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青鱗會落幕,其掀起的波瀾卻遠未平息。
高林商會的創立,無異於在高林縣投下一顆驚雷,將各方勢力盡數捲入漩渦。
在黃家、朱家、鍛兵鋪、望遠鏢局的合力推動下,這頭龐然巨物伸出了盤根錯節的觸角。
首當其衝感受到凜冽寒意的,是那些富戶與小家族。
在幾方勢力的聯合擠壓下,多數選擇了妥協依附。
唯有少數背景深厚,或與羅家、韓家等沾親帶故的,尚在勉力支撐。
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很快,打壓的矛頭便轉向了武師們創辦的武院和武館。
城中原本僱傭護衛、武師、陪練的富戶、商鋪,乃至縣衙一些無關緊要的掛職差事,竟都悄然沒了下文。
理由出奇一致:商會統一調配人手,資源優化,暫無空缺……高林商會利用其掌控的資源,幾乎一舉截斷了武院弟子六成的生計來源。
須知武院不比武館,弟子多出身寒微,本就指望着練出明勁後尋個掛職,賺取銀錢維繫習武之路。
這一手,直擊武院命門。
外城各武院皆是人心惶惶,愁雲慘淡。
劉澤和沈振中也是愁眉不展。
劉院最大的財源就是兩家米行的護衛差事,已被商會指派給另一家武館頂替。
沈院本就人丁單薄,賴以維繫的幾支小商隊護送任務,亦被告知“商會自有安排,不勞費心”。
周院之內,氣氛更是壓抑得令人窒息。
弟子們臉上的茫然與焦慮與日俱增。
沒了掛職,便斷了最重要的財路。
習武耗費巨大,食補、藥補、器械損耗,哪一樣不要銀錢?
家境困窘的弟子滿面愁容,練功也提不起精神。
短短半月,已有弟子選擇離去,其中不乏幾個已練出明勁的好苗子。
這段時日,周良也是滿臉心事,有的時候一整天都不在院內。
前院練功的呼喝聲稀疏了許多,空曠的院落更添了幾分蕭瑟。
“我今天去了城南李記那邊,說…說暫時不需要護院了…”
“聽說驚鴻武館那邊在招人,只要願意加入商會背景的武館……”
陳慶對此並非毫無察覺,但他也無力改變這些。
每日,他依舊雷打不動地練拳。
這段時間的苦修,讓他釣蟾勁進度漲的很快。
【釣蟾勁小成(497/500)】
第三境‘雷音洗髓’,以氣息牽引骨髓震動,發出‘嗡嗡’雷音。
可以洗精伐髓,排除體內雜質。
這對於陳慶的實力來說,可以說是質變。
“到了第三境便可以洗精伐髓,面對石文山這等化勁大成高手,就有把握。”
陳慶心中暗道一聲,隨後拿起布擦拭着木樁的上的雪,準備修煉樁功。
“陳師兄!”
就在這時,白瑞緩緩走了過來。
他前不久才突破至明勁,人也十分機靈,再加上根骨不錯,二次叩關衝擊暗勁也大有希望,算是周院頗有潛力的弟子。
只是此刻他臉上並沒有突破明勁後應有的意氣風發,反而滿臉愁緒和不安。
陳慶問道:“何事?”白瑞猶豫了半晌纔開口,話語裡充滿了迷茫和憂慮:“師兄,我.我突破明勁也快一個月了,可到現在,連個掛職的影子都摸不着。武館裡介紹的幾個地方,都被商會的人頂了。家裡.家裡爲了供我練武,已經借了不少錢,再這樣下去.”
他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陳慶問道:“你是要離開了嗎?”
白瑞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他對周院談不上多深的感情,習武更多是爲了出路。
如今出路被堵死,離開是必然的選擇。
陳慶沒有挽留,也無意苛責,“回鄉也好,另尋出路也罷,自己斟酌清楚再做決定。記住,無論去哪裡,拳腳功夫別落下。”
白瑞眼圈瞬間紅了,隨即重重點了點頭。
陳慶看着他的背影,明白這恐怕不是最後一個。
後院書房,門窗緊閉,厚重的簾子擋住了光線。
周良、劉澤、沈振中三人圍坐在桌子旁,臉色都是帶着幾分凝重。
“周兄。”
沈振中率先開口,沉聲道:“劉師傅和毛師傅都入了商會,我們如何是好?”
劉澤也是看向了周良,眼中帶着一絲詢問。
高林商會這一手釜底抽薪着實狠辣,武院弟子人心浮動,看不到前路的,只會越來越多。
長此以往,武院根基動搖,關門是遲早的事。
“那高林商會,不過是個幌子!”
周良搖了搖頭,“他們整合河運、陸運,根本不是爲了什麼保境安民,暢通商路!他們是在利用這些渠道,大規模運送‘聚血丸’!還有更毒的‘蝕骨膏’!”
“什麼?!”
劉澤猛地起身,臉色煞白。
沈振中倒吸一口涼氣,手都有些抖:“老周,消息確鑿?這膽子也太大了!”
“確鑿!”
周良深吸一口氣,道:“上次你們和我說過此事,我便暗中聯絡了舊日跑漕運的好友,還有藥堂的故人。商會成立後,幾批打着商會旗號的藥材和漁獲裡,都夾帶了私貨!接收方是黃家的‘仁合藥行’,還有望遠鏢局,鍛兵鋪,都脫不了干係!他們這是要把整個高林縣綁上他們的賊船!”
“我們要是沾了邊,就是自掘墳墓!待他日東窗事發,我等便是現成的替罪羔羊!”
書房內死寂一片,針落可聞。
劉澤與沈振中額角滲出細密冷汗,呼吸都滯重了幾分。
他們原只憂心商會排擠打壓,未曾想其背後,竟涌動着如此兇險的滔天巨浪。
一旦事發,捲入其中者,必是首當其衝的棄子。
“這哪裡是商會.”
劉澤的聲音帶着劫後餘生般的顫抖,“分明是催命符!”
沈振中連連點頭,臉色發青:“死也不能沾邊。”
周良看着兩位老友驚惶的樣子,低聲道:“我們三家,必須同進同退!互相幫襯,互通消息。”
劉澤和沈振中連忙應下。
三人又壓低聲音商議良久,直到暮色四合,劉、沈二人才帶着滿腹憂思,告辭離去。
書房裡只剩下周良一人,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