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珂那裡出來,天色已經暗沉了下去,外頭細細密密的飄起了雪花。趁着古洛風開車的功夫,何月圓走到門口,伸手接了一片,攥在手裡,稍瞬,雪就化成了水,冰冷刺骨的感覺,直入心底。
把握在手裡的東西稍縱即逝,如父親,如何端陽,如她這起起伏伏微薄的愛情。
蘇珂的話說的含糊,但是她也知道,何端陽的病,大概是很嚴重。
能用到這樣的藥,只怕也是時日無多了。
何端陽和何家的怨恨,自此,算是以何強身死,何端陽朝不保夕結束嗎?
爲什麼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呢?
手機在手裡攥的發熱,何月圓猶豫很久,終究還是把手機重新收入口袋裡去。
算了,就這樣,老死不相往來吧。
……
何強的葬禮,在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中度過。何月圓已經好幾個夜睡不着覺,精神恍惚的厲害,靸着拖鞋去找吃的,路過馮玉房間的時候,就聽見裡面壓抑的哭聲。
心裡狠狠一抽,手攥着門把,就要衝進去。
記憶中,爸爸媽媽的感情很好,如果沒有何端陽的事情,她會覺得,他們是這世界上最恩愛的夫妻。
現在,曾經的恩愛破裂,連人都不在了,最難過的,莫過於媽媽了。
“何強,你走了,我也快了。”馮玉一遍一遍的撫摸着何強的照片,身上還穿着白天穿的黑色襯衫,淚眼迷濛,整個人窩在窗邊的軟榻上,看起來十分憔悴。
從前兩人住的臥室,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空蕩蕩的,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可她沒有辦法。
當年陸端午事情,他們已經結婚十年。她從骨子裡,還是恨那對曾經參與過何強貧窮生活的母子,所以不讓何月圓捐贈骨髓,也是自私。
何強毫無辦法,但又沒有理由去怨恨馮玉。
這個人,成了兩人心裡戳着的一根刺。
直到這個假的何端陽出現,這根刺,才微微冒頭,並且瘋狂生長,一發不可收拾。
她不得不承認,看見何端陽的時候,心裡是暖的
,像是在爲多年前的自私贖罪,直到他還沒死,覺得什麼都可以原諒。
誰知道何端陽已經不在了。
這就是報應吧。
當年的“罪魁禍首”已經走了一個,接下來是她,然後,他會放過何月圓嗎?
她怕的不是何端陽不放過自己,而是他看着何月圓是溫軟又複雜的目光。
馮玉抹了一把眼淚,神色堅決。
何月圓怔在門口,渾身抑制不住的發抖,眼眶發燙,冷不防手裡的門把一鬆,門被馮玉從裡面拉開了。
母女四目相對,何月圓像是迷途歸來的孩子,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奶白色的睡衣,把原本就已經瘦削的她,襯得單薄不堪。
馮玉稍稍怔了一下,抱住何月圓,“別哭了,已經過去了。”
何月圓拼命的抱着馮玉,怕下一秒,媽媽也會從懷抱裡消失似的,“媽媽,你要去哪?你也不要我了嗎?”
爸爸都走了,你要丟下我去哪?
馮玉拍着何月圓的手微微一頓,旋即又恢復正常,一下一下的幫她撫着後背,“傻孩子,說什麼呢,媽媽怎麼會不要你。”
她得親手把女兒交到足夠強大的靠山手裡,才肯放心,馮玉眼神裡猶豫,只不過稍稍躊躇,又恢復了堅定,微微用力,推開了何月圓,“月圓,我有東西給你。”
何月圓抹了一把眼淚,跟着馮玉進屋,看着馮玉翻開她放首飾的保險箱,拿出一張摺疊整齊的紙來。
把它交到何月圓手裡之前,馮玉用手,無比愛戀的撫摸過信紙,笑容無奈。
何月圓就知道,那該是爸爸的東西。
只有在面對爸爸的時候,媽媽纔會有這樣眷戀癡狂的目光。
“你爸爸清醒的時候很短,有清楚意識的那點時間,都在車上。這是他給你的信。”馮玉把信紙掖進何月圓手裡,轉身深呼吸,伸手抹去眼角的水漬。
月圓,對不起,原諒這時候,我居然會是出賣你的那一個。
……
何強生前,還是市書法協會的會員,寫的一手好字。
然而到何月圓手裡這封信,紙上的字跡卻分外的艱難扭曲,一筆一劃,都能看出寫
信時的掙扎和用力。
很簡短,只有寥寥幾個字。
“月圓,嫁給古洛風,然,死也瞑目。”
古洛風?
爲什麼爸爸臨終的選擇是古洛風?
心裡隱約有些不對勁,旋即想到她去牢裡看望他的時候,他竭斯底裡的眼神。
是的,從始至終,他堅持的都是古洛風。
只不過,這次變成了臨終託付罷了。
可到底是爲了何氏?
還是爲了她呢?
“啪嗒!”一聲,是眼淚落在信紙上的聲音,何月圓看着馮玉的背影,“這是爸爸的遺願嗎?”
馮玉點頭,“我在老家買了墓地,離老房子很近。月圓,媽媽求你,讓你爸爸踏踏實實回家吧。”
何月圓後退一步,靠着臥室冰冷的牆,許久才低低道:“好。”
馮玉長舒了一口氣,看見何月圓灰敗的臉色,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伸手想要抱抱她,哄哄她。
何月圓在她伸手的前一刻,轉身離開。
馮玉的手僵在半空,又狠狠垂下。
“月圓,對不起。”
……
今年的冬天尤其寒冷,即便家裡開足了暖氣,何端陽卷在層層疊加的被窩裡,依舊冷的瑟瑟發抖。
他的牀頭,放着幾本雜誌,都在何氏總裁葬禮清冷的報道上,仔仔細細的疊了痕跡。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照片的主角都是何月圓,死死的抿着脣角,倔強默然。
她的身後,無時無刻站着的,是古洛風。
恨,冷。
何端陽幾乎要把自己逼瘋。
“扣扣!”兩聲乾脆的敲門聲,旋即,就是門鎖被擰開的“咔噠”聲。
何端陽猛地坐起身,管不得身上的冰冷,飛快的撈了衣服披好坐定,動作飛快,正好把控在房間內的燈打開之前。
奶白色的光線,照進他深邃無底的眉眼裡,反射出來的光,卻是冷的。
“你來幹什麼?”
門口靠着的人,半開着白襯衫,身量高瘦,腕上的光感手鍊來回的閃,語氣邪肆,“這麼晚了,你心潮澎湃,我自然睡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