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九月十六日,氣溫在16℃到25℃之間,多雲轉晴,醫院內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在走廊上,江軟和李智宸一頭一個,手裡皆拎着瓜果蔬菜,兩人就這麼默默對視站着。
旁邊的幾個女孩們,還誤以爲是什麼絕世純愛重逢劇情,互相抓着同伴的胳膊心有靈犀無聲在內心瘋狂尖叫,眼裡燃燒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看看,擦擦眼,再看看。好消息我沒有眼瞎眼花,腦部神經正常運行沒有出現紊亂的情況。壞消息:這踏馬就是李智宸。
“難道是因爲我前幾天去寺廟直奔着財神廟,不尊重其他的各方神仙所以給我的懲罰。”
江軟面沉如水,任憑誰都看不出她此刻內心有多少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立馬回去給各方神仙供奉三柱香火,我送完東西立刻,馬上,迅速去給您們上香,讓着渣男遠離我啊,離我遠點兒啊!”
“江軟你還好嗎?”李智宸一臉深情的模樣,向前走了一步,想要觸碰江軟的臉,江軟偏頭靈活一躲,拎着定製的菜花花籃頭也不回跑走。
“nonono,我不好我不好,你離我遠點,謝謝啊。”江軟連電梯都懶得等,拎着那個綠油油一片的也不知道是花籃還是菜籃從一樓狂奔九樓。
“我來啦,你不進去在這裡呆着幹嘛?”江軟拎着菜花籃氣喘吁吁的往前走,在病房門口看到鬍子拉碴的顧德白,顧德白把江軟摟在懷裡,疲憊的閉上眼。
江軟有些好笑摸摸他扎手的頭髮,戳戳他的耳垂,“在這裡特地等我?”
“也不完全是,菜花父母來了。”
“叔叔阿姨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江軟打算結束這個擁抱,她手裡拎着七八斤的花籃勒的手疼。
“再抱一會兒,給我續點命。”顧德白不肯放手,江軟心疼他,就着抱着的姿勢把花籃放到地上,任由他抱着。
過了一會兒,屋裡面動靜漸漸變大,顧德白不情不願悶悶撒手,“顧嬌嬌,怎麼了,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樣?”江軟和顧德白手牽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顧德白愣了愣,並沒有反駁江軟對自己稱呼,笑着說:
“親愛的,沒事,看你男朋友我身強力壯,活蹦亂跳的模樣誰會給我委屈,誰能給我委屈?要是真的讓我委屈,我讓他在N市出門就踩井蓋。”
顧德白看起來一臉無所畏懼欠揍的表情,恢復原來那個看似精英實則二哈的皮囊與靈魂。但江軟看來,這個樣子就是受委屈,江軟嘆氣。她大概能猜到是大老遠趕過來的蔡家父母說些什麼,顧德白不說她也不追着問。
“這個是什麼?”顧德白新奇地指着江軟腳邊的花籃。
“這個啊。”江軟拎起花籃向顧德白展示,“給你朋友專門準備的菜花花籃,好看不。”
江軟眉飛色舞地講述起來花籃的故事。
這個事情還得從今天早上說起,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江軟一大早(早上八點半才起牀)去了趟菜市場精挑細選(實際上是蔬果店老闆看她磨磨蹭蹭秉持良心幫她選擇)了兩棵上乘品質的花菜帶去了花店。
“我們這還沒做過花菜的花束。”店員一臉爲難的看着江軟捧在身前的的兩棵碩大的帶着露水的白色的菜花,想了一會兒斟酌地勸道:“要不我們把花菜換成旺仔牛奶吧,雖然抱起來比較重一點,但寓意也挺不錯。”
“實不相瞞姐姐。”江軟把菜花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真誠地拉起店員姐姐的手,添油加醋地把蔡鳴樺的病情從一個作息不規律,硬生生上升到爲減輕家庭負擔拖着不治病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他就喜歡吃花菜,現在他吃什麼都感覺沒味道,連最愛吃的花菜都沒有興趣,病人不吃飯怎麼能行啊!”江軟說着說着不由得被自己胡扯八道所感動,眼睛裡面還硬生生逼出兩滴淚水。
店員姐姐也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也多少帶點少年人的熱血沸騰,聽到江軟這麼說當機立斷不再推銷旺仔花束,去隔壁水果鋪要來了個果籃框子。
精心讓兩顆花菜佔據C位,配上雛菊向日葵康乃馨等等寓意不錯的花朵一股腦搭配起來,最後再用大紅色的絲帶把花和花菜綁在一起固定好,繫上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菜花一定會感動的。”顧德白鼓勵地拍拍江軟的胳膊,趁着江軟還在欣賞手裡面的花籃,迅速拍下照片發給蔡鳴樺。
古德貓寧:你嫂子一大早上專門給你定製的,到時候該怎麼說你懂的。
瘋狂的菜花精:…,咱嫂子的品味夠獨特的。
古德貓寧:那是,你不看看是誰的對象。
瘋狂的菜花精:白哥,你要是被嫂子賣到緬甸去,我都覺得你還會美滋滋幫嫂子數錢。
蔡鳴樺放大顧德白髮來的圖片,被這稀奇怪狀的花籃逗笑,壓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身旁的父母還在爭論心包積液的手術是在N市治療還是回老家做手術。
“蔡偉燁,人醫生說過了,你兒子現在這個心臟就是個定時炸彈,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可告訴你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林芝蘭摸了一把眼淚,惡狠狠地說道,聲音很大,在門口等待的江軟和顧德白聽得一清二楚。
顧德白看着江軟擔憂不解的眼神,摟住她的肩膀,開口低聲解釋:“心包積液的危害主要包括腦出血、呼吸困難、心力衰竭、低血壓休克、猝死等等。這些都是心包積液比較大或者在中晚期易發疾病。”
“但菜花沒有在這裡入醫療保險,所以手術住院治療等費用都很高。他父母現在在商量是回老家做這個手術,還是在這裡把手術做完回老家繼續休養。”
“他這個樣子回老家怎麼回去啊,他父母開車過來的嗎?”江軟往顧德白身邊湊湊,也學着他的樣子低聲說道。
“坐高鐵來的。”顧德白吐出一口濁氣,“本來他這個情況目前而言就是比較有風險,這邊也說過如果非要轉院他們可以提供救護車,這樣子比較安全。
但坐救護車轉院的費用肯定是不會低,他父親覺得他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事情,就五六個小時的車程也不要緊,但他母親不同意,兩個人在裡面一直爭執。”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江軟看看,屋裡面似乎有東西摔打的聲音,江軟回頭看着顧德白,“我們要進去看看嗎?”
“人家的家務事,咱們進去幹什麼,走吧,陪我下去吃點飯。”顧德白牢牢扣上江軟的手,憑着自己股東兒子的身份,把花籃交給護士站的護士們代爲保管。
江軟可能不清楚裡面的彎彎繞繞,但顧德白是知道的。這些話不是說給蔡偉燁聽得,也不是說給蔡鳴樺聽得,而是說給自己聽得。
蔡鳴樺家裡條件不好,但不至於給這麼唯一的兒子治病的錢都掏不出來,憑現在的醫療技術,這個病也不算多麼難以治療,在屋內摔摔打打吵吵嚷嚷目的很明確,因爲得知了這個醫院是顧德白家開的,想讓顧德白做這個冤大頭罷了。
今天凌晨三點夫妻兩人闖進病房,抓着顧德白的手一個勁兒的感恩道謝,當他們得知是顧德白強行讓蔡鳴樺入院檢查後,他們開始不情不願躲躲閃閃,說各種陰陽怪氣的話,無非就是嫌棄顧德白多管閒事。
後來她們在護士護工嘴裡得知顧德白家裡面有多少錢後,又起了讓顧德白當冤大頭,免費治療的意圖。但是自己又不想當這個惡人,開始在病房內上演一場苦情大戲,又是哭窮又是嫌棄自己沒有本事讓兒子得不到好的治療,逼着顧德白自願給兒子治病。
顧德白從小跟着父母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看過各種妖魔鬼怪,心態素質槓槓的,面對蔡家父母的胡攪蠻纏他早就看出對方的小心思來,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以他們這是家務事的由頭退出病房。
治療的錢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月的零花錢,毛毛雨。但他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嘴蟲子般噁心,上不去也下不來。他第一次有些對自己堅持的事情感到動搖。
自己盡心盡力地幫助他人,他不奢求任何回報,他一直認爲既然選擇去幫人,那就不要帶着目的去幫,但被人當做冤大頭的滋味,任憑誰都覺得不好受。少爺這些年來順風順水,有些做的欠妥當的事情也有管家替他善後。
每一個受過他家恩惠的人衝着錢的份上也會對顧德白一頓誇獎,胡扯嘛,誰不會啊。什麼華佗轉世,神醫聖手,當代良心等等讚美之詞,雖然不至於讓顧德白自傲自滿,但多多少少讓他飄飄然。
他被保護的太好太好,以至於這件事情他並沒有告訴管家,在兄弟這個事情上選擇了自己親力親爲,以至於忽略人性的醜陋。
他沒有告訴江軟,江軟不是什麼傻白甜,也是一個務實的人,和她說這種事情江軟表面最多隻會感嘆一句人性,然後生着悶氣去開解他。這種充滿負能量的事情沒必要去影響江軟的心情,讓她上火生氣,對身體還不好。
自己能消化的下去,能想開就不要拿這點事情去麻煩打擾江軟。
上午十點多,餐廳用餐的食客稀稀拉拉只有幾個人。顧德白從凌晨一直忙到現在,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飢腸轆轆。江軟一直沒有吃早餐的習慣,聞到飯香的味道不免得想吃點東西。
江軟捧着一杯銀耳羹和兩個茶葉蛋,顧德白還給她加個鴨腿,自己則是端着一碗魚香肉絲麪加煎蛋二人隨便找個座位面對面坐下,開始用餐。
景區車站和醫院的餐廳價格其實都不便宜,出其意料的就是這裡餐廳做的飯味道還算不錯,價格也只是比外面小餐館貴上了兩三塊左右。
顧德白罕見的吃飯的時候沒有和江軟東扯西扯,看得出來他的確很餓,江軟起身去打算飲水機那裡接兩杯水。
“不用,我去前臺買瓶水就好。”
“我想喝點熱水,那些水都比較涼。”江軟放下粥,“你先吃,我一會兒就回來。”
飲水機在一個小隔間裡面,接好水一轉頭,原本的好心情又被身後看向自己的這個男人被打破,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智宸,身後還跟着他的母親。
江軟裝作不認得樣子往旁邊一側,李智宸眼疾手快抓住江軟的手腕,興奮激動轉頭對身後上年紀的女人說道:“媽,你還說我眼睛不好使,我就說了我看到江軟。”
“真的是你啊江軟,你怎麼大變樣了啊,真的是女大十八變啊,出落的這麼漂亮,真好真好。你來醫院這邊這是…。”黎莞上前一步親熱的去拉江軟的手,江軟不動聲色躲開,她從小就討厭黎莞,中考體育那年,同學們都在準備跑鞋,鄭願爲了不丟面子,帶着江軟去買新鞋,但她不清楚買什麼樣子的就打電話問黎莞。
黎莞上來就說:“哎呀你們買不起,真的他那鞋子都貴,你們買不起的。”
“哎呦,那多貴是多少啊,你倒是給我們個數啊。”鄭願面上掛不住,不依不饒的追問。
“一千多,XXXX牌子。”
“怎麼這麼貴啊?”鄭願嘖舌驚訝問道。
“都說了你們買不起的,你還問價格。行了行了,恁孃兒倆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幹活兒去了。”
後來的家庭聚會上各種的羞辱讓江軟難以釋懷,她對於黎莞就是一整個禮貌疏離的態度。
“李智宸你放手,阿姨我來這邊看朋友,不和你們說了我朋友再等我,李智宸你放手!”江軟對黎莞假笑,隨便敷衍一下就打算回自己的座位上,哪知道李智宸發什麼神經一直抓着江軟的手腕不吱聲,但就是不放手。
“哎呦你這孩子一直抓着人家的手幹什麼?”黎莞不知道兩個孩子之間的恩恩怨怨,上去扒李智宸的手,對江軟賠笑說道:“這孩子可能太久沒看見你,怪想念的,你別和他一般見識啊江軟。”
“非親非故想念什麼。”
顧德白來到茶水間,其實江軟離開也只不過三分鐘,但他總覺得不安,和服務員交代後不要收拾桌子上的餐食,就去茶水間找江軟。
一進門就看到江軟被一個陌生男人抓着手腕,旁邊還有個中年女人在幫江軟掙脫他。
顧德白強忍着一腳把李智宸踹開的衝動,常年泡在健身房裡面擼鐵鍛鍊的人手勁兒自然是李智宸這種比不上的,顧德白心疼看着江軟被拽着發紫有淤青的手腕。
“你這個人說話我可就不愛聽了,我兒子和她從小一起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怎麼就能說是非親非故了呢,你誰啊你。”黎莞脾氣上來,雖然自己的兒子剛纔是做的不對,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一個毛頭小子來教訓自己。
“阿姨,他不是別人。”江軟站在顧德白身前,和顧德白握緊手,“他是我男朋友。”
李智宸的眼神晦暗不明,臉陰沉沉的看着江軟和顧德白,顧德白雖然臉上嬉皮笑臉,但微微顫抖的手臂讓江軟知道他現在極度暴躁,李智宸再多說一句顧德白絕對會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走吧。”江軟碰碰顧德白的胳膊,示意他看看自己。她不想在醫院裡面節外生枝,“我餓了,回去吃飯。”
“好。”顧德白深吸好幾口氣,勉強平復住自己的心情,和江軟轉身打算出去。
“這麼快就找到下家了,用完就扔江軟你這個德行和你爹媽一模一樣。”李智宸陰測測的聲音再江軟身後響起,江軟攥緊拳頭,不打算理會他的狗吠。
“哥們我看你那鞋那表不錯,奉勸你一句這種拜金女你還是別被她當魚養了,畢竟。”李智宸舔舔嘴脣,煞有其事胡謅八扯說道:“她滋味兒不錯。”
江軟搖搖欲墜,她看向顧德白無助的搖搖頭,不是這樣的,他胡扯的。江軟不明白,爲什麼有人能肆無忌憚地去毀人清白。
顧德白沒有說話,給江軟一個安撫的眼神,拍拍江軟的胳膊,幾乎下一秒就竄到李智宸面前,一拳直衝他的門面,李智宸防備不及被這一拳幹後倒,他反應過來要抓顧德白,但爲時已晚,顧德白擒拿抓住他的脖子用身體牢牢鎖住他,一拳又一拳,快準狠砸上去。
“砰。”
“臥槽你大爺的!”李智宸掙脫不了,胡亂着胳膊後只能護住自己的頭部
“砰!”
“顧德白!聽話,聽話啊,咱停下來停下來好不好,我沒事兒的,你停下來,再打他就出事了。”江軟撲倒顧德白身邊,抓這顧德白的手,顧德白置若罔聞,猩紅着眼睛,拳拳到肉。
“保安呢,保安!快來人啊,打人了啊。”黎莞見拉不開兩個人,慌忙跑到大廳去呼叫保安。
直到保安來纔將二人分開,顧德白衣衫凌亂,凌冽的眉眼和微微喘氣的胸脯,更顯得他有幾分野性,李智宸臉上掛彩,嘴角鼻子鮮血流出,仇恨地看着顧德白,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下一次,你的嘴裡再吐出這些狗屁話,我能讓你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顧德白輕蔑的指着李智宸的鼻子,撂下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