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無缺眼疾手快的扯住了她的手，一把將她帶入自己懷中。
“是有蟲子咬你了嗎？”他笑，“你一驚一乍的做什麼？”
唐笑霜漲紅了臉，伸手推開他，訕笑道：“十四哥，我自己抹吧！”
“疤痕在額頭上，你哪裡看得到！”顏無缺輕笑着看她紅透的面龐，心中不由一蕩。
“我可以拿這溪水當鏡子！”唐笑霜紅着臉，低頭看自己的水中倒影，倒影凌亂模糊，就如她的心，亦是說不出的模糊凌亂。
她一向是跳脫活潑的性子，在現代時就是一個假小子，跟自已師兄弟勾肩搭背也是常有的事，到了這個時代，這性子依然如此，從一開始，她其實就是拿顏無缺當要好的兄弟哥們兒看待的。
後來花海中遭雲姝算計，兩人纏綿擁吻，雖有藥物催化，但她心裡知道，她對顏無缺已有了一絲異樣情愫，而顏無缺待她，想必也生出情意，所以纔會冒險爲她尋草藥，更不惜自殘試藥。
對於這份情感，她是歡喜快活的，她喜歡的一個人，恰巧也喜歡她，這實在是一件再美好不過的事情。
但是，美好的背後，卻有着森嚴可怕的古老的規矩律法，唐笑霜被嚇到了，她可不願意爲了走在一起，而讓兩人遭受那樣可怕的懲罰。
所以，後來她沒再去找顏無缺，她不想給他惹麻煩。
這些日子沒有見到顏無缺，她常常會想到他，想到他時，仍是滿心的愉悅快樂，她一直以爲，她是喜歡顏無缺的，可就在剛剛，她幾乎下意識的推拒，讓她從某種幻境中猛醒！
是，她是喜歡顏無缺，可是，也只是喜歡而已，並沒有上升到那種濃烈的男女之愛。
那種濃烈的男女間的悸動，在無知無覺中，早已被顏無歡強擄而去。
現在，她的感情，是一片貧瘠的不毛之地，荒涼，悲傷，無助，她已沒有迴應顏無缺的力量。
她不愛顏無缺。
她真正爲之心動的人，是顏無歡。
雖然非常不願意承認這個現實，但是，現實就在她心裡，清晰，明瞭，不容她躲藏。
她想愛的人，沒有愛上，她不想愛上的人，盤踞心底，驅之不去。
既然不愛，又怎麼可以繼續跟他暖昧？
唐笑霜不自覺的又往後退了一步，腳踩到溪水裡，涼涼的，一如她的心，也是涼涼的。
顏無缺只當她害羞，也並不相逼，把瓷瓶遞給他，笑說：“那你就自己抹吧！”
唐笑霜接過瓷瓶，打開，一股異香撲鼻而來，她小心的拿指尖勾出一點，摸索着往額頭上塗抹，疤痕處傳來極爲清涼舒適的感覺，再沒有原來那種糾結感，她低道叫：“這藥果然神奇！”
“那可是！”顏無缺研製出這種靈藥，也頗爲自得，笑說：“不枉我踏遍千山萬水，也不枉我忍受焚心之毒，燒炙之痛，十天之後，你的容貌得以恢復，我所吃的所有苦，都算不得什麼了！”
唐笑霜一怔，心頭突然一陣說不出的酸楚難受。
他這樣真誠待她，可她呢？
她只能給他一場空歡喜！
唐笑霜的眼淚奪眶而出。
“怎麼哭了？”顏無缺輕笑，“高興的？”
唐笑霜搖頭，笑，眼淚卻不間斷的滾落下來。
“這又哭又笑的，到底是怎麼了？”顏無缺有些詫異，總覺得今天的唐笑霜有點怪怪的。
唐笑霜仰頭，笑着將眼淚逼回去，她轉移話題，問：“十四哥，你說，爲什麼有那麼多人，那麼迷戀你的十一哥？他有什麼好的？他又壞又怪，反覆無常，冷漠霸道，像他這種男人，爲什麼會有女人喜歡他？”
顏無缺啞然失笑。
“這個，我可說不好！”他緩緩答，“但十一哥確是人中龍鳳，不是嗎？他生得俊俏瀟灑，又驍勇善戰，他天生就有一股尊貴無匹的王者之氣，能征服身邊的人，自然也讓女人迷戀喜歡！又或許，女人就是喜歡他的霸道吧！”
“喜歡他的霸道……”唐笑霜苦笑，“我可不喜歡他的霸道！或者，女人們喜歡的，便是他霸道之中，偶爾流露的那一點溫柔吧，因爲霸道慣了，那溫柔便顯得彌足珍貴，只一下，便閃了人的眼，讓人目醉神迷，不自覺深陷其中，等到清醒時，已然無力自拔！”
顏無缺愣住，他吃驚的盯緊唐笑霜，她一向是活潑調皮的，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笑嘻嘻的，可這一刻，她是憂傷的，是痛苦迷茫的。
他的心裡“咯噔”一聲，繼爾，整顆心都輕顫起來。
“霜兒……你……”他艱澀開口，卻又猶豫着不知如何說下去。
“我也喜歡他！”唐笑霜直白的說出口，“十四哥，我也喜歡他！”
顏無缺的心又是一顫，他僵在那裡，張着嘴，半天沒說話。
“我沒想要喜歡他！”唐笑霜繼續說下去，“從來都沒有！從第一次見面，我們就是冤家對頭，他把我扔進豬圈，他對我一直很兇，他假裝對我好，其實不過是爲了利用我，他就是一個渣男，我一開始就特別討厭他，天天跟他吵鬧，想着法兒逃出漠王府，後來我遇到十四哥你，我覺得，如果真要喜歡一個男人，也該是十四哥這樣的，可是……”
唐笑霜頓了頓，捂着臉笑起來，笑聲裡卻滿是悲哀之意，“你看，多奇怪，我竟然喜歡他，看到他和許若昔在一起，我心裡難過的快要死了一樣，我氣他捉弄我，利用我，可總要忍不住想他的好，自作多情的去粉飾他，爲他找理由，這多奇怪啊！我居然會做這麼奇怪的事，我還真是服了自己了！”
顏無缺聽着她的話，腦中一陣嗡嗡作響，那些話輕飄飄的，卻偏又如鋸齒一般鋒利，一點點挫磨着他的心，最終，那裡被挫磨出一個大洞，空落落的，原本的欣喜快樂，到這時，全變作滄涼落寞。
“對不起，十四哥！”唐笑霜苦笑，“對不起！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顏無缺沉默看她，半晌，緩緩搖頭。
“霜兒，別這麼說！”他努力揚脣，想維持住那一張已然垮掉的笑臉，“你喜歡自已的……夫君，這再正常不過，不是嗎？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我所做的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再說，我也沒爲你做什麼，不是嗎？身爲一個大夫，我也就只做了大夫能做的事罷了！我的力量太小，我比不得十一哥，我能做的，也就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你不用說對不起！”
唐笑霜呆呆的看着他，黯然不語，如果人的情感可以選擇的話，她想，她還是隻會選擇面前這個溫和陽光的男子的，她自幼孤苦零丁，畢生所渴求的，也不過是溫暖平靜的快樂。
可是，她的這顆心，就似一匹野馬，早已脫離她理智的掌控，她扭不回來，她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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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顏無缺伸手拭去她眼角淚痕，柔聲道：“我今天見你，就是想送你這瓶藥，來，我幫你抹上！現在呢，我什麼都不是，就只是一個醫生，你呢，也就只是一個患者，所以，什麼都不要想！”
他從唐笑霜手裡拿過瓷瓶，動作輕柔的幫她塗抹，一邊抹一邊低低囑咐：“每次塗抹之後，要記得按摩半柱香的時間，以便讓皮膚更好的吸收，還有，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許吃辛辣之物，魚蝦之類的發物也不要吃，飲食以清淡爲主，不要暴飲暴食，你每次總是吃得太多，這樣對胃不好……”
他絮絮叨叨的囑咐着，唐笑霜沉默的聆聽，山林間一片靜寂，唯有小溪潺潺，偶爾有風過，帶着山野間的花草香氣，清涼舒適，沁人心脾。
這樣的時光，帶着難以言說的惆悵，但卻是靜謐而美好的。
有關顏無缺的記憶，其實一直都是美好愉快的，只是，有時只是美好愉快，並不足以成全一段感情。
那麼，她對顏無歡的那種感情又算什麼？
不愉快也不美好，現在想起來，仍覺糾結異常。
可就在糾結中，她失了自己的心。
這真是見鬼了！
唐笑霜無聲喟嘆。
“在想什麼？”顏無缺垂眸問。
“我在想，我這算不算是報應。”唐笑霜答。
“什麼報應？”顏無缺不解。
“整日裡偷別人的東西，這一回，被人偷了！”唐笑霜苦笑，“我很是不甘心！我覺得所愛非人！”
“傻丫頭！”顏無缺笑，“十一哥不像你想得那麼不堪！”
“我沒覺得他哪兒好！”唐笑霜哀嘆，“最其碼，他待我很不好！”
“是嗎？”顏無缺緩緩搖頭，“你沒發現，他……”
“發現什麼？”唐笑霜擡頭，顏無缺卻沒回答她，只怔怔看向正前方。
唐笑霜扭頭，像見鬼一樣跳起來。
不遠處的小樹林間，竟然坐着顏無歡。
“十四弟，本王是否打擾你和本王的妻子談情說愛？”他的面容冰冷，聲音更冷得要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