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
周良坐在桌旁,食不知味,眉宇間凝着化不開的沉重。
弟子們日漸艱難的處境,就像是一塊石頭。
長此以往絕非良策,總得爲他們、爲這個家,尋一條生路。
妻子李氏輕輕放下碗筷,溫聲道:“吃飯了。”
周良沉默半晌,終是擡起頭,“你上次提的小雨那事。”
他頓了頓,道:“當時……是我考慮不周。”
李氏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你答應了?你不是一直.”
周雨正在吃飯,聽到這,眼眸中浮現一絲疑惑,“娘,什麼事情?”
她敏銳地察覺到父母之間的氛圍。
李氏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小舅在海沙派,前些日子來了信,說如今有門路能打點關係,想讓你過去”
小舅!?
周雨的記憶裡,母親確實常提起這位小舅。
幼時他曾來過高林縣,對她極好,總帶着香甜的糕點。
只是年歲漸長,聯絡便少了。
周良知道妻子想說什麼。
他與那位在海沙派擔任執事的妻舅,因早年一些理念不合和舊事嫌隙,關係早已僵冷多年。
但此刻,爲了女兒的前程,更爲了在這風雨飄搖的高林縣護她周全,他不得不放下那點無謂的堅持與顏面。
“此一時彼一時,高林已成是非之地,風雨欲來。她舅舅雖然但終究是親舅舅,無兒無女,一直很喜歡雨兒。”
周雨聽完,先是驚愕地睜大了眼,隨即難以抑制的欣喜在眸中亮起。
海沙派!
那對她來說,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她努力壓下心頭的雀躍,涌起濃濃的不捨和擔憂:“爹,那您和娘.”
“不用擔心我們。”
周良擺擺手,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你舅舅那裡環境好,也安全。去了要聽舅舅的話,好好做事,莫要任性。家裡的事爹自有安排。”
他看着女兒清麗的面容,心中那個盤旋許久的念頭再次浮現。
他斟酌着開口,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雨兒,你覺得陳慶這孩子怎麼樣?”
在周良看來,陳慶家世清白,知根知底,是自己一手教導的弟子。
而且重情重義,性子沉穩如山,是個值得託付的良人。
若能促成此事,讓陳慶與周雨同赴海沙派,一來彼此有個照應,二來陳慶藉着這層姻親關係入門,也能少走許多彎路。
這幾乎是他能想到的,爲女兒和得意弟子鋪下的最好一條路了。
李氏也是看向了自己女兒,沒有說話。
周雨的心猛地一跳,臉頰瞬間飛起兩朵紅雲,她立刻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讓她措手不及,羞澀之餘,心底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抗拒。
她腦海中飛快閃過陳慶的身影,沉默、堅韌、如山嶽般可靠。
高中武科,而且在青鱗會上擊敗了曲耀輝這等化勁高手。
他是可靠的師弟,是值得信賴的同門。
可是周雨捫心自問,除了同門之誼外,似乎.並沒有那種心跳加速、面紅耳赤的感覺?
哪個少男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她理想伴侶是那種光芒萬丈,豪情蓋世的英雄人物
“我只是隨便說說。”
周良心中暗歎一聲,有些遺憾,不過他也知道,感情的事向來不能勉強,強扭的瓜不甜。
翌日,周院。
周雨從後院走出,父親昨夜的話仍在心頭縈繞不去。
目光無意間掃過演武場,正見陳慶在指點一名弟子修正樁功姿勢。
他身形沉穩,指點間透着專注。
周雨心中卻莫名泛起一絲異樣。
陳慶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停下動作,轉身望來,目光平靜如水:“周師姐,有事嗎?”
周雨慌忙移開視線,語氣帶着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慌亂:“沒…沒什麼!爹讓你和孫師兄去書房。”
說完,幾乎是逃也似地轉身帶路,步履比平時快了幾分。
陳慶看着周雨略顯倉促的背影,不明所以,但也沒深究,叫上正在一旁整理器械的孫順,一同來到了後院。
“師父!”
“師父!”
陳慶與孫順踏入屋內,齊齊抱拳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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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良看着眼前最倚重的兩個弟子,開門見山道:“高林這潭水,越來越渾,也越來越險了。商會勢大,打壓只會更烈,周院前途難料。我在雙葉縣四海鏢局的老兄弟戴世通,如今是總鏢頭。他那裡缺人手,尤其缺有真本事、靠得住的人。孫順,陳慶,四海鏢局路子正,戴總鏢頭爲人仗義。你們.可願過去?好歹有條安穩的生路。”
孫順聞言,身體一震,臉上瞬間爬滿了掙扎。
他此前郭記資助,鍛兵鋪掛職,手上銀錢還算闊綽。
但是自從高林商會開始施壓後,資助和掛職都沒了,現如今所有的藥補都需要自身購買。
他心知肚明,化勁之境於他已是渺茫。
如今一份穩定的俸祿,對他和家中老小而言,無異於救命稻草。
孫順重重抱拳,聲音帶着感激與濃濃的愧疚:“師父,弟子願去!謝師父爲弟子謀這條生路!”
去鏢局做個管事,押運尋常貨物,是他目前能抓住的最好前程。
周良點點頭,目光轉向了陳慶,帶着詢問。
陳慶擡起頭,對着周良抱拳,“師父厚恩,弟子銘記於心。只是此事關乎前程,弟子尚需考慮幾日。”
他沒有直接拒絕,留了餘地。
離開高林縣,前往陌生的雙葉縣四海鏢局?
陳慶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雙葉縣或許安穩,但終究是鏢行,學不到他夢寐以求的內練法門。
想要學到內練法門,還是要去宗門。
而且釣蟾勁很快就能到達第三境,當務之急還是抓住契機,先提升自身實力再說。
時間,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此事確實需要好生斟酌。”
周良緩緩點頭,隨後他又叮囑了幾句瑣碎事宜,便揮了揮手,示意二人可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