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阿蘇爾使團到訪的第一站,正是心心念唸的克拉卡隆德造船廠。
作爲杜魯奇海上霸權的基石,這座龐大的造船中心一直籠罩在神秘的陰影之中。阿蘇爾們只知道,杜魯奇的艦隊誕生於此,但卻對其真實面貌一無所知。
幾十年前,一批阿蘇爾曾有幸親眼目睹克拉卡隆德的造船廠,但那不過是驚鴻一瞥,而且他們所見之景,與今日之克拉卡隆德,已不可同日而語。那時,達克烏斯剛剛從埃爾辛·阿爾文返回露絲契亞大陸不久,納迦羅斯尚處於舊時代的尾聲,彼時的造船業仍依賴殘酷的勞務派遣制度。
而且那批人,除了那對兄弟全被摟了,就連來的船也被送走了。如今,弟弟成爲了杜魯奇的恐懼領主,而獨自返回奧蘇安的哥哥,則對此事諱莫如深,緘口不言。
另外,在德魯希爾語中,卡隆德是港口、貿易、財富的意思,克拉卡隆德、卡爾·卡隆德。
在矮人的卡扎利德語中,卡拉克是要塞、堅固的意思;而在精靈的艾爾薩林語中,塔爾是尖塔的意思,象徵着高聳、堅固和神聖的地位,帶塔爾前綴的地方通常是重要地點。
貝爾在艾爾薩林語中通常作爲名字的前綴使用,用於表示尊貴、權威。有貝爾前綴的必然是高等貴族,第二代鳳凰王貝爾-夏納(巴爾夏納)、冒險家貝爾-撒留斯、第七任鳳凰王貝爾-克哈迪斯、第十任鳳凰王貝爾-哈索爾、使團中的貝爾-塔尼婭、貝爾-艾霍爾,皆是。
現在,克拉卡隆德的造船廠以紅毒河爲界,分爲北部軍艦造船廠與南部商船造船廠。
北部區域是克拉卡隆德的軍事心臟,這裡的一切都在爲戰爭而生。整個造船廠都被高大厚重的城牆所包圍,密佈着崗哨、魔法警戒陣列與巡邏隊。這裡生產最鋒利的海上利刃,它們的存在,昭示着杜魯奇對於海洋的野心。
阿蘇爾使團步入造船廠的那一刻,他們的神情變成了難以掩飾的震驚,甚至可以說是發自靈魂的顫慄,在這裡,他們親眼見證了杜魯奇工業奇蹟。
造船業的黑暗奇蹟,工業的恐怖效率。
他們此前曾從貝爾-艾霍爾與費納芬口中聽聞過杜魯奇恐怖的高速組裝流水線工藝,試着分析納迦羅斯的工業能力,但當他們真正置身其中,才深刻體會到那些文字的貧乏與蒼白——貝爾-艾霍爾和費納芬的修辭學,恐怕還遠不足以描繪出眼前這一幕的千分之一!
巨大的造船廠猶如一個龐然大物的心臟,船塢鱗次櫛比,起重機、龍門吊移動着,鏈條與滑輪的咆哮聲震耳欲聾,各個組件被精準地安裝到各自的位置,每一艘戰艦的維護,都彷彿是按照某種不可見的秩序迅速拼裝而成。
這裡的效率,已經遠遠超出了阿蘇爾的認知,他們甚至無法理解杜魯奇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原本,杜魯奇的造船廠依賴於殘酷的勞務派遣制,勞務派遣們在鞭打之下日復一日地勞作,直到被拖垮、拋棄,最終屍骨無存。
然而,這種制度已經成爲歷史,它被徹底抹去,消失在杜魯奇的造船史之中。
如今,取而代之的是杜魯奇工人。
成千上萬名杜魯奇工人有序的穿梭其間,他們不再是被壓榨的勞務派遣,而是有技能、有文化、有待遇的專業技師。
人力成本上升了,但達克烏斯對此毫不在意,因爲傳承、技能比金錢更加重要。
這些工人掌握着精靈最精湛的造船工藝,他們的技藝早已超越了奴隸勞動所能達到的極限,他們能夠精準地調整每一寸桅杆與船帆,使其在狂風暴雨中保持最佳航行狀態。他們不僅建造戰艦,還定期維護與升級,使杜魯奇的艦隊始終保持巔峰戰鬥力。
當使團踏入造船廠時,正值一場大規模的維護作業。
船塢中,身穿工服的杜魯奇工人們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維護工作,他們熟練地攀爬在戰艦之上,使用各種工具和機械,進行拆解、檢查,修復每一個關鍵部件。
至於建造方面嘛……
克拉卡隆德造船廠的造船工作已經停滯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這並非是因爲缺乏足夠的鋼材,更不是因爲可用木料的枯竭,而是因爲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理由——產能過剩。
單純意義上的供需失衡讓這座造船廠陷入了沉寂。
有一段時間,克拉卡隆德的港口幾乎被停泊的戰艦擠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艦體層層迭迭地陳列着,如同一片不見盡頭的鋼鐵森林。
由於生鏽和港口容積等原因,它們最終被妥善封存於各個黑色方舟腹部的幹船塢中,靜靜等待着未來可能的啓用。
而那些曾經在海上馳騁、爲納迦羅斯立下赫赫戰功的木質戰艦,則被果斷拆解,服務利用,騰出空間,以適應日新月異的戰爭形態。
當然,其中一些極具歷史價值的艦船仍被精心保存下來,它們如今靜靜地停靠在各個重要城市的港口之中,作爲海上軍事博物館的展品,供社會實踐的孩童們參觀,以此瞭解自己祖先在洶涌海洋上的輝煌過往。
雖然戰艦的生產暫時停止了,但新的計劃已經啓動。
在達克烏斯最初造訪信天翁級戰艦時,他曾對杜魯奇造船技術提出過許多構想,但如今,隨着時間的流逝與技術的進步,當年的想法已顯得有些過時。取而代之的,是更爲狂野、更具顛覆性的造船計劃——一次性消耗品,特種駁船的批量生產,反正現在的納迦羅斯不缺鋼鐵,更不缺技術。
新型艦船的製造,讓阿蘇爾們的震驚程度進一步升級。
這並不是一艘戰艦,而是一種專門爲特殊作戰需求而設計的一次性海上平臺。
艦體長達一百二十米,其船頭設有一個巨大的懸索,專門用於固定從船腹伸出的四段橋樑,每段橋樑的長度高達五十米,可以自由伸縮。
船體兩側則聳立着兩個巨型升降支柱,也就是助鋤,能夠在海上保持穩定,使整艘駁船即便在波濤洶涌的大洋上依舊堅如磐石。此外,船舷兩側特意設計了與信天翁級對接的接口,以便進行快速裝卸。
而最令人咋舌的,莫過於其船尾的DIY開放平臺,這一設計爲戰術部署提供了極大的靈活性,意味着這艘駁船可以根據不同任務需求進行拼裝,適應各種複雜登陸環境。
當阿蘇爾們看到這一切時,他們的表情已經徹底凝固了。他們的震驚,並不僅僅是因爲這種艦船的奇特設計,而是因爲它所帶來的戰爭模式的徹底改變。
在傳統的登陸戰中,阿蘇爾們慣用的是灘頭強攻戰術,依靠海衛強行登陸,在血戰中奪取立足點,進而向內陸推進。這種戰術雖然有效,但也意味着慘烈的傷亡,每一次登陸戰幾乎都伴隨着巨大的代價。
然而,杜魯奇的這款特種駁船,徹底顛覆了這一切——它甚至能夠繞開海灘,只需調整駁船前方的伸縮橋高度,就可以在各種極端環境下展開登陸行動,不管是陡峭的懸崖,還是崎嶇的丘陵,它都能找到合適的方式進行部署。
這一點,纔是阿蘇爾們最無法接受的事實。
他們終於明白了,杜魯奇的戰爭思維,早已超越了他們的時代。這不僅僅是軍事技術的領先,而是一種從思維模式到戰術體系的徹底顛覆。
然而,阿蘇爾們還是理解出現了某種偏差,特種駁船是用來登陸的,但不是用來登陸的,特種駁船真正邪門的地方是船尾的開放平臺,不過達克烏斯並未對此多做解釋。
在達克烏斯看來,這東西比諾曼底戰役中的桑樹港還要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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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北部造船廠代表着杜魯奇無窮無盡的戰爭意志,那麼南部的商船造船廠,則象徵着納迦羅斯日益擴張的經濟觸角。
戰爭不僅僅是兵鋒相見,更是資源的調配、經濟的博弈、補給線的穩定與擴張。任何一個強盛的帝國,若只知揮舞戰刃而忽視經濟建設,最終都難逃崩潰的命運。
而如今的納迦羅斯,正面臨着一個前所未有的困境——資源的極限。
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納迦羅斯的發展已經走到了一個循環往復的臨界點,人口的增長導致資源的消耗加劇,而爲了維持龐大的人口,更多的資源便成爲了不可或缺的剛需。
這種狀況,即便是精於種田的達克烏斯,也很難找到徹底解決的方案。他已經竭盡所能地利用納迦羅斯的一切資源,壓榨土地的最後一分養分。
然而,這仍然不夠。
納迦羅斯,仍然需要更多的資源補給,仍然需要艾希瑞爾不斷地輸血,才能讓這個龐大的機器繼續運轉下去。
正因如此,商船的建造從未停歇,亦不能停歇。
當南北造船廠的參觀結束後,一行人來到南部港口的火車站高點,俯瞰着港口繁忙的作業景象。
這裡已經不再是阿蘇爾印象中那些傳統的港口。
堆積如山的貨物、滿載珍貴商品的商船、碼頭上熙熙攘攘的搬運工人,這些依舊存在,但它們已經不再是港口的主角。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充滿工業化氣息的景象,龐大的信天翁級商船靜靜地停泊在碼頭,巨大的吊車移動着,將一隻只集裝箱從船腹中吊起,精準地放置在等待裝載的火車車廂上。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絲毫拖沓。
集裝箱被穩穩地固定在火車上,工人們迅速上前,檢查固定裝置,確認鎖釦穩妥無誤。隨着一聲長鳴,裝滿集裝箱的火車緩緩啓動,車輪與軌道摩擦發出的沉悶聲響在空氣中迴盪,鋼鐵巨獸般的列車帶着沉甸甸的貨物,緩緩駛入火車站。
在這裡,它並不會停留太久。
調換車頭之後,火車迅速調轉方向,沿着鋪設在土地上的軌道向納迦瑞斯大橋駛去。
這座連接克拉卡隆德南北的大橋,現在是納迦羅斯最爲重要的交通樞紐之一,鋼鐵澆築的橋身橫跨廣闊的紅毒河,讓貨物得以迅速運往北方。
大橋在第三個五年計劃的時候經過改造,變成了兩層,上面走人,下面走車,而位於最上方的凱恩雕像雖然沒有被達克烏斯邦邦打了幾拳,但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艾德雷澤的全身像。
直到火車漸漸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盡頭,阿蘇爾們才終於收回了目光。
沒有人說話,空氣中瀰漫着難以言喻的沉默。
他們面面相覷,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惆悵之色。他們曾以爲自己已經對納迦羅斯的變化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們曾以爲貝爾-艾霍爾和艾薩里昂的情報已經足夠詳盡,可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意識到,他們看到的,遠比情報中描述的更加可怕。
伊塔里斯的目光復雜地望着這一幕,心緒翻涌,他自幼便在納迦羅斯度過了許多年,熟悉這裡的冰冷空氣,也熟悉這裡的嚴酷環境。可當他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時,他卻發現自己已然陌生。
那些在風雪中靜立的古老城牆仍在,但在它們身旁,矗立起了龐大的工廠、車站、起重機、鐵軌和列車。更讓他震驚的是,那些陌生的名詞,吊車、集裝箱、調換車頭、軌道運輸……這些概念,在他的記憶中是不存在的,它們屬於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東西,而如今,卻已經深深植根於納迦羅斯的每一寸土地之中,成爲了這片黑暗大地的新脈搏。
當傍晚的夕陽將最後一抹血紅灑向城市的天際線時,一行人踏入了克拉卡隆德的居住區。原本的納迦隆德監獄變成了納迦羅斯監獄,新式住房在二個五年計劃時,就開始進行全面普及,承載着納迦羅斯新秩序的願景和未來的希望。
當阿蘇爾代表團走進居住區時,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建築風格,那種冷峻肅殺、充滿哥特風格的精靈石塔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高大筆直的公寓樓,外牆上塗抹着各種鮮豔的色彩,有些建築上甚至還繪製了巨大的宣傳畫,主題不乏『團結』、『勞動』、『榮耀』、『忠誠』等等,展現出杜魯奇獨特的意識形態氛圍。
儘管貝爾-艾霍爾早已在之前向他們詳細講述過,但真正置身其中,感受這座城市的規模,他們才真正意識到,納迦羅斯的變革已經達到了遠遠超出他們預想的程度。
在達克烏斯的安排下,一行人蔘觀了兩套大戶型。阿蘇爾們發現即便是普通杜魯奇的住宅,也比他們想象的更加舒適、乾淨,充滿了強烈的秩序感。
進入房間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乾淨而寬敞的客廳,地上鋪設着拋光木質地板,牆面不僅僅是冰冷的石料或單調的塗層,而是帶有浮雕與壁畫,甚至還有抽象的藝術作品,既展現了文化傳承,也體現出了一種全新的審美觀念。
在公寓參觀結束後,達克烏斯繼續引導他們進入社區的公共區域,逐步揭開納迦羅斯現代生活的真實面貌。
他們走入一座精心打造的公共花園,這裡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綠化區域,而是一個精雕細琢的生態景觀。
修剪整齊的樹木沿着鵝卵石小徑排列,中央則是一個噴泉雕塑,水流在柔和的燈光下閃爍着粼粼波光。最令阿蘇爾們驚訝的是,花園內竟然種植着一些特殊培育的夜光植物葉片和花朵在夜色下散發出幽幽的微光,彷彿在空氣中流動的星辰,爲整個環境增添了一種奇異而夢幻的氛圍。
但可惜的是隻能看,站在玻璃罩子外進行觀賞,不過話說回來……
隨後,他們來到了一家酒吧。
這裡的氣氛熱烈而放鬆,木質吧檯後方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類,桌椅排列有序,而最讓他們吃驚的,是杜魯奇們的神態。在他們的印象裡,杜魯奇的社交生活往往充滿陰謀、冷漠與戒備,然而這裡的景象卻完全不同。
杜魯奇們圍坐在一起,手中舉着酒杯,暢談着一天的工作與生活,偶爾還會爆發出爽朗的笑聲。他們的語調平和,卻不失激情,他們的舉止優雅,但眼神中透着某種全新的自信。
儘管阿蘇爾們聽不懂他們討論的內容,但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些杜魯奇不再沉浸於仇恨與陰謀,而是開始真正地享受生活。
商店內,商品琳琅滿目,從基本的食物、菸酒、衣物,到精美的工藝品、書籍、甚至是一些高端奢侈品,一應俱全。
阿蘇爾們看着杜魯奇有條不紊地購物、結賬,偶爾與店員寒暄幾句,沒有爭吵、沒有暴力、沒有偷盜、沒有那種曾經在杜魯奇社會中司空見慣的緊張感。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如同阿蘇爾世界裡的城市一般繁榮,甚至某些方面超越了他們的想象。
期間在路上遇到的杜魯奇不亢不卑,有的會放下手中的東西,脫帽行禮,然後繼續自己的事務;一些休假的軍人則行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後昂首挺胸地走開。
杜魯奇們步伐穩健,眼神明亮,充滿了自信與驕傲,臉上的神色已經不再是過去那種飽受折磨的病態,而是煥發着健康的光澤。
曾經,杜魯奇社會的底層民衆生活在高壓統治之下,他們的身體羸弱、面容蒼白,飽受飢餓與營養不良的折磨。而如今,他們的臉色紅潤,肌肉結實,站姿挺拔,他們的步伐不再拖沓,他們的眼神不再躲閃。
然而,真正讓阿蘇爾們感到最深刻衝擊的,是孩子們的眼神。他們原以爲,杜魯奇的下一代會繼承父輩的仇恨,會對阿蘇爾充滿刻骨的敵意,會用陰冷的目光打量他們。
但他們錯了。
孩子們的眼神是純粹的。
他們的眼中沒有仇恨,而是充滿了好奇與求知的渴望。
他們的笑容明朗而燦爛,沒有隱藏,也沒有扭曲。
他們的童年,顯然與他們的父輩截然不同。
他們沒有經歷過長期的暴力,沒有在戰火中長大,他們的未來,似乎還有無限種可能。
那一刻,阿蘇爾們沉默了,他們意識到,眼前這些孩子——纔是納迦羅斯真正的希望。
他們望着那些嬉鬧的孩子,望着這個煥然一新的城市,內心的震撼難以言喻。
晚上的時候,他們是在社區禮堂吃的,他們的時機剛剛好,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集體婚禮。
禮堂中燈火通明,溫暖的光芒灑在每個人的臉上,整個大廳內洋溢着一股喜悅與祥和的氣息。
五對新人站在舞臺中央,身着隆重的禮服,女方的衣裙上繡着精緻的花紋,男方則身穿黑色軍裝,肩上佩戴着象徵軍銜的肩章。他們的神情既莊重又激動,他們的親朋好友圍繞四周,目光中滿是祝福與欣慰。
達克烏斯取代了原本的司儀,莊嚴地宣讀着誓詞,五對新人齊聲回答,聲音在大廳中迴盪。
隨後,婚禮進入高潮,賓客們紛紛舉杯祝賀,音樂響起,舞蹈開始,整個禮堂變成了一個歡樂的海洋。
阿蘇爾們靜靜地看着這一切,心情複雜至極。
曾幾何時,他們眼中的杜魯奇不過是一羣終日沉溺在陰謀、殺戮、背叛與痛苦中的族羣,杜魯奇社會建立在權謀與鮮血之上。然而如今,一代新的杜魯奇已經在新的秩序下成長,他們不再被恐懼束縛,不再以仇恨爲信仰,他們的世界,正在走向一個截然不同的未來。
在這一刻,他們真正看見了一個嶄新的納迦羅斯,他們踏入了一個他們從未設想過的世界。
杜魯奇,真的變了!
在這一刻,他們理解了,貝爾-艾霍爾爲什麼會執意回來。
晚飯結束後,一行人去了旁邊的劇場。
今天表演的第一個節目是『地獄之災家族的誓言』……
這是一出莊重而神聖的劇目,講述的是一個古老家族的故事,一個歷經千年風雨仍然不曾屈服的家族,一個在黑暗與戰火中以誓言爲血脈、以忠誠爲靈魂的家族。
別管是不是,反正就是這麼宣傳的。
舞臺上,一羣孩子組成了這個家族的成員,他們身着經過簡化的紙殼盔甲與披風,象徵着不同的身份。舞臺中央,一座黑色高臺矗立而起,一名少女緩步登上臺階,她年紀尚幼,然而她的神情卻如同真正的領袖,眼神沉穩而肅穆。
有幸扮演安娜薩拉的她穿着一身黑色長袍,象徵着家族的榮耀與古老的傳統,左手高舉一支尚未點燃的火把,右手則緊握一柄木劍,劍鋒下垂。她的目光緩緩掃視着臺下,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家族子弟們,也正用同樣的目光注視着她。彷彿這不僅僅是一場表演,而是一場傳承信念的儀式。
舞臺的中心,扮演家族子弟的孩子們緊密圍成一個內圈。他們肩並着肩,神情肅穆,手中的木劍交迭在一起,劍刃交匯在少女手中的劍上,彷彿在向她獻上自己的忠誠。
在他們之外,另一圈孩子圍繞着他們站立,手持未點燃的火把與木劍,層層環繞,形成了一個更大的誓言之陣。他們手中的火把尚未燃燒,象徵着誓言尚未兌現,但總有一天火焰終將燃起,信念終將化作現實!
他們的目光熾熱,臉上沒有絲毫玩鬧的神情,儘管他們還只是孩童,但在這一刻,他們的氣質讓人幾乎忘記了他們的年紀。
當一切準備就緒,少女終於開口。她的聲音清亮而堅定,沒有絲毫猶豫與恐懼,每個詞如利刃般刻入每個人的心中。
“無論敵友,遑論正邪……”
緊接着,內圈的孩子們齊聲應和,聲音雖稚嫩,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無論是強權偉力的君王,還是背信棄義的叛徒……”
這一刻,臺下的觀衆屏息凝神,整個禮堂靜得只能聽見孩子們的誓言迴盪在空氣中。
當誓言的最後一詞落下,孩子們將木劍高舉過頭,象徵着他們用生命守護誓言。
那一刻,阿蘇爾們心中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語言描述,他們本以爲,這只是一場普通的表演,可現在,他們才真正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場表演,而是一種精神的展現。
他們看着臺上的孩子們,看着他們嚴肅的神情,聽着他們堅定的誓言,感受到他們眼中毫不動搖的信念。
這是杜魯奇的孩子們,這是他們未來的一代。
他們生於納迦羅斯,他們成長於這片土地,他們接受的教育塑造了他們的意志,而他們的誓言,毫無疑問地展示了一個即將崛起的族羣的信念。
伊塔里斯望着眼前的景象,手指無意識地握緊,他的心中百感交集,在他離開納迦羅斯的這段歲月裡,這裡已經變得完全陌生了。
這些孩子,他們所信奉的理念,他們口中的誓言,他們表演中所展現出的堅定,已經是超越了他的認知。
這還是曾經的納迦羅斯嗎?這給他幹哪來了?
還是說,納迦羅斯早已成爲了一個全新的存在?
當舞臺上的誓言落下,震撼的餘音仍迴盪在禮堂的空氣中,臺下短暫的寂靜之後,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在所有人之中,第一個起身鼓掌的,便是達克烏斯。他毫不吝惜自己的讚賞,掌聲響亮而堅定,臉上帶着難掩的滿足之色。這種滿意並非來自虛榮,並非因爲臺上扮演他的那個孩子看上去英俊挺拔,而是因爲他所見證的,是一場真正的精神傳承。
這不僅僅是一場戲劇表演,而是一種信仰的塑造,是一個族羣的自我認同在最年輕的下一代身上生根發芽的見證。
在達克烏斯看來,杜魯奇的社會發展必須建立在緊密的家庭紐帶、強大的家族制度和整個社會共同的信仰之上。個體的生存依賴於家族,家族的興盛依賴於社會,而社會的強盛又反過來保障了個體的未來。
這種理念,並非一朝一夕形成,而是數代人的積澱和磨礪的結果。
他看到臺上的孩子們用稚嫩的聲音喊出誓言,看到他們以木劍交匯在一起,象徵着彼此的誓約和牽絆,看到他們手握尚未燃燒的火把,寓意着他們將點燃信念之火,照亮整個族羣的前方。
這一刻,他更加確信杜魯奇的未來不會迷失方向。
曾經的統治者、曾經的象徵已然消逝,莫拉絲與赫莉本的死,標誌着一個時代的終結。而納迦羅斯在經歷劇變之後,急需一個新的象徵,一個能夠代表新時代杜魯奇精神的人物。
在納迦羅斯的歷史上,女性從來不是附屬品,她們可以是術士、是戰士、是統治者、是祭司。
而安娜薩拉,正是這一傳奇的縮影與最高典範。
她的一生便是一段傳奇,從最初的波折,到撐起整個家族的榮耀,她不僅僅是一個母親,一個家族的領袖,更是整個杜魯奇社會女性的象徵。
如今,在納迦羅斯的街頭巷尾,在商船的甲板上,在工廠的車間裡,在戰士的軍營中,杜魯奇女性們都在以安娜薩拉爲榮。
她們在心底立下誓言,要成爲安娜薩拉那樣的女性,要像她一樣,從無到有,撐起自己的家族,以大家長的身份,引領家族走向輝煌。
這是杜魯奇女性在新時代的精神宣言,在她們的信念裡,家庭的繁榮不再只是男人的責任,社會的建設不再只是男人的戰場,她們不願做旁觀者,她們要親手塑造屬於自己的未來。
達克烏斯的掌聲持續着,他的目光望向那些正爲表演歡呼的孩子們,也望向了臺下那些觀衆,其中有男人,有女人,有戰士,有工人,有商人,有年長者,也有年幼者。
但所有人的臉上,都帶着同樣的神情,自信、堅定、驕傲。
這便是納迦羅斯的新時代,這便是納迦羅斯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