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吧,”顧怡然面色淡淡,眉眼間透出濃濃的疲倦,“到了如今這地步,我是見得多了,這世上大都是趨炎附勢、踩低捧高的,從來雪中送炭的少。當初他們那樣把阿孃、大哥、三弟還有我趕出平國公府,剝奪了大哥的繼承權,將大哥立爲顧氏的旁支,怎麼沒見宗族裡的人說過什麼?後來要不是外祖母跟阿孃一心算計,讓我嫁給了表哥,成爲了東平郡王府的世子妃,這些年,在顧氏宗族裡下了這麼多的功夫,也才挽回族人對我的一點觀感。”說到這裡,顧怡然冷冷的笑了一下,“本世子妃不是說傻子,那些追捧本世子妃的不過是些破落戶,根本在宗族裡說不上什麼話。你沒有聽見,自從皇上徹查文忠太子、昭惠太子被害一事跟庶人楊氏主導,從前東平郡王府跟她走的緊,想阿孃一個堂堂正正的縣主,又怎麼會成爲平國公府的一個貴妾,父親又是那樣的厭惡阿孃,怎麼可能會有大哥、三弟還有我?其中的緣由,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不就是楊氏爲了逼迫先帝,先帝爲了妥協,父親纔不得不如此的嗎?在平國公府裡,哪有我們四人的地位?在顧氏一族裡,不過是個笑話。如今還能維持郡王府的榮華,不過是依仗了祖先的恩德,可是祖先的恩德也到了這一代終止,也難怪表哥會如此低沉了。如今,那些人不在背後踩上一腳已經算是好的了。又怎麼可能幫上一把?從前郡王府的丹書鐵券還在的時候,同昌大長公主就看不上,沒了這個,怕是更加低入塵埃了。”
不管在人前人後,顧怡然總是沉穩淡定,勝券在握的樣子。就算被郡王妃逼到了極致。依舊是言笑晏晏的,讓人覺得可敬。如今這般低沉失落的樣子,到還真的讓人不免心疼上幾分。周嫂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靜靜的陪在顧怡然身邊,希望她能好受一點。
自從得知文忠太子、昭惠太子仙逝的真相之後,整個楊氏被徹查了一通,姜氏、陳氏、汪氏等其他世家是抄家滅族。其中重要的人是斬首示衆,剩下的家眷除了被流放邊塞寒苦之地外,更是都被烙上了官奴的烙印。作爲從前與廢人楊氏關係親厚的東平郡王府,自然是不能逃過此劫,加上東平郡王世子妃又是顧氏所出,先平國公的長女,雖然不被先平國公所喜。但血緣關係卻是抹不掉的。東平郡王府的一干人等雖然是逃過了這一劫。但也沒有落得好下場,失卻了世襲罔替的爵位繼承,同樣也失去了象徵意義的丹書鐵券,如果東平郡王沒了,東平郡王世子繼承的話,就只能是國公了。顧怡然的長子再繼承的話就是郡國公,再到侯爺。郡侯爺,一直到伯爺之後,爵位正式就完了。
東平郡王能以異姓王存在於大齊,還得得益於大齊開創,第一代東平郡王爺跟開祖皇帝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後來又娶了開祖皇帝最爲疼愛的嫡出胞妹,在大齊創立的時候立下不少的汗馬功勞,才能得到東平郡王這個爵位並世襲罔替,先東平郡王是深諳帝王之術,也知道自己身份的敏感之處,爲了避免參與到諸位皇子之爭之中,特意避了開來。由於接位的東平郡王也延續他父親的做法,雖然是報得了東平郡王府的尊榮,卻跟皇室隔離了開來。爲了拉近東平郡王府和皇室的關係,東平郡王府老老郡王妃,也就是東平郡王世子的曾祖母從自己孃家中選了一位姑娘,想把她送進宮,以期博得皇上的寵愛。雖然這位姑娘沒有得到當時皇上的寵愛,卻得到了一位皇子的心,而這位皇子,就是後來的孝宗帝。但最後有情人還是沒能在一起,楊氏早逝,在孝宗帝心上烙下了永世無法癒合的傷。後來老郡王妃又把楊氏唯一的、也是同母所出的小楊氏送進了宮,這位與其姐外貌有九分相似的小楊氏甫一進宮,就得到了孝宗帝獨一無二的寵愛,這就是後來天下聞名的仁靜太后楊氏。仁靜太后一生沒有子女因此也將明惠縣主劉妍月看成了是自己的女兒,就有了後來一系列的事情。
顧怡然無疑是個極其聰明的女人,在從她母親身上得來的教訓,她從來不會跟東平郡王世子產生正面的衝突,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總是維護東平郡王世子的顏面,將錯處推到自己身上。東平郡王世子從小也是個愛憐香惜玉的,自小就喜歡聰明、有主見而容貌十分出色的表妹,在顧怡然的手段之下,東平郡王世子也從來都是極給妻子臉面的。
雖然顧怡然將母親送給自己的美婢退了回去,東平郡王世子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反而在母親的責罵之中,站到了顧怡然的身邊,這讓東平郡王妃對顧怡然更加是痛恨不已。
不管東平郡王妃怎麼說,顧怡然從來都是一邊耳朵進一邊耳朵出,但是面子上的工程是又做了十分,這讓脾氣越來越大的東平郡王妃更加是痛恨不已。原本顧怡然是以爲這樣一遭就容易過去了,可是無意間看到東平郡王目前最寵愛的妾室雅姨娘所出的女兒五姑娘劉芙姍的容色時,眉頭漸漸的舒散開來,心裡開始有了主意。
一覺醒來,顧明珠對着繡有各色花卉的菱紗帳頂發了一會兒呆之後,這才悠悠的坐起身來,顧明珠起身的動作自然是讓侯着顧明珠起身的丫鬟們準備了開來,懷蝶跟山柏一人一邊將帳幔用雕刻十分精細的孔雀圖形鉤子鉤好,有二等的丫頭端着水盆之類等顧明珠梳洗,梳洗完了之後,冰晴將顧明珠搖穿的衣服擺在了顧明珠的面前,顧明珠挑了一件玉白色衣襟袖口邊墨字暈染的上衣,一件看起來十分簡單水藍色撒花襦羣,但微微挑起裙襬,才發現這裙子的不簡單之處,隨意一動,色澤、花紋也跟着變化,將頭髮盤在頭頂,用鑲有珍珠、各色玉石拼成的花卉髮箍定住,在兩鬢出垂下銀絲累成的流蘇,映襯兩耳的粉色珍珠流蘇耳環,顯得露出的一段脖頸愈發的晶瑩如玉。
等到顧明珠裝扮完之後,冰晴流露出無比的滿意來,到底還是郡主會穿會設計,每次都讓她有種無上的榮耀感。當然,一頭埋進服飾、首飾間的冰晴此刻自然是跟懷蝶他們面上的平靜,眼裡的擔心是不同的。
等顧明珠用過早餐之後,懷蝶才細聲細語的對顧明珠說道,“郡主,該去給大長公主殿下請安了。”
本來顧明珠是要在廣平候和三位爺在上朝之前去請安的,不過顧明珠這人懶散慣了,很難起牀,同昌大長公主又不願意委屈了女兒,從來都是她什麼時候醒過來就什麼時候去請安,但是隻要顧明珠在家的時候,每晚是必須要陪着的。顧明珠的這一壞習慣在外面的幾年裡,顧老爺子是花了不少的功夫才調教過來,只不過一回到了廣平候府中,顧明珠這好不容易被糾正過來的壞毛病又犯了。
顧明珠走進沉心堂正屋的時候,同昌大長公主正在發呆,依梅見狀,福了福身,沒有做聲,就帶着屋子裡服侍的人都下去了。
顧明珠走到同昌大長公主身邊了,福了福身,“給阿孃請安。”
同昌大長公主這纔回過神來,看着眼前打扮清爽卻又不是華貴的顧明珠,本來是滿心的高興,想到什麼似得,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了起來,將顧明珠攬到懷中,細細的問她吃了什麼,睡的可好之類的。
顧明珠見狀,坐起身子,給同昌大長公主到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手上,神情跟往常的輕鬆愜意不同,是難得的嚴肅鄭重,“阿孃,您別這樣了,您這樣子,明珠心裡難受。”
同昌大長公主伸出手扶住顧明珠細嫩的臉頰,嘆了口氣,“明珠,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早逝的父母,我從前答應過他們的,讓你健健康康的長大,然後再給你找個好人家,一生安穩無憂。沒想到,最後還是沒能做到,反而將你送入了宮廷,真不知道,以後我還有何臉面見你的父母,還有和臉面面對你自己。”說到這裡,同昌大長公主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
顧明珠反手將同昌大長公主攬到懷中,輕輕的拍打着她的後背,安慰道,“阿孃,您別這樣說,您已經很對得起明珠,很對得起爹爹和孃親了。您將明珠撫養長大,一心一意的爲明珠籌劃,這份心思,就算是親生父母都不爲過,爹爹和孃親又怎麼會責怪與您?明珠就更加不會了。明珠知道,您一心想爲明珠找個簡單的人家,希望明珠能跟爹爹孃親、阿爹阿孃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阿孃,您的心意是好的,明珠知道的,但是,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想的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算我們身份貴重,可以得到別人所沒有的,同樣,我們也要失去一些別人所不能失去的。就算明珠沒有樂安郡主這個身份,憑明珠是顧氏唯一的嫡枝嫡女,這婚事,就不是阿爹阿孃能做主的。”
同昌大長公主呆住了,顯然有些不置信顧明珠說出的一番話,顧明珠安撫的拍了拍同昌大長公主的手,“阿孃,明珠知道,您想讓明珠活得簡單些,所以有很多事情都瞞着明珠,不讓明珠知道,可是,明珠不是從前的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你們不說,明珠也不想讓你們擔心,也從來都是裝作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