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坐定下來,張敬良馬上急切問道:
“張獻忠退兵重慶,咱們要不要繼續追擊?按照二哥的部署,可是不能讓他們在川中胡作非爲的。”
主坐上,於永凱想了想搖頭道:
“不必追擊,張獻忠既然千里迢迢而來,必然不會就此罷休,他現在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順長江而上攻取瀘州,再謀奪成都。”
“成都沃野千里,只要能佔有此地,那麼張獻忠便能再次擴大隊伍,到時候如果憑藉人海戰術,未必不能擊敗我軍。”
“退一萬步說,就算一次不行,只要張獻忠足夠狠心,拖也能將咱們拖死。”
帳內一幫職方部的參謀連連點頭,這個說法符合職方部的推演結果。
一說起成都,張敬良眼中馬上閃過一絲笑意,“嘿嘿,看來竇常委的事情要解決了。”
此話一出,帳內衆人全都笑了起來。
蜀王府,這個劉家在四川最大的敵人。
因爲竇玉泉的原因,劉家已經是和蜀王府不死不休的局面,現在朝廷尚在,劉家自然不能幹出驅兵攻城這種事情。
但是有了張獻忠可就不同了,這也是劉錫命爲何沒有極力阻擋大西軍入川的主要原因。
接下來幾個月時間,事情果然如同於永凱等人所預料的一樣。
三月底,大西軍攻佔瀘州。
四月中,大西軍攻入敘州。
五月初七,浩浩蕩蕩的大西軍便出現在了成都城下。
這座自建城以來從未更名的千年古都,即將在張獻忠的大軍面前瑟瑟發抖。
蜀王府中,蜀王朱至澍面色慘白地接見了巡按劉之渤一行。
“寡人悔不聽直指之言吶!”
一見到劉之渤,朱至澍差點兒哭了出來。
他直接兩步上前,一把將正待跪拜的劉之渤扶住一臉苦色問道:
“誰能想到賊兵如此之速,川中軍民竟然無一能擋,寡人要是之前聽從直指的話拿出銀錢招募士卒,現在也不至於終日惶惶。”
驀地他又一臉期盼地看向劉之渤,“不知道本王現在大開府庫還來不來得及,若是全城百姓一同據守,想來賊兵也不能得逞吧?”
劉之渤並沒有如同朱至澍想的那樣直接給出肯定的答覆,而是一臉死灰地沉默了片刻才嘆氣道:
“臣不知也,不過大王既然願意,那便試一試也無妨。”
王臣二人相視一眼,全都抱頭痛哭起來。
朱至澍趕緊將王府長史楊鏘喚來,命其帶領王府衛士上街招攬民壯守城,同時向城內開出高額賞格。
然而此時張獻忠已經兵臨城下,成都百姓又不傻,楊鏘等人賣力地吆喝了半天,卻連個人毛都沒有招到。
三天之後,從北門駟馬橋方向傳來一聲巨響,高大的成都城牆直接轟然倒塌。
成都城,破了。
數十萬的流寇順着城牆上的缺口蜂擁衝入成都城內,一時間整個城內喊殺聲、哭喊聲響徹天空。
城中書院街方向,北城方向的破城聲才一起來,劉錫命原先盤下來的那棟院子裡立刻便有憧憧人影冒了出來。
這幫人至少有百人之多,一個個手拿腰刀,若是單看他們身上和大西軍麾下差不多的服飾,只怕還以爲是大西軍已經提前衝進城裡了。
這幫人領頭那個青年從懷中拿出一塊懷錶看了看,嘴裡唸叨着:
“駟馬橋到蜀王府有五里路,按照流寇的速度,半個小時的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全體注意,保持靜默。”
一羣人站在院子裡默不吭聲地等了起來,直到半個小時之後,明顯有一股聲音從北面傳了過來,那領頭的青年當機立斷,“出發”。
一行人從院子中魚貫而出,剛剛拐過一個街角,劉家這幫人直接和一羣大西軍將士撞了個滿懷。
“哪個營的?”
一見劉家這幫人的穿着,大西軍的這些將士心頭放鬆了一些,但是那領頭的大西軍小校依舊謹慎地問了一句。
劉家這邊那領頭的青年淡定回道,“第四營的,我家將軍是中軍都督王尚禮,你們呢?”
這句話一說出口,現場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
對面大西軍那頭領嘿嘿一笑,“俺叫王克,是第三營的,你們這來的夠快的啊,東邊也破了嗎?”
“袁保鬆”,劉家那領頭的青年跟着咧嘴笑道:“要是再不跑快點兒,蜀王府裡的東西都要被你們搶光了。”
“哈哈哈,兄弟,你這話說的,人家都說了蜀王府富可敵國,咱們能搶多少,同去同去。”
大西軍那王克看上去便是個豪爽的西北漢子,說完立馬拉着袁保鬆就朝蜀王府而去,兩隊人馬並作一隊,一行兩百人飛速向前。
蜀王府前,原本應該守衛在此的蜀王護衛早已一鬨而散,袁保鬆等人沒費吹灰之力便衝入了蜀王府。
“老王,蜀王府這麼大,咱們還是分頭去找吧。”
一進王府院門,袁保鬆當即便向王克提議道。
王克自然巴不得如此,兩隊人馬便各自找了一個方向,一路叮叮咣咣的四下翻找而去。
不過和王克等人不同的是,袁保鬆帶領的這隊人馬沒有專挑那些看上去可能會有財貨的屋子去鑽,而是如同識途老馬一般,直奔蜀王府後宮。
前寢宮中,一衆寵妃和宮娥綵女驚恐地蜷縮在朱至澍周圍。
太監王宣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進門便大聲哭喊道:“王爺,賊兵已經殺進王府了,您快拿個主意吧。”
朱至澍哀嘆一聲:“是劉之勃等百官害了孤王,オ有今日大難啊。要不是他當日不讓孤王出去避難,怎麼會有今日。還能有什麼主意,我命如此。”
此話一出,朱至澍的寵妃們全都嚎啕大哭起來。
朱至澍臉狠厲道:“大平時日,爾等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今逢世亂,你們當自裁殉國,以保我朱家清白!”
寵妃中,李麗華素來有“漢殿仙子”的美稱,此刻竟然直接抹淚抱怨起來:
“昔日劉之勃屢勸王爺散財守川,是王爺不肯,纔有今日!”
“還不是爾等美色誤我”,朱至澍大怒,狠狠一巴掌直接將李麗華打翻在地。
袁保鬆等速度快,一路上殺散了不少慌張的王府護衛和太監,直奔前寢宮而來。
一到門口便直接大喊起來:“活捉朱至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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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宮中,朱至澍聞聲臉色一白,他整了整袞冕顫抖道:“孤藩王之尊,與其被獻賊活剮,不如自己去死。”
說完,他也不管李麗華等寵妃了,自己轉身朝着後宮的社稷壇跑去。
然而還沒等他跑出寢宮,袁保鬆等人便從大殿四周包圍了過來,再看他們隊伍中提着的幾個王服男子,卻不是蜀王世子朱平櫟、嫡子朱平樻等人還能是誰。
這幫人一聽說賊兵進宮,全都慌里慌張前來找朱至澍,正好被袁保鬆抓了個正着。
朱至澍原本已經心存死志,但是見到自己幾個兒子被人如同狗一樣抓着頭髮拖行在地,頓時再次哀嚎起來。
“孤乃蜀王,怎麼可受你等賤民羞辱,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袁保鬆一腳將朱至澍踢倒在地,一口濃痰狠狠地脫口而出吐在他臉上。
“天殺的狗賊,四川百姓爲了供養你們這些蠢豬,憑白耗費了多少財力,多少人家因之家破人亡,今日正是要將你等正法。”
不理這幫蜀王世系的人求饒,袁保鬆大吼一聲,“動手!”
數十名漢子噌地一聲紛紛將刀砍向各自手中的蜀王和蜀王世子。
少頃之後,被亂刀加身的朱至澍和他那一衆兒子全都氣絕身亡。
袁保鬆看了看遠遠還在圍觀哭嚎的太監宮女,朝着自己手下偏頭示意了一下,一行人又將朱至澍等人的屍體擡起來扔進一旁社稷壇的八角井裡。
做完這些,劉家這幫人如同鬼魅一般,直接消失在了蜀王府中。
劉錫命答應竇玉泉要替他家報仇的承諾,終於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