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上的稻草人
開往隔離區的列車早上出發，下午抵達。
這裡是位於國境線西南側的廣南市，緊挨着廣山市。
凌菲然在廣山市住了很久，卻一次也沒來過廣南，而等她現在有機會來了，廣南市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模樣。
這座平凡而普通的城市，如今變化之大，幾乎翻天覆地。
廣南市被一分爲二。
靠外側的一半地理位置臨海，是真正意義上的隔離區，嚴防死守，無論身份多麼顯赫尊貴，沒有通行許可證一律不能進入。
而另一半城市靠裡，類似一個過渡區，所有運往隔離區的人和物，都要在這裡停留，等待隔離區專用車輛進行調度安排。
列車的終點站也設置在這裡。
凌菲然在車上認識了王洵美、林芃芃、張路、李遇四人，於是一同下車，在站臺乘務員的安排下排隊等候專車。
在車上不覺得擁擠，下車後才發現這趟列車的乘客數量驚人，志願者只佔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是建築工人和器械方面的技術人員。
幾輛大巴車整齊停靠在出站口，建築工人和技術骨幹最先上車。
李遇看稀奇一樣瞧着那些人上車，說：“你們發現沒有？那些人全都沒有穿防護服。”
“對哦，”王洵美也注意到了，望向大巴車，“隔離區挨着莫古國，那邊的污染幾乎覆蓋全境，普通人進隔離區的話，應該會有感染風險吧？”
林芃芃開口說道：“莫瀾江大橋和海岸線附近纔是污染高危區，估計去那裡了再穿防護服吧，提前穿防護服太遭罪了，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上廁所。”
說着，她不禁唏噓的長嘆一口氣。
張路在一旁也很感慨：“其實，建設隔離區的初期階段，最缺的就是這些人，咱們最多隻能跟異種和污染體鬥一鬥，但是各種防禦建築的設計和施工，鋪設管道和電路，還有網絡通信方面，全都得靠他們，唉，希望他們都能平平安安。”
凌菲然默默望着滿載的大車駛離，平靜的心因爲張路的話而起了絲絲漣漪。
風翎與異種的搏殺總能叫她心驚，同時也覺得遙遠，但眼前這些因爲異種入侵而聚集在一起的普通人，讓凌菲然終於產生了世界已被改變的實感。
很快她就會變成其中一員，爲了守護世界，也爲了守護自己的生活——
這想法涌現心頭，讓她感覺有點開心。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凌菲然不禁開始期待自己接下來的生活了，哪怕接下來會迎來挑戰。
“志願者請到這邊來排隊！——”一名工作人員在出站口舉着牌子喊道。
大家循聲走過去，凌菲然也拖着行李箱過去。
隊伍剛排好，就有人往她手裡塞了一張A4紙。
紙上是志願者通知書，上面有詳細的行程安排，第一項就是身體檢查，通過初檢之後才能帶着行李去宿舍。
工作人員一邊發通知書，一邊大聲喊話：“看完覺得沒問題的人請簽字！然後去體檢！往右拐，然後直走！”
隊伍裡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李遇忍不住問：“我們在報名的時候提交過健康證明啊，怎麼還要體檢？”
“是啊！我來之前特意去做了全面體檢，提交的體檢報告不算數嗎？”立刻有人附和道。
工作人員解釋道：“麻煩大家配合一下、配合一下，這是臨時交代下來的任務，我也沒有辦法，隔離區剛剛開始建設，許多規章制度都不夠完善，上一批來隔離區的志願者裡面，有一名志願者沒有卡牌，被安排到感染區工作，結果變成了感染者！爲了杜絕這種事再發生，所以纔會臨時增加身體檢查，主要是爲了檢查大家是否真正持有卡牌！請大家理解！”
李遇吃驚道：“沒有卡牌還報名當志願者，這人瘋了嗎？”
工作人員說：“他的健康報告上沒有顯示精神病史，但明顯心理不正常，像是魔怔了，哪怕身體因感染而變異，他也還是堅持認爲自己有卡牌，甚至想拿刀剖開肚子，僅僅爲了證明自己的體內存在卡牌。”
李遇驚得吸了一口氣。
“也是個可憐人，唉，等你們進了隔離區就知道了，這裡什麼怪人都有。”工作人員搖頭嘆氣，繼續將手裡的通知書往隊伍後面發。
凌菲然看完通知書，從行李箱裡拿出筆來簽字。
她隱隱覺得有人好像在看自己，轉身望去，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遠處，臉龐隱沒在煙霧繚繞後面，她無法判斷對方是在看自己，還是在看整個志願者隊伍。
“菲菲，你的筆借我用一下！”王洵美跳過來，打斷了凌菲然的思緒。
“我也沒帶筆，小美你用完再借我用一下！”張路叫道。
凌菲然笑道：“我帶了好幾支筆，就放在行李箱的外側，你們等我一下。”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消失了。
或許是錯覺吧。
…………
……
韓旭將菸頭摁在身旁的金屬垃圾桶上熄滅，收回視線，轉身朝站臺走去。
乘務員迎面跑來，看見韓旭後，整個人明顯放鬆了許多。
“韓隊長，原來您在這裡。”乘務員擦了擦頭上的汗，臉上保持着職業微笑，“您不能離開列車太遠。”
“嗯，我知道，和列車的距離最遠不能超過兩百米。”韓旭說道，“我出來抽支菸，解解乏，站臺上不能抽菸，所以我走遠了一點，不過應該沒超出兩百米，你可以放心。”
乘務員歉意地道：“真的很抱歉，一直在車裡確實容易悶，您看是否需要申請一些娛樂設施來打發時間？您平時打遊戲嗎？”
“不用覺得抱歉，我清楚自己現在的工作是什麼性質。”韓旭淡淡地笑了笑，邁步走向列車。
他是列車上的稻草人。
開往隔離區的列車，並非每次都有志願者搭乘，大部分車次在爲隔離區輸送沒有卡牌的工人匠人，這些人關係着隔離區的工程進展，非常重要。
所以，爲了防止他們被異種登錄，他們居住的宿舍，乘坐的列車，以及抵達的目的地，要麼遍佈卡牌持有者，要麼有韓旭這樣的稻草人守護。
韓旭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景下見到凌菲然，出於好奇，他跟着志願者隊伍多走了幾步。
不過，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交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