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條,我們都辦不到。”範朝東冷冷地回答道。
唐子風不給他面子,他更不會給唐子風面子。唐子風的暴脾氣是裝出來的,範朝東可是實實在在的暴脾氣,這次能屈尊來拜訪唐子風,已經是很不容易了,見到唐子風那副嘴臉,他哪裡還有什麼耐心。
柯國強怕範朝東的話太沖,與唐子風衝突起來,連忙接過話頭,說:
“按照過去的約定採購滕機的機牀,是不可能的。博泰的機牀比滕機的機牀效率高得多,價格也在我們能夠接受的範圍內,我們要提高生產效率,還要保證良品率,無論如何都是要優先選擇博泰的機牀的。
“至於說賠償滕機的設計費,這個完全找不到名目啊。82廠的錢都是國家的,不是我和範廠長的,我們沒權力答應向滕機賠款。更何況,唐總一張嘴就要求我們賠償4000萬,我們82廠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這麼多現金來。
“這一次的事情,要說我們的責任,主要是沒有考慮到博泰方面的變化。如果早知道博泰會解除對這種精密銑牀的限制,我們當初就不麻煩滕機了,這樣也不至於鬧出現在這樣的矛盾。”
唐子風微微一笑:“柯廠長,咱們說話要憑良心好不好?如果不是滕機搞出了你們要的精密銑牀,博泰怎麼可能取消限制?你們這是相當於拿我們當了餌料,釣上了博泰這條大魚,至於我們這些當餌料是死是活,你們就不管了,這說得過去嗎?”
柯國強說:“唐總,你瞭解的情況,可能還是有些偏差。博泰同意解除限制,是在你們的銑牀通過鑑定之前的事情。不能說是因爲你們的銑牀通過了鑑定,博泰才解除限制的。”
“據我們瞭解到的情況,82廠把滕機提交給你們的新型銑牀的技術資料,轉交給了博泰,博泰確定滕機能夠開發出這種銑牀,這才解除了限制。”熊凱在一旁插話道。
“這個……,也不完全是這樣。”柯國強的老臉有些紅。
他當然知道這兩件事之間的關聯。事實上,把滕機的資料拿到博泰看,本身就是82廠刻意爲之的,目的就是想刺激一下博泰,看看博泰會不會因此而解除限制。
讓82廠沒有想到的是,博泰的反應居然會這麼快,在分析過滕機的銑牀資料之後,馬上就通知82廠,聲稱可以解除精密銑牀的限制,弄得82廠都有些措手不及。
剛纔柯國強說兩件事沒有關係,實際上就是強詞奪理。現在被熊凱當面戳穿,他無論如何都是會有些尷尬的。
“我們的確是把滕機的資料轉交給了博泰,但也沒想到博泰真的會決定解除限制。我們當時也不知道滕機開發這款機牀要投入這麼多,你們不是搞了幾十年銑牀嗎,怎麼開發一個新品,還要投幾千萬?”柯國強說。
這又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了。柯國強很清楚,他們所要的這種精密銑牀,有很多特殊要求,開發難度是非常大的,滕機花4000萬進行開發,並不令人意外。他之所以要這樣說,目的依然是把水攪渾。
唐子風當然也知道柯國強的用意,他也懶得去和對方爭辯這個,而是說道:“範廠長,柯廠長,事情的原委,咱們雙方都清楚。滕機的損失,大家也都是明白的。這筆錢,82廠不認是不可能的,我現在就問你們一句,你們打算怎麼來解決這個問題。”
“唐廠長希望我們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柯國強反問道。
唐子風說:“我的方案,剛纔已經說了。”
“我們的態度,我剛纔也已經說了,辦不到。”範朝東說。
“也就是說,82廠是打算耍賴了?”唐子風問。
範朝東黑着臉說:“我們不是耍賴,我們是在爲國家做事。我和老柯,沒有從這件事情裡拿一分錢的好處,我們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唐子風譏諷地笑了起來,“範廠長的意思是不是說,只要你和柯廠長沒有拿一分錢好處,我們就奈何不得82廠。所以不管你們怎麼耍賴,我們都只能認倒黴。”
“我沒這個意思,唐總如果願意這樣想,我也沒辦法。”範朝東說。
唐子風盯着範朝東,認真地問道:“範廠長,你是真的不打算解決這個問題了嗎?”
“我愛莫能助。”範朝東冷冷地說。
“如果是這樣,那我也不說啥了。”唐子風說,“不瞞二位,我這次到82廠來,原本也沒指望能夠解決問題,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我和二位廠長聊過,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你們覺得自己是軍工企業,頂着一個爲國家做事的旗號,就可以爲所欲爲,那你們就繼續這樣做吧。
“博泰對你們解除了機牀限制,你們有了洋人做靠山,不在乎我們這些國內機牀企業了,這也正常。但我要提醒你們一句,洋人是靠不住的,最終能夠給你們提供支持的,還是我們這些國內企業。
“你們現在不講誠信,我們吃了虧,也就認了。但下一次呢?你們真的覺得外國人能夠永遠給你們提供最先進的設備?”
“唐總的意思是說,你們從此就不和我們合作了?我還就不信了,死了張屠夫,我們就要吃混毛豬嗎?”範朝東嗆道。
唐子風哈哈一笑:“沒了張屠夫,自然還有李屠夫。可如果你們這種不講誠信的名聲傳出去,李屠夫會願意和你們合作嗎?我可以這樣說,你們這一次得罪的,並不是一個滕機,也不是我們臨機集團,而是整個中國的機牀行業。離了中國的機牀行業,你們還能走多遠,我就不信你們能夠永遠靠着國外的設備來造導彈。”
“好大的口氣!”範朝東說,“聽唐總這意思,是打算聯合所有的地方機牀企業,不再給我們提供設備了?”
“用不着我聯合,只要這件事傳出去,恐怕就不會有企業敢和你們合作了。”
“是嗎?那我就等着瞧了。”
“好走,不送。”
唐子風站起身,用手向房門那邊指了一下,然後便轉身返回裡屋去了,這就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範朝東氣得七竅生煙,想摔點東西,用眼睛尋莫了一圈,才發現對方連茶水都沒給他們倒一杯,所以他面前啥能摔的東西都找不到。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恨恨地跺了一下腳,說道:“我們走!”
熊凱沉默地把82廠的幾人送出房間,然後叫上住在隔壁房間的鄭煥,一齊回到唐子風的房間。唐子風此時已經從裡屋出來了,正坐在沙發上品茶。他招呼二人坐下,說道:“果不出所料,82廠徹底不想和咱們談。”
“他們也有他們的道理。”鄭煥嘆着氣說,“我過去和柯國強談過,我覺得他說的理由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們是軍工企業,生產的又是質量要求非常高的導彈,所以對生產設備的要求也是很嚴格的。
“過去博泰對他們禁運,他們買不到博泰機牀,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咱們研發機牀。咱們研發出來的機牀,和博泰的機牀相比,的確是有差距。82廠作爲軍工企業,挑選更好的設備,也是對國家負責的態度。在這一點上,咱們還真找不出他們的毛病。”
“你說得對。”唐子風點點頭。他並不是意氣用事的人,豈能理解不了82廠的做法是有其道理的。
博泰的機牀性能更好,生產出來的產品也就更可靠。如果82廠因爲拗不過滕機,而採購一批性能較差的機牀去加工導彈燃料艙,其實是給國防留下了隱患。這種隱患在關鍵時候是可能會造成重大損失的,無論是範朝東還是唐子風,都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
“我們希望的,是82廠,或者科工委方面,能夠對我們的研發費用進行補償。我們這個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果因爲國外解除了限制,他們就可以隨便毀約,讓我們蒙受損失,以後還有誰會願意替軍工部門研發設備呢?”鄭煥繼續說道。
唐子風說:“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我要找82廠較真,也是因爲這一點。說句難聽的,這一次的事情,滕機損失了4000萬,這個損失咱們還是承擔得起的。但這件事帶來的惡劣影響,卻絕對不是4000萬損失能夠衡量的。
唐子風說:“冤有頭,債有主,這件事是科工委找謝總給我們提的要求,所以我首先要去找謝總算賬。”
鄭煥笑道:“找謝總算賬這樣的話,也就唐總你敢說了。我們在公司裡也討論過,說這件事應當請謝總來解決,可大家誰也不敢去找謝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