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向臣大聲道;“侯爺, 不能回師,寒城只要再守半個月, 我們就大功告成了,侯爺,成大事者不能兒女情長。”
副將餘勇,許渭,參軍周翼齊齊跪倒,許渭道:“侯爺, 幾十萬燕軍將士跟隨侯爺,侯爺當以大局爲重。”
湯向臣手指着兩軍戰場,“侯爺如果現在撤兵,無數個燕軍將士就白死了。”
章言也上前跪倒, “侯爺, 遼軍包圍寒城時,夫人並不在城裡, 夫人趕回寒城,穩住寒城軍民的心, 以寒城的兵力, 遼軍不肖三五日便可拿下城池, 夫人助步將軍守一個月之久, 拖住遼軍, 侯爺不能辜負夫人一片苦心。”
夕陽橘色的金光下, 徐曜一襲雪白戰袍耀眼奪目, 眼底黑涔涔, 波濤洶涌,大手一劈,聲若裂帛,“三日拿下夏平關。”
衆人齊齊道;“末將遵命。”
朝廷大軍龜縮在夏平關裡不出戰,燕軍大舉進攻,夏平關裡的朝廷軍頑強抵抗,雙方交戰激烈。
仲夏,天氣漸熱,老丁跟魏昭說;“夫人,府裡的糧食所剩無幾,這一兩日就斷糧了。”
“稀粥都沒的喝了。”魏昭無奈地說。
“夫人,現在城裡每日都有餓死,和水腫病死的人,城裡不少百姓得了水腫病。”
“丁伯,還能弄點吃的嗎?府裡十幾口人不能幹餓着。”
“夫人,我在想想辦法。”
老丁走出去,犯愁去哪裡弄吃的,現在貴賤買不到糧食。
廚房裡,每日晚膳一頓稀粥,廚房清鍋冷竈,沒什麼人。
田氏走進廚房,淘米下鍋裡,這兩日都是一口米,放一大鍋水,聽見水缸旁有聲音,田氏走過去,看見白家的蹲在地上往嘴塞東西,田氏問;“你在幹什麼?”
白家的一口嚥下去,舔舔嘴邊的乾糧渣子,拉住她,央求道;“田家妹子,你千萬別說出去,我這是前兩日攢的乾糧,偷着吃上幾口,我實在餓得心發慌,你千萬別給我揭發告訴主子。”
田氏人實誠,卻也不傻,反應過來,“我說頭幾日麪粉缸邊撒了少量的麪粉,原來你私自偷吃,這白家的趁沒人,偷着抓了兩把玉米麪,攤了餅子當時吃了一個,剩下一個沒捨得吃,留着,今餓極了,怕人看見,躲在這裡偷着吃了。
白家的被田氏發現,現在糧食金貴,如果被告發偷了糧食,主人饒不了自己,把懷裡手絹包着的半個已經硬得發乾的餅子拿出來,遞給氏,“田家妹妹,這半個餅子你吃了,你餓了幾日,瞧你面黃肌瘦的。”
其實,她們每日只給魏昭吃的糊糊裡多抓一把玉米麪,糊糊濃稠一點,府裡其她人像喝清水似的,不夠塞牙縫的,早餓得兩眼冒金星。
田氏忍住飢餓,嚴詞拒絕,“我不吃偷來的食物,夫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恩將仇報,今日全當我沒看見,以後你再也別做這種事了。”
“田家妹子,我就這一次,保證以後不再犯了。”白家的急忙保證。
田氏眼前發花,趕緊扶住竈臺,沒精神頭跟她糾纏,步履蹣跚地離開廚房。
白家的撇嘴,嘟囔着,“我想偷也得有,米缸都見底了。”
把剩下的半個餅子用手絹包好,小心地揣在懷裡。
人處在飢餓狀態,整日腦子裡就想吃的,魏昭看書香幾個丫鬟餓得蔫頭耷拉腦,對萱草說;“把玫瑰花茶罐子拿來。”
萱草取出來一個黃釉瓷罐,魏昭打開,裡面有多半下幹玫瑰花,對幾個丫鬟說;“把它吃掉。”
書香問;“夫人不泡花茶了?”
“喝白水也一樣。”
餓得頭昏眼花,還講究什麼。
實在餓了,三個丫鬟圍着瓷罐,把幹玫瑰花分吃了。
老丁提着袋子回來,裡面裝了小袋子紅薯,魏昭喜出望外,“紅薯放入粥裡,頂餓。”
心裡尋思,老丁也不容易,巧媳婦難爲無米之炊。
老丁喜滋滋地把紅薯袋子送到廚房,交給田氏,看田氏臉色蠟黃,問:“田嫂,你氣色不好,回去歇着吧!現在廚房也沒什麼活。”
“我沒事。”
田氏虛弱地笑笑,提着半袋子紅薯,留了個心眼,放起來,不告訴白家的知道。
魏昭屋裡,幾個丫鬟把玫瑰花吃沒了,肚子還空空的,魏昭問書香,“這兩日怎麼沒見桂嬤嬤過來?”
書香見瞞不住,說了,“桂嬤嬤腿腫了。”
魏昭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我去看看嬤嬤。”
桂嬤嬤躺在屋裡,門被推開,魏昭快步走進來,焦急地走到炕沿邊,“嬤嬤,你怎麼了?”
“夫人,奴婢就是困了,剛睡了一覺,夫人怎麼來了?”桂嬤嬤強打精神説。
魏昭湊近觀察,伸手按了一下桂嬤嬤的臉,“嬤嬤,你臉浮腫了。”
書香和萱草、金橘圍在桂嬤嬤跟前,金橘說;“嬤嬤準是餓的,營養不良造成的。”
魏昭知道出現水腫,不是好徵兆,醫館早關門了,大夫都吃不飽,哪裡有力氣看病,何況看不過來,城裡每日都有不少人得了水腫病,缺醫少藥,撐不了幾日。
魏昭回房中,捏着荷包,她沒有藥物可以治療桂嬤嬤的水腫,但她知道這種病的厲害,師傅如果在,一定有辦法,可現在怎麼辦?
書香擔憂地問;“夫人,嬤嬤沒事吧?”
“你去叫丁伯來。”
書香去前院找老丁。
老丁現在清閒,沒東西採購,進門道:“夫人找奴才?”
“桂嬤嬤得了水腫病,營養不良,能不能弄只雞給桂嬤嬤吃,丁伯,我知道你爲難,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老丁打怵,道;“夫人,現在這個時候,草根樹皮都吃光了,上哪弄一隻雞。”
現在誰家能有一隻雞,簡直太奢侈了。
老丁出府,不知從哪裡還真弄了一隻老母雞,高興地提着,給魏昭看,“這還是一隻下蛋的雞,放黃芪煮湯喝,連湯帶肉一起吃下去,治療水腫病。”
魏昭高興地說;“快叫廚房燉上。”
書香端着一碗雞湯,走進桂嬤嬤屋裡,魏昭小心地接過,笑着問:“聞沒聞到香味?嬤嬤。”
吩咐書香,“快扶嬤嬤起來喝雞湯。”
桂嬤嬤躺在炕上,身體虛弱,搖頭不喝,“夫人喝,奴婢老了,沒什麼用了,糟蹋東西。”
書香扶着桂嬤嬤坐起來,身後放了一個抱枕。
魏昭舀了一勺雞湯,送到桂嬤嬤嘴邊,“嬤嬤,丁伯弄了幾隻老母雞,雞湯還有一大鍋,大家都有份。”
桂嬤嬤這才吃了。
魏昭等桂嬤嬤睡着了,給桂嬤嬤掖好被子,走出來。
書香跟在她身後,“夫人,奴婢去廚房時,聽說田氏也得了水腫病。”
魏昭往正房走,“田氏倒是個老實人,在廚房做活,還餓出病,你給田氏送一碗雞湯。”
主僕回到屋裡,書香拿個空碗,給田氏盛了一碗雞湯連帶雞肉,給田氏送去。
魏昭看着一瓦罐雞湯,其他人沒這個口福,留着桂嬤嬤和田氏兩個病人喝。
老丁拿回來的半袋子紅薯,兌玉米麪吃,還能堅持兩日,然後,也許就沒有然後了。
官道上一個士兵騎馬來到徐府門前,下馬,走到門房,對徐府開門的家下人說:“步將軍請夫人去將軍府,有要事相商。”
老僕走去內宅回夫人。
魏昭騎馬去將軍府,一路上沒有聽見攻城炮響,遼軍知道城裡斷糧,不強攻,圍困城池,重重包圍下的寒城,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魏昭在將軍府門前下馬,將軍府侍衛接過馬繮繩。
將軍府大廳裡,步將軍上座,下首坐着一個段氏鮮卑人,身後站着幾個鮮卑武士。
魏昭走進大廳,鮮卑使者站起來,深施一禮,“下官拜見侯夫人。”
兩軍交戰,雙方使者以禮相待,魏昭還禮。
步將軍欠身,“夫人請坐。”
鮮卑侍者朝步將軍道;“將軍把我的來意對夫人說明。”
“段氏鮮卑提出放夫人一人出城。”步書同看魏昭的目光似乎幾分不解,
魏昭微微一愣,朝對面段氏鮮卑的使者道:“爲何只放我一人?”
難道他們想抓的不是她嗎?答應放她出城,這裡面藏着什麼玄機。
段氏鮮卑的使者道;“不滿夫人說,這是慕容晏跟我們部族首領求情,請求我們段氏放了夫人,我們部族首領網開一面,看在跟慕容部落是同族的份上,賣個人情給慕容晏,答應放了夫人。”
胡人部落之間戰爭頻繁,慕容部落和段氏鮮卑素無什麼關係,且段氏鮮卑和慕容鮮卑都是大部落,爭當部落盟主,互相之間有矛盾,段氏鮮卑怎麼可能平白給慕容晏這個面子,就算段氏鮮卑答應,遼東張俊和黃子襄也不能答應。
魏昭對鮮卑使者道;“我想知道慕容晏跟貴部落有什麼交易?”
段氏鮮卑的使者躊躇,不知道該不該說,魏昭看鮮卑使者的猶豫,就知道她猜對了,“如果不能給我一個可信的理由,我是不離開寒城的。”
鮮卑使者權衡一下,說了也無妨,“夫人,我們部落跟慕容部落有個約定,如果我們答應放了夫人,慕容部落尊我段氏鮮卑爲盟主,以後聽命於我段氏。”
魏昭胸口一熱,白燕拿了這麼重的籌碼換取自己的性命,她知道白燕的抱負,統一胡族部落,成爲一個強大的慕容鮮卑部族的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