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裡亮着慘白的燈光,把夢菲菲的臉也照的蒼白起來,她轉過頭去看着顧宸希的臉,把要流下來的眼淚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她說:“我大哥走了,我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顧宸希的目光鎖在夢菲菲的臉上,聽到她說這句話,又看她憋着不敢哭的樣子,有些心疼。
“別擔心,還有我呢。”
“你能幫幫我嗎?”夢菲菲很少主動開口求顧宸希,一般都是自己扛過去,這次她覺得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還是忍着眼淚不敢哭。
顧宸希捏了捏她的手,什麼也沒說,轉身下車了,又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伸手把她拉下來,扶着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我們先進去好不好?”
進了房間,夢菲菲就被顧宸希帶去洗澡,但是夢菲菲還是不說話,她的焦慮都寫在臉上。
睡覺的時候,顧宸希轉身要出去,夢菲菲躺着,又直起身子來看着他:“你去哪兒?”她現在是怕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告別。
“我打個電話,你先乖乖睡覺。”顧宸希走過來,把她按回到牀上去,又幫她掖好了被子。
夢菲菲點點頭,眼睛紅紅的。
顧宸希彎下腰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一出了房間,顧宸希的表情就變得嚴肅起來,他掏出了手機,開始打電話。
蘇之信接到顧宸希的電話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因爲他知道夢菲菲會把事情說出來,而且現在蘇之信也在到處找人,但是他的人際範圍還有能力也不像顧宸希那麼廣泛,所以他顯得有些焦躁。
顧宸希在電話這頭把事情詳細的問了一遍,蘇之信猶豫了好半天,把那個藥瓶還有帶血的紙巾說了,顧宸希就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回了一句:“這件事交給我,你好好在醫院陪着艾莎。”
顧宸希把電話掛了,蘇之信有些懊惱起來,因爲他覺得在這種時候還要依靠顧宸希的力量是特別不男人的一件事,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只能靠顧宸希,就算是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蘇之信回到艾莎身邊的時候,艾莎還沒有睡,蘇之信以爲她睡了,剛要轉身,手指就被艾莎給捏住了。
艾莎的手心有些潮溼,因爲輸液的手很冰涼。
“你別急,陸樹是個好人,老天爺不會讓他那麼早就死的。”
蘇之信的背影在黑夜裡顯得特別的落寞,他想起自己以前對陸樹說得那些刻薄的話語,還有陸樹的背影,今天下午他看着自己的背影,是不是也是同樣的心情。
——————
早上,陸樹很早就睜開了眼睛,飛機是早上十點,但是陸樹幾乎是一晚上沒有睡着,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睛乾涸的難受,就像缺了水的平原,拉扯着眼皮,在眼球上颳得生疼。
走進浴室,陸樹站在鏡子前面,突然喉嚨又開始癢了起來,肺部好像有一股氣流在升騰。
“咳咳咳咳。”他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腰,整張臉都憋得通紅
,手一打開,手心裡躺着一片血紅色,液體順着手指的縫隙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滴答。
陸樹穿上了一件綠色的軍綠色大衣,用圍巾把自己裹起來,又戴上了墨鏡和口罩,他看着鏡子裡被包裹的面目全非的人,伸手把白色的口罩拉下來,試着用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可是卻發現,好像臉部僵硬的笑都笑不出來了。
出門的時候是八點半,到機場的時間是半個小時,陸樹打了車,直奔機場。
到了機場之後,他拿出新買的手機,上面正有人打來電話。
“喂,我馬上去登機口。”
“你真的想好了嗎?我們再想想辦法,一定會……”
“不用了,阿力,我已經決定了。”陸樹打斷他,說完了掛斷了電話,把手機關機,放回了口袋裡,又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朝着人來人往的登機口走去了。
——————
“我們去哪兒啊?”
夢菲菲坐在車後座,轉頭去看身邊坐着的顧宸希。
今天是張赫開的車,一大早他就被叫過來了,昨晚上他幾乎是一晚沒睡,眼睛下面也掛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聽到夢菲菲的問話,顧宸希攥着她的手:“別急,馬上就到了。”
張赫閉緊了嘴巴,駕着車飛快的朝着機場狂奔而去。
蘇之信一大早就接到了顧宸希發來的短信,很簡單的信息,卻讓蘇之信心跳加快起來。
“早上十點,孟加拉斯,五號登機口。”
艾莎非要跟着去,即使蘇之擔心她的身體,強烈的拒絕,但是艾莎還是堅持着,她一邊掙扎着下牀,一邊說:“他現在也算是我的大哥了,我去找我大哥有什麼錯,再說了,我這個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清楚的很。”
蘇之信彎腰把她抱起來,眉眼間都是前所未有的寵溺和無奈:“你啊,能不能安分一點?”
艾莎紅了臉,別過臉去不敢看蘇之信。
蘇之信把她放到了車子的副駕駛上,自己才跑到另一邊打開了車門。
————————
換好了登機牌,陸樹就開始坐在椅子上等登機時間,他大概也沒有想到,正有兩對人馬從機場的兩邊,急匆匆的到來,只爲了攔住他的離開。
九點四十五,登機時間到了,陸樹站起身,他揹着一個雙肩包,邁開了長腿。
“陸樹!”
很大聲的一聲,好多人朝着這邊看過來,陸樹的渾身都僵硬了,因爲他聽出了那個聲音是蘇之信的聲音。
“大哥!”
看見陸樹沒有轉身,夢菲菲也焦急的叫了一聲。
蘇之信急的就往通道口跑,被機場人員給攔了下來,夢菲菲擠在人羣中,混亂成一團,顧宸希要護着她,不被人傷到。
艾莎坐在輪椅上,隔得遠遠的,卻恨不得衝上去也痛痛快快的打一場。
陸樹還是回頭了,身後嘈雜的打鬧聲讓他不得不轉身走回
來,他走到蘇之信面前時,機場人員都退到了一邊。
陸樹一張臉都遮掩在墨鏡和口罩的後面,他摘下口罩,露出蒼白的嘴脣:“回去吧。”
“你跟我來!”蘇之信拉着陸樹就把他拖出了登機口,到了一處角落裡,顧宸希和夢菲菲也跟了上來。
蘇之信的眼睛有些紅紅的,他從口袋裡掏出藥瓶舉起來:“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陸樹的瞳孔收縮了,他手裡還捏着墨鏡和口罩,墨鏡咔擦一聲碎了,玻璃渣嵌進手掌心裡,也不覺得疼。
“阿信……”
“你就這樣一走了之?你打算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過完你最後剩下的日子,我猜對了嗎?!”蘇之信眼睛充血,一聲一聲的質問都讓陸樹心如刀割。
在人生的最後時刻,陸樹也表現出了他的懦弱,他內心的恐懼,當他知道自己已經癌症晚期的時候,他又怎麼不害怕呢,正是因爲害怕,所以他纔想躲起來,他不想去接受治療,不想看見蘇之信和夢菲菲的難過,更害怕手術失敗之後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
這些,蘇之信和夢菲菲又怎麼不明白呢,可是他們更不明白的是,陸樹怎麼捨得丟下他們,捨得丟下比親人還要親的他們。
蘇之信一個大男人在人前從來沒有落過眼淚,此刻他的眼淚卻順着臉龐流下來,抵在削尖的下巴上,整個人都顯出一種無力感。
夢菲菲在一邊哭的喘不過氣,她盯着蘇之信手裡的藥瓶,聽着蘇之信那句最後剩下的日子,沒有人告訴她,此刻她也已經知道了,她只覺得心臟上有一隻大手,用力的捏緊了,捏的喘不過氣來。
“你以爲你真的可以走掉嗎?你看看這兩個人,這兩個站在你面前的人,你的弟弟和妹妹,你知不知道他們有多難過?”顧宸希也開口了,他本來不想去插手這件事情,但是此刻,他也覺得陸樹的方法欠妥了。
陸樹轉過身來,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夢菲菲,夢菲菲哭的眼睛都模糊了,伸出手去,摸索着抓住了陸樹冰涼的手:“大哥……你流血了……你疼不疼啊?”
哪怕那些一個人孤寂夜晚,坐在牀前咳得撕心裂肺,不敢告訴任何人自己的病情,陸樹也沒有覺得像現在這一刻這麼的難受。
他盯着夢菲菲的臉,看着她哭的樣子,還有蘇之信的紅眼睛,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一件很大的錯事,他不該親手推開這些愛他的人。
“爲什麼不告訴我們?爲什麼不和我們一起面對?陸樹,你太讓我失望了,不僅是你懦弱不敢接受,還因爲你根本不相信我們。”蘇之信幾乎是哭着吼完這段話的,艾莎在一邊,伸手過來捏住了他的手,也紅了眼眶。
“對不起……”陸樹喃喃出這三個字。
他從來沒有對夢菲菲和蘇之信說過這三個字,現在他卻說了,眼睛像是針扎一樣的難受。
“大哥,你別走,我不許你走。”夢菲菲失控一般的撞向了陸樹的胸膛,趴在他懷裡,就是一陣嚎啕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