微心頭一痛,若是那日他聽了蒼蒼的這番話,他怎會……
“自幼便有婚約?同你自幼便有婚約的人,是連家的小女兒,不是藺晚屏!她姓藺,不姓連!她和連家哪裡有半點關係?”
“藺夫人……真是可笑……”
往日的一句一句似驚雷劈在身上,他只覺着有人在他的心上踩了一腳又一腳。
他從未想過,連蒼蒼竟然會是恩公的女兒,那藺晚屏便是蒹葭的妹妹,他娶藺晚屏一事,豈不是傷透了蒹葭的心?
而他對當日晚屏的死,也不禁浮出幾分疑惑。
蒹葭冷笑一聲,她自然能猜出範積微是在思索當日藺晚屏之死一事,但她卻懶得再和範積微多作糾纏。
“範積微,我說過這一切,都只是開頭罷了。”
蒹葭說完,便拿着桌上的那一沓紙,走出了清風樓。
見範積微並未追來,蒹葭鬆了一口氣,大步往皇宮前走去。
她要敲登聞鼓,讓藺家與陸判官身敗名裂。
秦國有登聞鼓一說,但凡有百姓敲了登聞鼓,皇帝必定要親自料理此事。
蒹葭到了宮門前,走向登聞鼓,拿出鼓槌,猛地敲了起來。
鼓聲陣陣,她卻彷彿在鼓聲中看見了爹與叔父們皆騎着馬,向她而來。
很快便有侍衛上前道:“來者何人?姓名?籍貫?”
“京城連家,連蒹葭。”
侍衛一愣,隨即領着蒹葭進了皇宮,又穿過重重小徑,到了清輝閣,秦國皇帝秦玉琛處理政務之所。
剛踏進清輝閣,便瞧見一道清瘦的身影,正站在桌前,執筆寫着什麼。
見蒹葭走了進來,他便擱下了手中的筆,轉身打量着蒹葭。
蒹葭恭順地行了禮。
“你爲何而來?”
“爲連家被山匪滅門一事而來,爲連家勇將被人暗害戰死沙場一事而來,爲求公道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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