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坐騎倒是乖巧得很，說話也好聽，你教得不錯。”
后土未曾轉頭，伸手在猙獸那帶着赤色條紋的柔順皮毛上撫摸着，動作竟是相當的輕柔，讓人想不到這一雙看起來纖弱的拳頭落在玄龜前輩腦門上時，其聲震如雷霆，響徹天地。
“前輩誤會了，它天賦異稟，非晚輩所教導。”
元易是絕不會承認這是自己教出來的，它也確實不是在跟了自己之後才那麼諂媚的。
而且，這傢伙此前不是怕巫族怕得不行嗎？在大巫九鳳與刑天面前，更是趴着動都不敢動。
現在倒好，腦袋都敢去蹭祖巫的手了。
或許也是因爲后土祖巫身上獨特的氣息吧，有着天然的親和力。
另外，元易還發現，這位祖巫似乎對於生靈的心緒起伏相當敏感，疑似某種天生的能力，可聆聽萬物之聲。
“看起來你已經觸摸到了你想要的東西。”
“多謝兩位前輩的指點，晚輩方能踏出這第一步。”元易真誠道。
看着隨意坐在湖邊青石上的女子，氣息平和到不像是一位頂尖的準聖大能，與元易接觸過的大能存在都不同。
而一想到巫族未來的結局，眼前這位后土祖巫的命運，元易心中便有些難言。
他已經驗證過了，這個洪荒天地很多事情並不像自己所知那般，但事情的表面發展，在大體上似乎並無偏差。
不同的是事情表面之下的更爲本質的東西，涉及洪荒天地根本的一些秘辛。
不管大勢滾滾之下的真相如何，事情發展的走向十之八九是正確的。
如此一來，巫族與妖族之間的大戰，以及大戰的結果，多半也不會錯了。
巫妖大戰，不周山傾，巫族與妖族誰也沒能取得勝利，倒是將洪荒天地的天捅了一個窟窿。
十二祖巫除了身化輪迴的后土之外，盡數隕落，帝俊與太一以及妖族天庭的半數妖聖，也歸寂於時光長河。
元易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他根本不敢在這種牽扯整個洪荒天地的大事上多言，因爲捅出的簍子怕是連老師通天都護不住他。
作爲通天聖人門下親傳弟子，洪荒之中他們基本上可以自保，正常情況下也少有人敢真對他們下手。
可確確實實存在着老師也護不住他的情況，尤其是有可能牽扯到道祖鴻鈞。
在元易所知的後世傳聞裡，可都是說這位道祖與天道算計了后土祖巫以及地道，此前巫妖大戰之際，道祖鴻鈞也確實曾現身止戈。
可老師通天以及兩位師伯，對於道祖鴻鈞的態度都很是尊敬，同時老師還跟他說，有天地人三才，但並沒有地道一說，天地本就是一體，天道是效仿大道而成，便如大道一般，在洪荒之中便是至高。
這又與元易所知相悖，讓元易根本看不清這洪荒天地。
而且，似乎不管是哪一個結果，自己都不敢開口。
若真是道祖與天道的陰謀，元易不敢開口，老師通天都護不住他。
若並非如此，那自己開口說出的就是謬論，是錯誤的，那他又如何能開口？
“你似乎心有顧忌？你的心緒，時常有些奇怪，爲何？”
后土收回擼猙獸的手，看向元易，歪了歪頭，神情之中流露出自然的疑惑。
“你好幾次在我面前心緒都是如此，而且，你對我似乎有些……敬畏？畏懼我巫族的生靈很多，敬我者確實少見，尤其是你乃截教弟子。”
“……”
“也罷，既是心有顧忌，那自是不便說出口，我就不多問了。”
不等元易想好如何應對，后土便是擺了擺手，如此說道。
“前輩，晚輩只是對於巫族之事有些好奇，不知可否詢問此事？”
見后土祖巫如此善解人意的態度之後，元易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開口，不過，他不能把話說死，也不能說明。
“哦？對我巫族之事好奇？說來聽聽？”
“如今洪荒天地，唯有巫族與妖族鼎力，當初道祖言妖管天，巫管地，平靜至今，可兩族勢同水火，洪荒皆知，以後……”
“你是想問巫族與妖族是否會再起大戰？”后土觸摸了片刻，聲音低沉了幾分，“定然是會的，妖族容不下我巫族，這很正常吧，畢竟我們要吃他們。雖然我不善於推演之術，但我巫族狩獵爲族羣延續，他們反抗亦爲生存，註定無解。
我巫族知道這種事，妖族同樣如此，唯有改變，纔有化解之道。”
可要如何改變，卻是一個難題。
巫族要延續，要發展，就要狩獵妖族，可以說巫族的存在本身，就面臨這個無解的局面，他們將站在萬靈的對立面，因爲他們以萬靈爲食。
不過後土倒也沒覺得巫族狩獵各族這是一種錯，妖族自身內部，不同族羣之間也各自相互捕食，本質上並無區別，只是巫族的存在尤爲突出罷了。
這會讓巫族在天地間失去立身之地，除非巫族能夠完全凌駕於萬族之上，讓萬族生不起反抗。
而這，是不會被允許的，道祖鴻鈞不會允許，其他先天神聖也不會容許。
當初道祖在他們巫族即將取得與妖族大戰的完全勝利之時，現身止戈，讓巫族失去了稱霸洪荒的機會。
巫族對於這樣的結果自是不甘而憤怒，可到了如今，后土反倒看得更加透徹了。
巫族當初就算贏了妖族，稱霸了洪荒，但到頭來巫族一樣難逃成爲衆矢之的的結局，情況只會更糟。
因爲真發展成那樣的局面，巫族對上的或許就不再只是妖族，而是天地間衆多的先天神聖了。
巫族成爲洪荒天地霸主，只會走向所有先天神聖的對立面。
巫族雖然強大，可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巫族除了被滅族，沒有其他可能，尤其是這些先天神聖之中，可是有着數尊未來的聖人存在，巫族被羣起而伐之，如何抗衡得了？
“你問及我巫族之事，並不是對我巫族好奇，而是在擔憂我巫族？諸多道友皆言，我巫族不識天數，對於洪荒天地大勢，我們確實看得不如他們分明。我族子弟，甚至是我幾位哥哥，對於洪荒天地的局勢判斷，尚不及你這樣的後輩。”
說話之時，后土將一枚玉石拋了過來。
“不久我便會離開這裡，此物贈與你，或許可對你有所幫助。”
元易接過玉石，其中封存的，卻是這位祖巫對於兼容兩種大道的嘗試與感悟。
“前輩，這……”
“不是白送與你，我推演之術尚不如老龜，我知你對這條路感興趣，只是不敢嘗試。我與老龜做不到的事，說不定你的老師可以，聖人之能，非吾等可及。”
后土笑了笑，眼中似有幾分狡黠。
“若有朝一日真以此開創出一條路來，你再將其傳回我巫族便是，如此你與我巫族，皆有所得，不是嗎？我可是看你是通天道友親傳弟子才贈你的，你無需謝我。”
說着，后土站起身來，一手拎着猙那隻獨角，就將其給提了起來。
“這小傢伙再給我養兩天，如何？”
“能跟在前輩身邊，是它的福緣造化。”
元易怎麼會拒絕，看着這位祖巫離去，一手拎着猙獸晃晃悠悠，像是拎着一隻貓，就是體型太大，使得這畫風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奇怪。