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悠先是驚了一下,然後欣喜若狂地喊出了聲,“譽恆,你醒了!”
薄譽恆依然閉着眼,只是眉頭卻緊緊地蹙起來。
他並沒有意識到蘇清悠的聲音,只是嘴巴張了張,好像在說什麼。
蘇清悠俯身,耳朵貼近了他的脣,想聽清楚他說的話。
可極力的貼近,他的話語依然含糊不清。
“mu,mu……”
mumu?
過了好一會,蘇清悠才勉強辨識出,他一直持續地、重複地發出這個音節。
蘇清悠仔細地在腦海裡回想這個詞,卻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知道,薄譽恆此刻正在做夢。
他的頭部被敲擊的一剎那間,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狀態。
一開始,他沒有任何意識,過了很久很久,他好像隱隱約約聽到了身邊有人在哭泣。
可即使如此,即使心裡有某種聲音告訴他,他應該快點醒過來,他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再然後,他突然就出現在了那片小小的村莊裡。
他一下子就看到自己和那個小女孩坐在地上,玩着泥巴。
他恍恍惚惚地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在做夢,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他們走了過去。
小女孩正在用泥巴堆一個小房子,而他,則在盡力地捏着什麼東西。
兩個小孩子臉上都有泥,不時地相互看看,然後發出呵呵的傻笑聲。
可笑着笑着,小男孩就哭了出來。
“你哭什麼呀!”小女孩用她的小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這下,他頭上也糊了好幾塊泥。
不過小男孩沒有在意,他哭得很上心。
“我馬上就要回城裡去了。”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
“你在哪呀,我去找你。”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問。
“哪?”他茫然地用腦子想了想,“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媽媽明天就要接我回去了。”
“你真笨!連這樣的事情都不記得,那你肯定很快就會忘了我的。”
小女孩嘴一撇,臉耷拉下來,淚珠子已經從眼眶裡冒了出來。
“你放心,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會記得的,我會銘記在心的!”他慌慌張張地把她的眼淚擦乾,把自己做好的土鐲子套在了她的手上,“我會回來的,我會娶你的!”
畫面一切,薄譽恆看到自己被母親牽着手,就要坐進車裡面,他的一隻腳已經踏了進去,卻聽到後面有人在大聲喊“言言”。
“言言!言言!”小女孩跑到離他還有十幾米遠的地方,因爲他身旁的人,怯怯地止住了步伐,“言言,你要回來找我!”
“木木,我一定會的!”
他鄭重地向她承諾,依依不捨地和她就此分別。
幾年後,他再來到這裡時,小女孩和照顧她的那個奶奶都不見了。
他再也沒有過關於“木木”的任何消息。
薄譽恆看到曾經的自己在那已經沒有人住的破房子外面蹲下來,傷心地流下眼淚,他感覺心底驀地一痛,也一下子從地上倒了下去。
他是真的以爲自己找不到她了……
就在此時,一個人走到了他面前。
他擡起頭,看到蘇清悠正笑看着他,但神色裡有些擔憂。
“譽恆,你醒了?”她淺淺地含着笑意,問他。
他從地上慢慢站起來,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她。
“木木。”
他輕聲喚着她,眼底迅速聚集了一抹溼潤。
如果說他們有緣,那他們不會童年時相聚在一起,卻又很快失去了彼此的聯繫。
如果說他們無緣,他們也不會通過奇妙的聯繫,再次通過郵件聯繫上。
他署名“y”,因爲他被她叫做言言;
她也只簡簡單單地起了個“m”,因爲她曾經有個暱稱是木木。
他們有多久沒有聯繫了,卻在潛意識裡,用這樣的方式爲自己貼上了標籤。
而冥冥中,她就在那樣的雨夜,出現在了他的車前。
他一下子抱住了她。
蘇清悠原本以爲他是在做夢,看他又一動不動地躺在了牀上,心裡劃過一抹黯然。
她在心裡暗自嘲笑自己太過異想天開,就想重新拉了被子給他蓋上,卻沒想到,他忽地起身,一下子抱住了她。
蘇清悠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僵,不確定他是否是在夢遊,只是也把手伸出來,輕輕地拍他的背,也不確定他能不能聽到他說話,溫柔地說:“我在這裡陪你呢。”
過了會,她感覺到他好像是在她的肩頭再次陷入了沉睡,就想把他慢慢放下來,他卻突然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
她眼睛瞪得圓圓的,看到他沒有睜開眼睛,卻再次低低地說了一聲,“mumu。”
這一次,她確信,他是在叫什麼人的名字。
她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mumu,mumu會是誰呢?
她腦子裡還在亂亂地想着種種的可能性,他卻已經在她的脣上印了一個痕跡。
蘇清悠很確定,薄譽恆現在依然沒有清醒。
他也許在昏昏沉沉的夢裡,和一個她並不知道的女人開始翻雲覆雨起來,而她,也許只是他現實之中的一個替代。
李赫哲說的話又在腦海裡不停地,不停地迴響,讓她想把他推開,跑出去。
可她最終還是強忍住這樣的衝動,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他現在是出於夢遊狀態,她激烈的反抗驚醒了他會怎麼樣?
她聽說過,如果把出於夢遊的人給吵醒,那個人就會出現不好的事情。
還有另一個原因。
她現在,特別特別想給他生一個孩子。
如果他明天早上沒有醒過來,依然是植物人的狀態,那她要等多久才能讓他甦醒?
但如果今晚她幸運地懷上了他的孩子,即使他依然沒醒過來,她也能把他的孩子撫養成人。
儘管……
他並不是因爲她產生的衝動,而是爲了一個她不知姓名的女人。
蘇清悠從這一刻明白,原來在薄譽恆的心中,的確有一個女人,他深深愛着,即使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他卻還會鍥而不捨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想,他是喜歡她的,但也許,這種喜歡,不及他對那個女人的十分之一。
淚水從她的眼角緩緩劃過。
她順從地吻住他的脣,很快,他的攻勢從溫柔逐漸變得狂暴,舌尖的觸碰變成脣齒間的極致糾纏。
原本靜悄悄的病房裡,出現了男子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女子低低的嚶嚀聲……
等萬物再次歸於寧靜,深深的夜卻掩不住一屋的旖旎春色。
薄譽恆抱住她,緊緊地,像是稀世珍寶一樣地摟着她。
她卻沒有睡着,在黑夜裡睜着一雙杏眼,不知在想什麼。
翌日一早,她快速地下了牀,去洗手間把自己洗淨。
睡眠不足讓她有點頭重腳輕,她輕手輕腳地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仔細地看了看薄譽恆。
他依舊閉着眼睛,不過,不知道是陷入昏迷,還是隻是在睡覺。
她把他的衣服也穿好,然後蓋上了被子,悄悄從裡面走了出去。
要把門關上時,她還是衝他看了一眼。
沒有任何反應。
她嘴角輕輕地翹了一下,說不上來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關上了門,在走廊裡,用宋歌的手機給宋許諾打了個電話。
畢竟是清晨,估計宋許諾還在好夢,過了好幾聲才接了電話,“喂?”
“宋總,我是蘇清悠。”
她的話讓宋許諾清醒了些,“清悠,是你啊,這麼早打電話,譽恆那裡怎麼樣了,是清醒了嗎?”
“不是,宋歌在你身邊嗎,我想叫一下她。”
她用力地抿了下脣,說。
“好,你等着。”
過了會,宋歌接了電話,口氣裡也是濃濃的睡意,“清悠,怎麼了?”
“不好意思,不過我現在就想回s市,你可以載我回去嗎?”
宋歌拿着宋許諾的手機,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反應過來,“昨天不是說還要好幾天嗎?”
“s市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處理呢。”她盡力想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快。
“行,我馬上過來啊,你等個十分鐘。”
宋歌匆匆掛了電話,然後迅速洗漱完畢,就跑了出去。
她來接蘇清悠時,看到她面色沉靜極了,完全沒有了昨日的慌張。
“清悠,薄總現在怎麼樣了?”宋歌把着方向盤,問道。
“他好像醒了。不過也不一定。”蘇清悠把一縷碎髮別在了腦後,回答。
如果薄譽恆真的醒了,蘇清悠絕對不會是這個反應。
宋歌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卻又不明白爲什麼,只得在出發前確認了一下,“現在就走嗎?”
“嗯。”
宋歌在前面輕輕地搖了下頭,踩了下油門,迅速地開了出去。
蘇清悠同時閉上了眼睛。
她把車窗開到最大,想讓最猛烈的風,將她腦子吹得清醒。
如果薄譽恆真的醒過來了,她該怎麼面對他呢?
這個問題,她現在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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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譽恆在病牀上,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感覺頭有點痛,坐起來後,覺得背部似乎也隱隱地疼起來。
他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頭,看了看周圍,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病房的門在此刻輕輕推開。
尤雨墨從外面走進來,手裡是一大堆的營養品。
她與薄譽恆四目相對,尤雨墨臉上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薄總,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